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应当是热闹的塞城,此刻倒是安静,不过别的地方,却要重新掀起一阵喧嚣了。
当任廷攸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周围的陈设,料想此地应该是一间驿站。
可是他昏迷的时候,不是在荒郊野外么。
好在身边,永远有着一个张文。
“主子,您醒了。”这一觉,任廷攸倒是睡得舒服,看着外面的晨曦破晓,任廷攸隐约的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似是在午后。
“我睡了多久。”任廷攸想要坐起来,还是被张文给摁住。
“十来个时辰,还好。”张文对着任廷攸说道:
“属下和太医商议过,还是在笛县停留五日,动身才更加恰当。”
“五日?”任廷攸没有想到,竟是要这么久。
“主子您这五日之中,最好也不要起身,一应事务都会有下属来完成。”
“到底怎么回事。”任廷攸这个时候的心中开始有了一阵慌张之感,莫不是自己真的身体出了什么大事,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么。
张文生怕任廷攸想到此处,连忙解释道:
“主子您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只是这几日的奔波,实在让您有些吃不消罢了。”
任廷攸闻言,反倒没有什么愉悦之色,颇为自嘲的笑了笑:
“我这身子,竟是沦落成了这样。”张文最害怕听到的,也是任廷攸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当下还是想着要任廷攸能够努力振作起来才是最好。
“主子您还是太子!”张文对着任廷攸说道。
“待到回京,主子您便可以夺回你的一切。”
这句话终于被任廷攸听了进去。
“我的,一切?”
眼下江贵妃已死,任廷攸颇有些当真不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的一切了。
“对啊。”张文点了点头。
“如今皇上偏爱宁亲王,而和谈之事又派了六皇子,两人所做的事情,本该都是您的。”
“您是太子,这些事情,皇上应当理所当然的交给你去做。”
“可是我的伤…”听着太医说要半年才能好,任廷攸很是绝望。
“可是您还是位居太子之位上啊,养伤的同时,您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正是提点了任廷攸,他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这关于他的一切,任廷攸,始终还是要重新夺回。
“此处,乃是何地?”任廷攸这个时候,终于好像鼓起了勇气来问着正事。
“笛县。”张文对着任廷攸说起了这个名字。
“笛县?”任廷攸紧紧皱着眉头,看上去颇为不敢相信的样子。
“昨日主子晕倒后,我派人前去打探,机缘巧合之下,才来了此地。”听到张文这样说,任廷攸笑了笑:
“还真是巧啊。”
“那支军队,主子可也想参上一句。”
若是任廷攸给了张文一个肯定的回答,那么只怕张文,即刻便会动身。
可是任廷攸偏偏倒是摇了摇头。
“也罢。”张文对着任廷攸说到:
“主子乃是太子,若是真的又因此出了什么事的话,在外人眼里,名声总是不太好听的。”
“非也。”也许如今的任廷攸,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究竟如何。
“那么,又是为何?”张文此刻突然有些不解,明明已经到了笛县,为何任廷攸还是选择放弃这近在咫尺的军队,又不是害怕别人知晓,任廷攸,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怕老八已经拿到了。”虎符在随夫人手里,而随府在谁的手下此刻又是一清二楚的事情。
任廷攸并非不是想要这十万军队,而是已经没有了机会。
程让来笛县赈灾,不可能没有对这十万军队动手。
“天亮了。”笛县许是夏天多雨的缘故,这到了深秋,反而见不着什么雨滴。
这是难熬的一年,不过在任廷攸看来,这照进屋子内的阳光,倒是给了他一些暖意。
“主子…”张文的话含糊着,又带着些许的欲言又止。
就在此时,下人轻轻叩响了任廷攸的房门。
既然任廷攸已经醒了,那么张文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对着外面扬声道:
“进来。”
得了命令的下人,这才小心意义的推开了房门。
“何事。”张文问着。
“回禀副将,笛县郡守来访。”到底任廷攸还是太子,落在笛县的地盘之上,昨日乃是因为昏迷的缘故一切不知,今日,这郡守倒是反应很快,一大早便来此。
“传进来吧。”不是张文作答,而是躺着的任廷攸。
“是。”下属匆匆退去,张文看着外面刚亮的天色,估摸着郡守也不过是为了表殷勤,此番来通报也只是走个过场,不过估计连郡守都没有想到,任廷攸竟然真的醒了,并且还召见了他。
果不其然,听到下人传令的王郡守此刻很是诧异。
这太子不是还昏迷着么,此刻这么早的天色,便能够见自己了么。
“大人请。”既然任廷攸身边的人已经主动邀请,那么郡守也没有犹豫,很是坦荡的走了进去。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郡守朝着任廷攸认真行礼道。
“免礼,赐座。”任廷攸还是躺着,让王郡守不由得须坐的近一些,才能够和任廷攸说上话。
