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道一真圣出手阻拦,老人便仗剑下凡,问罪大秦都城咸阳。
屠圣白苍起只是看了一眼画卷,便扭头离去,卷中所画,乱世之外,数千早已归隐之人立身。
有一位擅长耕田的糙汉子,打了半辈子仗,军功不小可还是个光棍儿。汉子肩上有一处陈年老伤,箭孔深入骨髓,每逢雨夜便疼痛难忍。他的身形八尺,并不高大,在画卷中甚至显得颇为瘦小。
白天一只走失的牧羊跑到家里,汉子摸着羊头,嘴角扬起笑意,像是夏日般和煦。
他并未有太多言语交代,只是晚上吃饭时给妻子儿子各夹三筷菜,分别说到:“辛苦你们了。”
妻子是村里难得的好姑娘,上过私塾,读过古书,是全村青年眼巴巴的意中人。妻子笑笑,招呼两声便睡去。
夜里,汉子蹑手蹑脚的掩上屋门,不敢惊动熟睡中的妻儿。
拔出院内青柏,穿上古旧的将军甲,一身血铠,腰配屠刀。又在拔树之地亲手种下一株枇杷。
临别之时,天边的白肚皮闪着微光,在夏日初阳的第一缕晨曦中,汉子策马扬鞭,作何啊?赴死而已。
屠圣白苍起嘴唇微白干裂,为什么一直叫他汉子呢,因为曾经的大将军也记不得这人是谁了,更记不得他身后一同共死的千人,谁是谁,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他们身着血铠,战死在沙场之外,国疆之内。
诸子百家圣人也沉默不语,这副画卷截流了当时的一段时间长河,在哪个时间段中,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圣人的眼瞳。
屠圣白苍起身形愈发苍老,背也显得有些佝偻,一个人默默走回屋中。
扪心自问到:“你当年唐都之外,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是知道的,但也真的是不想知道。”
一位位老卒在眼前死去,有跟晓晓一般的少年,有才刚刚成家的青年,还有的大多士兵鬓角都已生了白发。
英雄一朝拔剑起,十年天下不聊生。
而人屠所战,只为天下再无战事。
愿家有余粮,愿人有余欢,愿国有余德。
随着道一真圣的一声微叹,画卷自动闭合。墨圣墨子打铁,武圣孙行饮酒,诸子百家各行其事,失望而已。
白屠做在窗前,英武之余多了几分暮气,为右手旁的无人空座沏茶。
楚国令乙,白晓青羊蹲在路旁的酒肆,酒肆不大,生意和旁边的酒楼相差甚远,只有三张木桌子,七个小板凳。老板在屋棚下的灶边烧着水。
一杆木杆上的旧布写着小小店家所有的菜品,一碗油泼面,二两卤牛肉,三碗粗茶一壶浊酒。
青羊毫不挑剔的拿袖口擦了擦小木凳上的灰尘,抓起一双筷子,大喊着:“店家,来两碗面。”
白晓有些呆愣的坐在一旁,双目凝视着好像是娘亲遗物的短剑,细细思量着刚才所见的一切。
哪位白发老人,那锋利无匹的剑光,还有断裂两瓣的血色月亮。母亲的剑,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青羊声音低沉的说到:“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你刚才拳开青天的事诶,感觉怎么样,得意不得意。”
白晓并不在乎这点,问到:“那天外究竟是何种地方?哪里的气息,每个人都很恐怖。”
青羊挠头说:“那要问师傅了。”
两人因为天外突然出现的老道士气息,从渡船上御剑飞下令乙,现在渡船早已开往东南,再想上船就难如登天了。
可怜的山龟,现在估计还在渡船屋中修炼呢,丝毫不知道两个小伙伴已经弃他而去了。
小摊老板是个模样看起来有些憨实的中年人,端来两碗面,放在桌上,又从一旁拿来一颗大葱,两个青蒜,说到:“葱蒜管够,两位小客官慢慢吃。”
一碗油泼面,面皮宽面又厚又长,十分筋到。青羊吸溜吸溜吃的不亦乐乎。
白晓还未动筷,仰头看到一尾纸鸢挂在天便,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年少春风时节,白晓最爱缠着娘亲去村外的草地上放纸鸢,娘亲每次都会嗔怪,然后陪他一同去玩个够。
那时的白晓身体虚弱,跑不动也跳不动,就连走路都是慢吞吞了,活像个小乌龟。但每每想起纸鸢在天空,心啊神啊便随着纸鸢一同飞到天上,他要飞到最高处,看看那个还没见过长啥样的父亲,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买糖葫芦。
风会停,雨会落,手上的纸鸢也会断线远去。
当娘亲去世后,白晓就再未放过纸鸢,偶尔在早春时节干农活的路上,看到同龄孩子愉快的嬉戏,小跑着飞纸鸢,白晓总会驻足片刻,而后埋头干活。唐留偶尔也会前来帮忙,大多时候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白晓只是停留片刻,只是片刻,再多就会伤心了。
