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有等来江老儿,不过跟同愚禅师的聊天还是很愉快的,比起跟法门寺那些和尚打机锋强多了。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在不远的兖州城中,兖州牧代崔烈正在宴请宾客,崔烈字德卿。
在遥远的西唐东虞时代曾经各自分封了各州州牧,冀州的赵郡李氏、幽州的范阳卢氏、青州的博陵崔氏、豫州的荥阳郑氏、荆州的陈郡谢氏、扬州的琅琊王氏、雍州的陇西李氏、益州的芸薹徐氏、兖州的清河崔氏。
这是自魏晋以来世家门阀制度的最后辉煌,两个对立的朝廷各自分封,都是一些虚衔,各地实权依然在郡县官员手中,天下九牧的设立,多少有些给对方添堵的意味,然而也成为延续千年的河间诸侯存在的根本。
起初九大世家自然不会、也不愿、也不能管理地方。
正所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西唐东虞先后亡国,五岳大陆陷入了割据混乱的年代,在没有强大王朝的统治下,得到世家任命的牧守成为华夏大陆的实际领主,乱世成为了他们的乐园,起初还是唐系牧守和虞系牧守相互争斗,再后来拥有的土地,奴仆的牧守们也享受去了,领地交给家臣牧守代打理。
当然也有乘乱崛起的野心家、豪强,他们给贪图享受又自命清高的世家送去金银珠宝、美妙姑娘获得了“节度使”的头衔,诸侯变得越来越多,纷乱异常。
随着西域戎人的入侵,关中的诸侯们被消灭,渐渐成为当地王朝的一部分,西川的诸侯距离中原太过遥远,在割据尚未形成之前就被琴氏一族占据,归于一统。
仅存河间诸侯数次抗击异族的入侵,在华夏颇有威望。
而兖州牧代崔家虽然已经无法掌控整个兖州,四大势力将兖州割裂,不过比起其他牧守代,兖州算是“根红苗正”的牧守代的传承,东郡崔家拥有清河崔氏的血脉。
兖州下辖的几个大的势力分别是:葳澜公国宴湖堡领主宴氏、曲阜孔家、梁山甄家以及菏泽齐家。
今日宴请的是宴家堡的宴芜、曲阜孔家的代言人崔斌善,甄运震和齐博明,当然还有这次战役的指挥者,鸢都普家的普星云。
众人列席而坐,各人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瓜果、菜肴、以及普家的特饮张裕红葡萄酒。
“诸位,感谢各位这次出兵!”崔德卿脸上带着笑容的站起来,举杯道:“诸位大人都是深明大义之人,这一次我们打出了我们河间诸侯的威风,再现了德州大捷的辉煌,请满饮此杯。干!”
他嘴中所说的德州大捷乃是三百年前的几场战事,三次德州战役,河间诸侯合力击溃了当时燕京王朝的五十万大军,确保了河间这数百年依然各自为政的局面,对于百姓来说这未必是好事,但是对于上位者来说,拥有领地的自主权,对领民的杀伐决断,而无需听从别人的约束绝对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众人纷纷举杯,饮尽杯中的酒。
“这酒果然不错,听闻西亭皇子喝了之后会泪流满面,想必他没想到人间还有如此佳酿吧。”甄运震笑呵呵的说起了他听到的传闻。
“他们不过是沙漠里摘葡萄的沙猴子,就算有再好的葡萄,也只能做成葡萄干。”人如其名宴烈附和道,声如洪钟。
这时崔德卿说道:“这酒虽好,可我这只有两瓶,无法让大家尽兴。还是尝尝我们东郡佳酿吧。”说罢拍拍手,十几名秀丽的少女穿着漂亮的黑白两色女仆装,提着酒壶上前,每位贵宾面前有两位服侍。
“哟!”崔斌善贼兮兮的瞄着女仆胸前美妙的弧线,眼神散发出异样的光芒:“你所说的佳酿是这美人儿手中的美酒,还是这娇滴滴的美人儿。”
“哈哈哈,斌善真是真性情。”齐博明不免由衷的赞叹:“这索尔人的女仆装当真有趣,德卿果然见多识广。”
宴芜心中嘟囔一句:“这城里的真会玩呀。”
崔德卿等侍女倒好酒,举杯说道:“我哪里有这般闲情,有次拜访鸢都,见普家女仆都是这种装扮,有点意思,没想到他们鸢都还有成衣,便给族中的奴才都弄了一套。
庆之葡萄酒酿造的好,才思敏捷,居然将成衣也做成了一门生意,让我等汗颜呀。”