看着任廷攸满脸虚弱的样子,这郡守倒是先行落下了眼泪:
“太子殿下为国鞠躬尽瘁,下官实在是有愧,有愧啊。”
任廷攸这个时候无奈的看了张文一眼,这郡守是什么地方的奇葩,拍马屁的本事,也太弱了些。
张文同样也是不清楚,昨日他只顾着照料任廷攸,至于和郡守交接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有旁人拿着太子令牌前去。
不过这驻扎笛县的王郡守,倒是和他们想象的有些不同。
刚说了两句,甚至任廷攸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王郡守已经在抹着眼泪,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般伤心,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此刻抹眼泪的动作,倒好像一个孩童一般。
王郡守嘴里一直在喃喃念着什么,任廷攸不知道,大约是些对于自己的心痛之词。
不过任廷攸没有耐心听下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王郡守念的命不久矣一般。
“咳咳。”随着张文从头顶传来的一声咳嗽,王郡守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表演过度。
又是很快的将情绪收了回来,只对着任廷攸笑了笑。
“这王郡守对本太子的心,本太子倒是不知。”面上虚弱,可是任廷攸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一如既往地霸气。
“微臣对太子殿下,可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王郡守此刻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任廷攸的眼神就如同自己的再生父母。
让张文看傻了眼。
他虽具体在任廷攸身边走到这个位子上的时间不长,不过这王郡守是哪号人物,他可当真是不知道。
“咳咳。”任廷攸这个时候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王郡守一下子跳了起来,肥胖的身躯此刻倒是灵活的很。
“郡守大人,您还是先退下吧,给太子殿下好好休息的空间。”张文这话一出,便是明显的逐客令。
没有想到这王郡守连连点头,面上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反而十分肯定的说道:
“对对对,太子殿下需要休息。”
“那么本官就不过多的打扰了,太子殿下好好休息,休息。”不用张文来催,王郡守早已转过身去一溜烟儿跑了。
这来去的样子,让任廷攸不禁笑了出来。
张文也刚刚就看的出来,任廷攸面对王郡守时的咳嗽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所以张文这才给王郡守说了那样的话。
“反应不错。”任廷攸此刻说话的语气反而轻松了起来。
被任廷攸这么一表扬的张文,此刻也有些腼腆的笑了起来。
任廷攸目光一转,说起了正事:
“老八和随月生在笛县赈灾的时候,这郡守就是这般模样?”
“说不定。”就连刚刚进来端水的小厮也看出了这王郡守想要巴结太子的模样,这才是第一日,任廷攸在此地也不过是短暂停留,那么程让当时,又是如何反映的呢。
“蛇鼠一窝罢了。”既然这王郡守还没有被举报,那么定然说明,程让当时一定直接收了王郡守的贿赂,这让任廷攸对此有些不齿,对于程让,此刻也是冷冷的讽刺着说道。
“主子英明。”张文同样和任廷攸一个鼻孔出气,认为定然是这郡守收买了程让。
而程让手下,尽是些这样的货色,他们便更加的不足为惧。
“我有了一个想法。”张文此刻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凑近任廷攸耳边说了些什么。
于是第二天早上又准时来到驿馆报道的王郡守,此刻无需通报,便被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大人,这事有戏。”王郡守全身上下无一不显示着富得流油四个大字,身边的师爷,却是尖嘴猴腮十分瘦小。
若是从远处看,只怕甚至都看不出来王郡守的身边,还跟着这号人物。
“嘿嘿。”王郡守一边走着,一边提了提自己的腰带,以为任廷攸这是被自己昨天的样子所打动,准备招揽自己了。
当见到了任廷攸的时候,王郡守还是和昨天一般的样子,不过就连张文对着王郡守的态度,都不自觉的客气了许多。
“大人里面请。”张文对着王郡守客客气气的说道。
“副将客气了客气了。”王郡守嘿嘿一笑,和昨天一样朝着躺着的任廷攸行礼,同样坐在了任廷攸病床咫尺方寸的地方。
“郡守记挂本太子之心,本太子很是感动。”听着任廷攸这么一句话,王郡守眼看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任廷攸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王郡守这才将鼻涕眼泪一同吸了回去。
“本太子近日来一直在边关,听闻笛县今年大涝,很是担忧,不知现在如何。”任廷攸这句话,乃是试探,由此便可以慢慢的撬开王郡守的嘴,同时又不显得那么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