如今他拳出既有春风,踏剑既入天空,寻不回那张属于自己的纸鸢了。
青羊推一推碗,示意仰头望天的白晓赶快吃面。
白晓轻轻点头。
白晓仰头看天,殊不知天外之人正在凝视这他。
风离渡口,唐柔儿蹲在桥头,好奇的打量着人间百态。
见老妇纳鞋,行人赏花。突然有一少年,脚踏飞剑,飞至天幕相交之地,双拳开天,痛苦而又汹涌。
一瞬间,唐柔儿好似明白了师傅所说过的话,一双美眸紧紧跟随少年的身影,直到路边小摊上,少年抬头望天。
唐柔儿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笨手笨脚的向后躲了一下,而后略带紧张的探出头来,哼,原来只是看纸鸢啊。
少女有些开心,又有好多失望。
只是一时间好似眼中只剩下了这个傻乎乎看纸鸢的少年。
他的眼中,好多悲伤。
唐柔儿并不是一出生就在天外竹楼上,她曾在藏地草原中长大,有一位喜欢抽旱烟的牧羊老人曾问过她:“丫头,想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如何?”
那时年少懵懂的唐柔儿想了半天,翻着白眼说:“他如何又不是我如何。将来就算我嫁人,也会有自己独立的生活。苏武,不如你帮我算算我将来能不能当上统领千军万马的女大将军吧。”
名为苏武的老人哈哈一笑,粗糙的大手点着女孩的眉心:“咱们家的柔儿有志气,一百头羊都看不住,还要统领千军万马嘞。”
唐柔儿气鼓鼓的捏紧小拳头,他便是我的千军万马吗?
低头吃面的白晓一早就看见了那个趴在桥头,只露出个脑袋,双目紧紧跟随的小姑娘。模样清秀,一双秋水长眸让人目不转睛,只是无论怎么看,都有一丝憨憨的感觉。
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天外天,又在墨圣墨子的惊呼中一阵骚动,“老剑头,快看,有个姑娘想当你家孙媳妇诶。”
此言一处,诸子百家不约而同的侧目看去,一时间天外天露出了近百个脑袋,悄咪咪的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莫说武圣孙行急的抓耳挠腮,就连剑圣也都扒拉开人群,凑入一个脑袋的位置。
看着那个傻小子傻乎乎的已神魂再次御剑冲天,勾了勾少女的鼻尖,说到:“你好,我叫白晓。”
少女唐柔儿脸庞唰一下的涨红,宛如熟透了的苹果,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到:“我叫唐柔儿。”
白晓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而后御剑直下,回归肉身,结了两碗面钱。
朝着天空摆了摆手。
唐柔儿一时间便软了下来,鼻尖还痒痒的。再次趴在渡口,只敢露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而后也挥了挥手。
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诸子百家纷纷微笑,侧目,赞叹,以为妙觉。
墨圣墨子摸着秃然反光的脑袋,说到:“跟他父亲一个样,就会祸害小姑娘。”
剑圣剑尘一剑将他扫出天外,轰隆的声音差点引起小姑娘的回头。
武圣孙行扯了扯众人,将人群分散,说到:“人家一对璧人相互心喜,咱们这群或者千年的老狗看啥看,有啥好看的。”
墨圣墨子欣慰的说到:“总感觉像是自家猪学会了拱白菜,拱的还是最漂亮的那一颗。”
诸子百家哈哈大笑,说到:“共勉,共勉。”
剑圣剑尘抬手又一剑给他扫飞出去,只是最近也扬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墨圣墨子跌出天外,又迅速缩了回去。
唐柔儿疑惑的抬头望天,今天这是咋了,白日就轰隆隆的雷鸣,还两声。
没有翻山渡船远游,白晓和青羊只得徒步去往楚城项都,再从哪里远下葬宫。
只不过刚才吃面时,邻桌二人的话打乱了白晓原有的安排。“听说项都项家落寞了,只有一个外姓的客卿撑着门面,要不然早就被何家吞没了。”
另一人问到:“听说那客卿年纪轻轻便即将是天地境武夫了,叫啥名字来着。”
那人说到:“好像是叫啥唐留,听说是项家老太爷救济过的龙虎山难民。现在别家给多少钱都挖不走,真是忠心耿耿一奴才。”
白晓冷哼一声,对着两个人说到:“唐留不是谁家的奴才,唐留就是唐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