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郡守果然上当了。
听着高高在上的太子,主动关切自己所辖地方的民生,甚至以为任廷攸已经起了想要将自己一同带回千阳城的想法,只是要从自己今年治水开始找个切入点罢了。
王郡守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起来,整个人也颇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模样,面色之上满是自信。
“回禀太子,夏季的洪涝,到了这深秋已然被全局治理完成,新修的水渠可以确保接下来数十年笛县都不会再次发生这样的洪灾。”王郡守满脸都写着快来夸我,可是任廷攸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听闻父皇派了我八弟和朝中一年轻臣子来主管赈灾一事,不知王大人对此有何反应?”任廷攸此话,已经是有些要戳破这个透明的屏障了。
“啊?”王郡守果然是肥油堆到了脑子里,竟连这样的话都听不出来,也全然没有想到,任廷攸会突然这么说道。
“嗯?”任廷攸这个时候稍稍扭了扭头,为了凸显自己的正式,任廷攸甚至还语调之中也带了些许的上扬。
“这个,这个啊…”王郡守从此次赈灾之中,原先也是正等着吃朝廷的红利的,可是没有想到与自己相熟的官员提前就打好了招呼,说着八皇子和随大人不好搞,此番他们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当程让真正来到笛县的时候,王郡守虽然也是同样的夹道欢迎,不过却不敢搞什么小动作,尤其是当手下人有人不安分的时候,王郡守被程让叫去耳提面命了一回。
“是是是。下官一定加紧督促,严查,必须严查!”当时对着程让,王郡守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说出来的话,也似乎颇通情理。
可没想到程让直接摆了摆手。
“不必了。”
“啊?”王郡守又有些一脸懵的样子看着程让,不知道程让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已经替你处置了。”王郡守当时是正准备一边认错一边向后退去,可是听到程让这样的话,他还有些不懂,什么是…已经处置了。
第二日,王郡守便收到了那人主动请辞的诏书,同时以及他变卖全部家产主动用于赈灾的消息。
当王郡守去问的时候,那人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朝着王郡守告别,而后便是一个四十岁的不到的男子声称要告老还乡。
这样的缘由王郡守听来只觉得荒谬,他不知道程让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其如此,不过之后,王郡守也便是不敢对于程让有半分的忽视了。
程让和随月生在笛县的每一天,王郡守都过得提心吊胆,不仅自己小心行事,就连自己的手下的人,王郡守也让他们小心着。
好歹,还算是成功的配合程让完成了这新水渠的修建,水被疏通了,不会再祸害百姓,那么程让的任务也便算是完成了。
王郡守那日当真是发自内心的欢送程让。
不过以王郡守的性格,当程让和随月生彻底离开以后,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可是今日听任廷攸这样问起,王郡守又不得不再次回忆起。
本想含糊着过去,王郡守试探着用眼睛的余光看向任廷攸,不过任廷攸却还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死便死吧。”王郡守咬了咬牙,在心中对着自己这样说道。
他不算是蠢到极点,知道在一个皇子面前提起另一个皇子的时候,无论是正面评价还是负面,都对于自身不利。
不过王郡守却没有可以逃脱的办法。
“八皇子在笛县的时候,日日都带着手下的官员去巡视水渠的修建,晚上也很少来赴宴。”王郡守老实的说道。
作为地方官员,程让乃是皇子,王郡守自然会设宴款待,可是程让除了最后的送别宴,就连一开始的接风洗尘,程让都是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又出了那样的事情,王郡守一边顶着压力继续邀请,一边又期盼着程让千万不要来。
好在还算是如他所愿。
任廷攸听完“嗯。”了一声,而后等了半晌,看着王郡守似乎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
“之后呢?”
“没,没了。”王郡守回忆起当时的自己,似乎只是在府中老实本分,若说起对程让的帮助,那当真是半分也没有,现在想来,程让对自己还真是宽容了一回。
“日日?”任廷攸多少,还是抓住了王郡守话语之中强调的重点。
面对任廷攸这样不确定的问询,王郡守终于不敢再含糊着,此刻在脑海中仔细回想着,才给了任廷攸一个确定的答案。
“是的,从八皇子到笛县的那天开始。”王郡守肯定的样子让任廷攸心中产生了动摇,若真的按其所说,程让此番,根本没有空来处置那十万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程让莫非,对虎符当真没有打算?
