幸亏事先有所防范,从梵衍那国的波斯人那儿为人和马匹购置了护身的铁甲。
但手忙脚乱的左推右挡之际,已经有三匹快马被击中了要害倒在了草地上。
我的右腿也挨了重重一击,一支长标突破我的防护,穿过护腿的铁甲,直接刺入到坐骑的马背上。
但听一声凄凉的长啸,跨下的坐骑轰然倒地,差点把我压在了下面。
“大哥小心!”是小妹古兰朵的声音,她随手把我马背上的箭囊提了下来扔在我的身边,就策马奔袭去了。
都是身经百战的江湖老人了,危机时刻没有听我死板的指挥,各自为战在草场上狂奔了起来,一边开始以弓箭进行了还击。
我们的大鸟青鸾更是飞到了那些罗马人的头顶上,一通凶狠的抓啄,完全搅乱了他们坚不可摧的盾牌马阵。
我也彻底镇定了下来,拉起长弓射出了一支支复仇的羽箭。
毕竟有过十多年刀马骑射的历练,再加上秦冲、古兰朵他们各自为战的还击已有效果。
在罗马人第二轮攻击还没开始之前,仅我一人就射下了对方四五个骑士,把敌人的马队阻挡在距离我十步之外的地方。
正好有一匹失去主人驾驭的高卢战马冲到了我的跟前,我顺势抓住了缰绳翻身上马,勒转马头挥刀向敌阵冲杀了过去,不再给对方投标的机会。
原本还在外围游击骑射的其他伙计,看到我已杀入了敌阵,也都一通喊杀的冲了过来。
而古兰朵这个机灵的丫头不知啥时爬到了客栈的屋顶之上,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点射。
罗马人重甲盾牌的长标适合于远战,一旦近身肉搏则显得笨重无比。
所以我冲入他们的马阵一通砍杀,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沙米汉等援军的加入更是使态势发生了颠覆性的逆转。
由原来的被剿杀,变成了现在的杀戮者。
罗马人和我们这群东方人的争战,总共也就半个多时辰就停歇了下来。
原本三十多人的马队,只有三四位生还者落荒而逃,而我方尽然是零伤亡。
这真是一个奇迹,我把它归功于佛祖的保佑。
我的瞎指挥、原地不动等着对方靠近肉搏的战法,差点置我们七人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罗马人长标的穿透力,岂是薄薄的网状铁甲所能阻挡。
秦冲、沙米汉、还有赫斯鲁尔他们这帮老江湖,在爷爷商队中这样的路中搏杀,至少也经历了百十余次。
任何险境都可足以自保,而后再寻机还击,这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关键所在。
当然若论首功,大鸟青鸾当仁不让,没有它扰乱敌阵,我们如今可能已经死在对手的长标之下了。
古兰朵和兰顿大哥取巧登高点射,也帮了我们大忙。
这些罗马骑士绝非无能之辈,但挡不住头顶和暗箭的偷袭。
原本一刀就可以让我等致命,但在举刀的瞬间却不明不白的栽下马来。
由此看来,我们这场搏杀的完胜,有点胜之不武,非君子之道。
远处的剑伤和近距离的刀伤,并没有给这帮身披铠甲的罗马人带来致命的伤害,真正完全毙命的也就两三人。
所以搏杀结束之后,草地上这些受伤的罗马人哀嚎哭叫之声不绝于耳。
缺胳膊断腿、面部中箭、腹部流血的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我们这些商者行走于途中,从来未想过要害人性命,今日一战确属无奈。
如果我等不奋力还击,肯定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看热闹的店家伙计和住店的波斯商人们都奔了出来,尽管很多也绝非善类,但平时也受尽了这帮匪徒的祸害敢怒而不敢言。
今日见之被完全的剿灭,无不拍手称快。
更有几人拔出刀剑想取这些伤者的性命,我赶紧策马上前加以制止。
早就听说波斯人和罗马人是宿敌,由此观之果然传言非虚,对于毫无还手之力的伤俘没有半点怜悯之心,非世敌而不为也。
罗马人之所以挑我们这些东方人下手,并非对我们有更多恶意。
而是我们所带的财货之丰,而又看似势单力薄。
因此,财货丰而无力自保者,财货即为灾祸也!
必会遭到世间所有贪财无义者的嫉恨和暗算,远不如衣食无忧、稍有薄财的小康之家来的快活。
我很是为眼前这些刚才还是仇敌的伤者揪心,如果我们商队就此撒手而去,眼前的这些波斯人是不会让他们活过明天的。
如果留下来看管照顾,不免有点假仁假义的嫌疑,而且我们也没有这个人手。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前方古堡中走出了十来位身穿黑袍,胸挂“十”字胸章的修士。
为首的一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哥!他们都是摩尼教徒,愿意收留这些伤者,为死去的的罗马人安葬祷告,请求我们宽恕这些人的罪恶,上帝愿意拯救他们的灵魂!”