“关键还会打仗,今日见到普家军的火炮齐响,果然是不同凡响,那铁疙瘩在我梁山就是烧火棍,经过庆之这番齐射,想来西亭铁勒也是闻名遐迩,当年三百铁勒就夺长安门,千年古都一朝拿下,天下震动,现如今两千铁勒在泗水做了鱼鳖,还是咱们河间多英豪。”甄运震举起酒杯,刻意的靠近普兆:“以后我们两家多亲近亲近。”
“真是如此,今日一战,果见普家军威风,东海举国之兵围困鸢都数年,无功而返,最后锁夏还被颂人钻了空子,我看东海掌盟之位应该还是普家做比较好,普家出自葳澜,又是孔家远亲,按理也该有继承之权,你说是不是?”齐博明轻描淡写的说着,东海联盟与普家所在的渤海联盟交恶数年,最终不被看好的普家获得了胜利,东海联盟土崩瓦解。
无论是兖州崔家还是曲阜孔家都对这东海掌盟一职窥视的很,比起有名无实的牧守之位,一个联盟的掌舵盟主更加让人渴望。
菏泽齐家远离海岸,此时更希望再坐的诸位将注意力放在西边,而非兖州。
齐博明嘴中的庆之原名普兆,字庆之,是在场的普星云的弟弟,普家以军建国,底蕴深厚,而普庆之是普家新崛起的战将,叱咤东海,对于政治这种勾心斗角,他不愿意参与,以剿灭散兵为由,率军驻扎地方,普星云则作为普家代表参加了这次会议。
酒宴气氛有些诡异起来!众人嘴上称是,心中却各有各的想法。
四五年前,普家跟东海战事结束之后普家就提出,要求河间贵族组建新军,经略河间区域,伺机立国。
东海联盟已然被瓦解,普家自然不想再出现一个敌手,可惜除了齐家,其他人似乎并不愿意普家势力再度扩大。
普家上下一致希望能够建立河间联盟,成为事实上一国,这个意图非常明显。
普星云也不含糊:“咱们河间诸侯曾经何其辉煌,大明五十万大军,数次入侵,最终不过是烟消云散,齐鲁虽是礼仪教化之邦,不过仍只是弹丸之地,鞑虏、索虏危害甚巨,现在西亭崛起,沙戎再度东来,占据洛阳,华夏之光危已,何必重建东海,渤海盟与东海盟并为北海盟,与诸位河间领主勠力同心,直捣长安,西荡亭戎北驱鞑虏岂不快哉?”
“北海之盟?这个主意好。”崔德卿捻起酒杯把玩着:“若能将兖州、青州两地豪强联合起来,自然能够左右当今天下大势,只不过这掌盟之位嘛,我觉得还是得崔家出面,方能服众呀。”
“崔家,我可是不服气哦”宴芜第一个开口:“咱们齐鲁之地,一向以齐国公、鲁国公为尊,齐国公一脉早已远遁金陵姑且不提,锁夏只是旁支庶出,姑名不正言不顺,鲁国公尚在,自然得以葳澜为尊。”
葳澜公国的前身便是鲁公国,曾经占据齐鲁大部外加淮扬、豫州东部一带,当年德州大战,亦是葳澜公爵出面联络各方,才成就了今日的河间。
“葳澜公国?还是算了吧。”崔斌善笑道:“区区一个碧波城,难道以后我们还要坐着小船去议事不成?”
“你?”无可否认,葳澜公国最强盛的时候也是河间最接近统一之时,然而时代变迁,现在的葳澜公国早已不复当年的威望,就连此次兖州御敌,也只有宴家这种小领主听命出战,葳澜自己都没派人来,宴芜顿时语塞,坐在那里喝了几口闷酒。
见宴芜吃瘪,崔斌善很是得意,略带戏虐的看着崔德卿:“崔家?哪个崔家?清河还是博陵?”
“自然是”崔斌善的表情让崔德卿极为不满,他本属清河崔氏,而崔斌善属于博陵崔氏一族,两崔州牧一个青州一个兖州皆属齐鲁河间之地,博陵崔氏自命清流,一向不理俗务,在河间地位超群,反观清河崔氏虽说是兖州州牧,却一向以家族所在的冀州为首要之地,为保家族,不惜与鞑虏合作,入朝为官,在齐鲁为人诟病,此时被崔斌善点出,他哪能不气?
甄运震和齐博明纷纷劝谏。普星云心中喟叹,河间一地,家族众多。
既有千年的世家,也有历代王朝供奉的曲阜孔家,也有旋起旋灭的豪强、士族,普星云无心与他们纠缠,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果然没有一丝捷径可走,他见过太多阳奉阴违的领主的嘴脸了,偏偏这些河间诸侯居然还想着恢复早已烟消云散的东海联盟?
就算他们普家不统一河间,已经平定扶桑的大颂朝也会染指这里,青州府的重新建立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是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略带放纵的享受着现下的歌舞升平、灯红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