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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离魂记·青青子衿

终身误 以北yibei 6157 2022-11-08 02:39

  江州是慕晨辉的老家,但自从慕家老爷子过世后,慕家人除了清明祭祖,就已经很少回来,且这两年就连祭祖慕景安也都是让慕晨辉回来。所以把饶岸然安排在江州,即避人耳目,慕晨辉心中也踏实。

  江州距离京城与千余里,世俗风物与京中大不相同,绿萍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热闹,还兴致勃勃地讲给饶岸然听。

  饶岸然本就因家中的事元气大伤,现又奔波了千里,根本就没有心情看什么景物,绿萍说着,她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车行至江州城门下,忽地听见城内传来锣鼓的声音,过往的行人避之不及,车夫也忙将马赶到一旁。绿萍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只见许多人抬着一尊神像从城中来。

  “原来是给仙人让路。”绿萍笑着对饶岸然道。

  饶岸然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兴致缺缺,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而绿萍却喜欢热闹,便一直在窗边看人们抬着神像缓缓走来。刺耳的锣鼓声使饶岸然颇不得安宁,她有些不悦地睁眼,恰巧看见神像远远地朝自己来。她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求神拜佛若是有用,她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了。

  待神像走后,车夫方才赶马进城。

  慕晨辉提前派人来打点过,所以饶岸然的马车一到慕家老宅,家中管家的婆子忙迎上来,“姑娘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老身已经备下了饭食,先用饭再沐浴更衣。”

  饶岸然点头轻笑:“谢谢吴妈妈了。”说着脱下手上的镯子交到吴妈妈手中,“我以后可能在此长住,还望妈妈多多照拂。”

  来的时候慕晨辉便给饶岸然提起过吴妈妈,她是慕晨辉的乳母,为人细心热情,托她照顾饶岸然他也才放心。

  “姑娘,这可使不得……”吴妈妈忙推辞道。

  “没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您是晨辉的乳母,孝敬您是应该的,只是我身子弱,平日里还得劳烦您照顾。”

  吴妈妈见小姑娘会说话,便也不推辞,笑着将人领进屋。

  慕家出身行伍,老爷子在边塞立过战功,慕景安更是建平甲子科的武状元,慕晨辉更是子承父业,如今做了正五品的武德将军,慕家在江州一带颇有名望。

  因老宅没有慕家的人居住,家中除了几个使唤下人,便只有吴妈妈夫妻二人。吴妈妈腾了一间光线好且又僻静的院子出来,饶岸然也就搬了进去。吴妈妈知道饶岸然的身份,便照顾得格外仔细,加之此地远离京城,饶岸然不睹物思人,身体也有了好转。

  闲来无事时,饶岸然喜欢在院中看看书写写字,天气冷了便将书桌搬到屋内。绿萍则喜欢与吴妈妈出去逛街买菜,带了许多小玩意儿给饶岸然寻开心。

  这日里,绿萍买菜回来,见饶岸然在看书,她便轻悄悄地走过去,一把将人书夺了。

  饶岸然被吓了一跳,笑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将书还我。”

  “终日这般躺着,好不容鬼养好的身子又要被躺坏了。”绿萍笑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饶岸然抬眼看了绿萍手里的竹蜻蜓一眼,起身夺过自己的书,满脸不屑道:“小孩子才玩这个。”

  “这可是去城隍庙求的,说是能够辟邪祛灾。”绿萍坐在她身旁,一脸期待的样子。

  饶岸然看了她一眼,仍旧不为所动,“城隍管死人的事,什么时候做了钟馗的活儿?不过是那些管城隍庙的人骗你的钱罢了。”

  绿萍:“……”

  活得太清楚的人没有乐趣。

  “哎呀,你就只求个乐趣,管这个做什么?”绿萍再次夺过她的书,“左右不会害了你,咱们出去玩一会儿。”说着,也不管她愿意与否,忙将鞋子给她穿上。

  饶岸然经不住劝,便也穿了鞋子,与她在院中耍了起来。

  “姑娘没使劲吗?这蜻蜓还没有我高。”绿萍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饶岸然哼了一声,自己将竹蜻蜓捡回来,在手中反手一搓,几乎快到房檐上才落下,她一脸得意地望向绿萍,“本姑娘厉害吧?”

  绿萍笑了笑,亦是哼了一声,“看我的。”说着也是将竹蜻蜓放在手中一搓,便高高地飞了起来。

  主仆二人相互比着,谁输了便吃一颗酸梅,绿萍天生怕吃酸,饶岸然就偏不让她,玩起来也越发起劲,眼看着自己的竹蜻蜓又比绿萍的高,正高兴着,一阵大风吹来,将东西吹到了另一个院中。

  她俩面面相觑,却也只得去捡回来。

  慕家老宅很大,饶岸然最爱去的也就是花园,至于与她一墙之隔的院子是谁人住的,她也没过问。她与绿萍过去,见院门上了锁,正准备回去时,锁竟然自己掉了,将她二人吓得够呛。