古兰朵拍马来到我的身边大声的翻译道。
秦冲、沙米汉、刘真儿、赫斯鲁尔、兰顿五人都受了一些皮肉轻伤,他们已经收回了所有的羽箭、装有物品的皮囊、还有马匹坐骑。
随我们商队西来的大宛马损失了五匹,只能用这些罗马人的高卢马作为补充了。
“那太好啦!告诉这些菩萨,只要对方愿意收留这些罗马伤员,我愿意出百金作为酬谢!”
听了古兰朵的翻译之后,我开心道,良心上有了一点点的安慰。
“百金?少主!我们全部的盘缠就这么多了,你都给了这些贼人?”
听了我的馈赠之数,秦冲不满的大叫道。
“我们还有这么多的丝绸怕个啥!我发现西行路上这丝绸比黄金贵重多了!放心吧!”
我安慰道,心里明白如果爷爷、苏叔、外公他们在现场,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古兰朵把我的原话翻译给这些摩尼教徒时,但见他们在胸前划着十字“阿门、阿门”的祈祷个不停,似乎是在向我表达谢意。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万一逃跑的罗马人再招援手回来,或者这些波斯人对我们心生歹念,以我们目前的疲惫之身已是无力招架了。
所以将布施的钱物交给摩尼教徒后,我们就匆匆离开了这家波斯人客栈,避开主路,向野花遍野、彩蝶纷飞的草场深处奔驰而去。
远方有一处连绵的山峦,我准备把那儿作为今夜的宿营地。
“少主你刚才做得很对,听客栈的波斯店家讲这些罗马人其实也是可怜之人!”
兰顿拍马上前与我并行道,把他刚才从波斯老乡那儿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全都告诉了我们。
“这帮如狼似虎的家伙会是可怜人!那这全天下就都是可怜人了!”古兰朵仍然对于这些仗势作恶的罗马贼人,有着满腔的愤恨。
“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几年前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国。这帮当年戍守边疆的罗马人,老家都在西罗马的高卢,不愿意效忠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朝廷,从此就在这块无主之地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策马前行耳边的风声飒飒,兰顿大声喊叫道,好让我们能听见他的声音。
“国破就非得为贼吗?做农人、做商者岂不更好?以他们的势力,完全可以组织一支商队去纵横天下!去我们东土的建康、长安采办丝绸,去身毒国采办香料,任何一桩买卖做成了,他们每个人都能成为巨富豪族!”
秦冲对于这帮罗马剑士的做法深表不解。
“说的轻松!如果不是老爷提携你秦冲在商道上走了这么些年,让你一介莽夫带着一帮人前去罗马,你也没有这样的胆气!”
对于秦冲的质疑,刘真儿讥笑道。
“其实每个人在这世间陷入危难之际,都会有很多选择!选做好人或者恶人,但往往又都身不由己!当年我们波斯商队在阳关外蒙难覆灭的时候,如果不是遇到了老爷,我很可能从此就成了那阳关道上的一介恶人!”
兰顿大哥想起了自家的往事,也不禁慨叹道。
“哎,又是一个符乾,可惜我的道行太浅啦!没有本事像爷爷那般度恶人向善,造福于乡土世人,还伤害了这么多条人命!罪过罪过!”
看着自己满袍满手的血迹,我深深的忏悔道,如同这些血液不是恶人之血,而是我所枉害的生灵。
“哥,不要难过啦!四十多条壮汉欺负我们七人,他们死有余辜!我们这是在为天行道!”
看着我忏悔懊丧的样子,古兰朵大声的安慰道。
《道德经》有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我们商者行走天涯,利己利天下,也算是一种替天行道。
今有恶人以众欺寡欲害我性命夺我钱物,奋起而杀之有何悔哉?
古兰朵的安慰之词让我醍醐灌顶,顿觉轻松酣畅了起来,所有的后悔之情也一扫而光。
这时,在我们前方盘旋的青鸾忽然向草地上俯冲了下去,一个猎物已收入了囊中。
为我们接下来的露天晚宴,增加了一道新鲜的肉食。
我们赶紧跟着古兰朵,拍马冲向前方的高坡,向青鸾落下的地方狂奔而去。
来到高坡上遥看远方的山峦,但见一条长河绕山而过,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向远方的草海深处延伸而去。
长河的尽头,有一座朦朦胧胧的灰色城池,应该就是传说中赫拉特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