而王郡守回答完了,便试探着看向任廷攸,希望他的表情能够露出一点点的温和,或是对自己的满意,却意外的和任廷攸偏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王郡守不知为何的心中此刻十分害怕,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目光躲闪着。
“我知道了。”任廷攸看着王郡守这个草包的模样,明白从他的嘴里只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便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得了宽恕的王郡守,此刻自然是感恩戴德,近乎雀跃的又想昨日那样跳着离开。
任廷攸看着他离开的样子,眼神冷冷的嘲讽了一句:
“废物。”
“殿下,这?”本以为地方官员多少能给出一些消息,可没想到,竟然遇上了一个如同王郡守这样的。
别说是提供帮助了,此刻就连张文都不得不承认程让当时做的很对,只需要对之进行敲打,让其不要反过来添麻烦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虎符的事情,是不必问了。”任廷攸也曾派过人来笛县,却是无功而返不过听着王郡守的意思,就连程让也没有采取行动。
“老八啊老八。”任廷攸叹息了一声,着实想不通程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主子认为八皇子对此事毫不知情?”张文脸上的神经抽动了一下,问着任廷攸。
“可是塞城的事情,八皇子明明也有份参与。”
张文这是在提醒任廷攸,不要忘记了张文到底听到过什么。
任廷攸自然不会忘记。
这随将军是程让的人,张文乃是清楚地,不过这任辰霖,难道也向着程让了么。
“老八,幸运?”任廷攸回想着那两人对程让的描述,程让,又是遇到了什么足以让他能够被称之为幸运的事情么。
“主子回京,便是八皇子不幸的时候到了。”张文这个时候淡淡开口道。
面对此刻备得皇上宠爱的任齐修,也许对付程让,是更简单的事情。
他们也早就迫不及待,要给程让一个下马威瞧瞧了。
“主子,太子到笛县了。”当裴折给程让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程让正手执白子,琢磨着眼下棋盘上的布局,很是专心。
“嗯。”随着声音响起,程让手中的棋子也随之落下。
“靠!”对面的铖吉忽然爆出一声,而后彻底瘫倒在椅子上:
“十局赌十局输,不下了不下了。”
此处乃是小茶从前的小院之中,而却是程让和铖吉面对面着。
程让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铖吉也想不通,一切不都是说的很清楚了么,怎么程让那日从宫里回来以后,三天两头便喜欢往自己这里跑,每每都还要拉着自己下棋。
他程让想要下棋,天下什么样的棋局高手找不到,可为什么偏偏要拖着自己下棋。
铖吉自然也是想跑的,或者趁着程让来此的时候,装作不在的样子,可是裴折总是对自己一揪一个准,将铖吉摁在椅子上之后,裴折便抱着剑,就默不作声的站在两人身边。
铖吉心中的小人儿已经将裴折揍了无数遍,可是当程让对上的裴折,却只剩下了哂笑。
不得不陪程让下棋,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现在的生无可恋。
到底还好的事,铖吉到底本就是这样活泼的性子,此刻虽然嘴里说着不下了,不过却还坐在了一旁,手下的动作没有闲着,很是麻利的将属于自己的黑子给收回了棋盅内。
而裴折,也在帮着程让收拾。
铖吉好像累了,最终收拾完还是停了下来,没有重新落棋,反而是手里抱着棋盅,抬起头笑着问裴折道:
“你刚刚说,太子到笛县了?”
“嗯。”裴折点了头,在铖吉期盼的目光之下,继续保持沉默。
铖吉瘪了瘪嘴,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程让。
程让轻笑,这件事浮罗城不会不知道,至于自己来纠缠的事情,相比铖吉也告诉了小茶,既然小茶用千百种方法赶走自己却没有用,那么自己,便是还有机会的。
为何裴折汇报事情的时候不忌讳铖吉,大抵也是如此。
好像除了小茶的所有人,都只是认为小茶与程让之间,不过是暂时的怄气,两人很快便会和好如初,所以这个时候,谁都没有了忌讳一说。
这或许是这么久以来,他们所养成的无言的默契。
“好端端的,去笛县做什么。”铖吉嘴里嘟囔着,拿起手边的茶杯痛饮一口茶水,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可以派他们回来了。”程让这个时候对着裴折说的话,一下子让铖吉注意到。
“他们?”铖吉自然不会觉得,程让这是派遣任廷攸回来了,那么在任廷攸的回京的路上,程让也是派了人,不过,却要做什么呢。
将任廷攸送到笛县?
想不通想不通。
“这太子,当然不会是无缘无故在笛县地界犯病。”看着连连摇头的铖吉,裴折终于难得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回。
“你们…”铖吉明明自己也时常将人耍的团团转,可是见识了程让的本领之后,才更是不由得佩服了起来。
“厉害啊厉害。”铖吉拱了拱手,看上去颇为明显的在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
“哪里,哪里。”程让率先落下一子,这新的一局,又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