  绿萍壮着胆子去看,见只锁只是锈断了才长舒一口气,转而看着饶岸然道:“没事。”

  推开院门,倒不是如想象中的旅谷旅葵遍地,反倒干净整洁,那锁估计也就是悬挂着,并没有真的锁,巧合断了而已。

  绿萍在墙脚拾到了竹蜻蜓,正准备回去。却见饶岸然看着屋子出神,绿萍抬眼望去,就见檐下的牌匾上写着“青青子衿”四个大字。

  “姑娘看什么呢?”绿萍问道。

  饶岸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着那牌匾上的字笑道:“慕家是武将出身,这个院子却叫青青子衿,着实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

  “子衿是周代读书人的服装,后来魏武帝化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代表他求贤若渴的心情。一个武术世家,竟然会用如此风雅的名字,你说奇怪不奇怪?”

  “魏武帝还会写诗呢,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绿萍不以为意道。

  闻言,饶岸然也觉得有理,便也没在意此事。

  晚饭的时候,吴妈妈听说饶岸然玩得有些累,忙盛了鸡汤让她好好补一补,她笑着接过,想起今天的那个院子,问道:“我院子旁边的那个院子以前是谁住?”

  闻言,吴妈妈手上一滞,小心问道:“姑娘今天进去了?”

  “绿萍买的竹蜻蜓飞过去了,我们进去捡竹蜻蜓了。”见吴妈妈神情闪烁,她皱眉问道,“那里不能进去吗?”

  吴妈妈啧了一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个院子以前死过人,所以大家除了打扫,都没有进去。”

  闻言,饶岸然倒是松了口气,笑道:“谁家不死人呢?有什么害怕的?”

  吴妈妈笑了笑,说也是,“说起那个院子的主人啊,还真的值得说道说道。”

  “有什么故事?”绿萍听了一脸兴奋地问。

  见她二人都想听,吴妈妈便缓缓道:“那个院子的主人叫慕景程,是大将军的弟弟,他与大将军不同,天生体弱。老夫人心疼儿子,便也没有让这位二爷舞刀弄枪,他呢也喜好诗书,终日与诗书为伴,姑娘在那个院中看到的字,便都出自这位二爷的手。

  二爷读书用功,十五岁的时候便考上了秀才,十八岁那年中了举人。老太爷也高兴,说是日后在朝中,慕家便文武双全了。偏偏在会试的那一年,二爷的未婚妻白姑娘染病亡故了,二爷伤心成疾,从此便落下了病根。

  身体垮了,书也读不进去。老太爷也没有勉强他,想着等他身子好了,重新给他说一门亲事,也好忘记那个白姑娘,偏偏那二爷是个痴情种子,不管老太爷给他说哪一位姑娘,他都觉得不如白姑娘,如此一来,老太爷也生气了,便也不管他了。谁知,第二年,在白姑娘忌日的那天,二爷给她写悼亡诗的时候,伤心过度,吐血晕倒后便再也没醒过来。”

  饶岸然听了这个故事,心中颇不宁静,晚些时候绿萍端了药来,她都看着那边院子出神。

  “别想了,人都死了几十年了。”绿萍不以为意道。

  饶岸然转眼看了绿萍一眼,端过药笑道:“我原以为多情的都是女子,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男人。”

  “可能慕家都出痴情种子。”

  闻言,饶岸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她说的是慕晨辉。她仰头将药喝了,蹙眉道:“晨辉确实做了他能做的。”

  “小将军还未成家,许多事也身不由己,你不要多想。”绿萍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

  “我知道的。”她笑着点头,“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他。”

  绿萍欣慰地点了点头,拿着药碗出去了。她起身去关窗户,看见慕景程院子里的伸到这边来的那棵梓树,她不由得想,慕景程看见这棵树开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他有没有捡了花儿穿串,送给他的未婚妻。

  思及于此,她不由又笑了起来,小女孩才喜欢的事,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到。她关上窗户,却又觉得,别的男的也许不会,但慕景程也许会。

  绿萍回来,见她又再灯下看书,忍不住责备道:“眼睛不想要了?”说着,将书抽走了。

  饶岸然本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实则她也没心思看,而是满脑子都是慕景程,想知道关于他更多的事。

  “你说,他屋内还留有他的东西吗?”她忍不住问正在铺床的绿萍。

  “人死了,家里人会把他的东西都一并烧给他去,留一两件做纪念。”绿萍不以为意道。

  闻言,饶岸然忍不住叹气,又听见绿萍道:“不过人都死了十几二十年了,就算留了什么作纪念,也早不知放哪儿去了,你呀,就别白费心思了。”

  饶岸然:“……”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也不知那个白姑娘是什么样的仙女,竟能让他如此痴情。”饶岸然感慨道。

  绿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又在想又在想!要是小将军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吃醋呢。”

  提起慕晨辉,饶岸然总算是找回了些许理智,笑道:“那是他小叔,还死了十几二十年,吃什么醋?”

  “哦,你也知道那是他小叔啊?还是死了十几二十年的?”绿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道。

  饶岸然再次:“……”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地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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