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们知道吗？我听说咱们潆水城外面的这些妖魔都是来自一个叫青丘山的地方！”一个常来快意楼过早的老人蹲在快意楼外一处没有被难民占据的墙边，和身边的一群老头儿闲聊着，说的是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他自己压根儿都不明白的传闻，不过就是无聊烦闷之余，多些谈资，显示了自己一贯消息灵通的面目之外，也存了和几个老伙计相互印证的心思。
此时的潆水城，不但快意楼没有了生意，很多商铺也因为物资的匮乏中断了买卖，城主府征调了大部分的物资，最终统一再分派下来！当然，在一些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各种各样的屋子仍旧在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流通着，只是，这些都和普通人无关。
有制度的地方就有漏洞，有人情的地方心中也就难免失去了平衡！更何况在这个时候，保卫潆水城的将士、修者家族便成了最先倾斜的对象，其后便是达官贵人！至于普通百姓，甚至这些做不了什么事情的老人，层层盘剥侵占之后，拿到手的除了勉强维持不死，也根本没有隔夜之粮！
除了几处官设的粥棚，城中各处的粥棚也纷纷关闭，实在是无以支撑下去！现在也唯有快意楼还在勉强支撑，而除了那些难民，城中一些难以维持生计的人也加入了队伍之中！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悄悄的进行着，否则快意楼必然会成为城主府搜刮的对象。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青丘山上原来住着的一群妖怪，把一个吃人的大怪物给放了出来，这个大怪物一出来，身子一晃，就分出了许多的妖魔，就像蝗虫一样飞了出来！不止是咱们潆水城外的这些，听说现在吾元城也是这样！”
“听说他们从青丘山一路吃到咱们这里，真是尸骨遍野，血流成河！诶，这得死多少人啊！”老头儿添油加醋的说着，甚至自己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描述了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听人说吾元城是好命的！有一位姓程的将军，起先是白石城玄甲军的一个大头领，后来听说因为白石城不让他出征对抗这些妖魔，他就反了！他自己带了兵到处追杀妖魔，听人说跟天神下凡一般！”
“你说的不对，他起先没有反！他是找了个借口，说要追捕他前面一位同样不听命的将军，就带着兵跑了出来！然后谁成想，前面那位将军虽然不听话，但是人家的老泰山可是了不得，生生就给摆平了不说，还名正言顺的去征讨妖魔！可这位程将军就倒霉了，十二道金牌催他回去，还被人说成了反贼，连家里的人都被白石城扣了起来，一天不回去，就杀一个！可怜还在吃奶的孩子，也不放过！现在一家人人头都挂在白石城的宣化门上！这位程将军这才一纸檄文传遍天下，先要平了天下的祸患，说要留得命在就要踏平了白石城！
他见吾元城被妖魔围困，就出手解了那里的围！吾元城的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苦苦将程将军留了下来，现在听说吾元城外的妖魔都吓破了胆子！”
“这样的好人一定有命在！吾元城的人也是命好，怎么我们这里就没有遇到这样的英雄好汉！”
“咱们这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知道欺压咱们老百姓！”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
“咱们应该给这位程将军立个长生牌位，求他早日能来咱们潆水城，早日救咱们脱了这苦日子！”
“咱们这里不也有好人！牛掌柜不就是大大的好人！他早早的就停了快意楼的生意，救助无家可归之人，听说还举了债，要是这祸乱总是不能平息，可怎么办啊！”
“牛掌柜也是好人，城里的那些无良的商人早就将自己家的东西藏好，谁肯拿出来周济咱们，也唯有牛掌柜这样的好人，还惦念着咱们！”
“他都举债了，可哪里每日弄来的这些东西分给咱们？他不会是…..”说话的老者呲着牙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看着蹲在一起的几个老头儿。
“别胡说！牛掌柜不是那样的人！我猜他肯定是先前藏了东西，又不想交给城主府，见我们可怜，就偷偷的拿出来分给我们！我们可得管好了自己的嘴巴，能不能活命就全靠牛掌柜了！”
“嘘，吴老哥来了，咱吃着人家的，可不好让人家听见咱们瞎猜！”
“对，对！”几个老头儿纷纷应和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抽烟，懒洋洋的晒太阳。
“胡三哥，你这什么烟啊，怎么这么呛，让我尝尝！”
“你若不怕呛就抽点！”说着，被称作胡三哥的老者将自己的烟袋递过去了。
要烟的老者不过抽了一口，就鼻涕眼泪都呛了出来，指着胡三哥不住的咳嗽着，却说不出话来。
“如今这个时候，那里还有什么烟啊！我不过是熬不过，捡了些树叶凑合着抽而已！”胡三哥叹了口气。
“有才老哥，您这是出来看看啊！”见吴有才走到了跟前，几个老者纷纷和他打招呼。
“恩，闷的慌，出来散散！”吴有才和这几个以往经常来过早的老朋友打了个招呼，就挨着他们坐了下来，头靠在墙上，直愣愣的看着刺目的太阳，也不说话。
“子厚呢！几日没见着他了！”一位老者搭讪，然而问过之后，却见吴有才一副呆呆的样子，竟不理睬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有才老哥，我记得听你说，子厚是青丘山人氏，家里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见吴有才一副迷离恍惚的样子，胡三哥试探着问道，毕竟如今靠的是牛子厚，如果人家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这些该是关心一下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女婿是青丘山人氏的！你们不知道不要胡说！“吴有才仿佛一瞬间回过神来，涨红了脸怒道，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站起身来气呼呼的四处看看，一跺脚又原路返回。
谁也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让吴有才这样一个平日里的温吞脾气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自从发生了兆司晨的事情之后，吴有才便知道了女婿为了外面的这些难民举债的事情！不管是停业，还是抵押酒楼，吴有才都没有什么话说，不过是回到往日的日子而已！他心中有着朴素的乡邻意识，既然别人有了难，就该伸手帮一把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家的日子也已经无以为继，而女婿牛子厚仍旧苦苦的支撑，这就让他有些费解了！自家除了这栋已经抵押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人家的房子，已经和外面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再到城中纷纷取消了粥棚，自家虽然也不再散粥，却仍旧在半夜的时候会悄悄的给这些人分发一些吃食的时候，他心中的这些不解继而变成了担心！他担心女婿真的如外面的那些人说的，私藏了一些东西！他担心这要是被城主府知道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以每日看到外面的这些人，哪怕其中有往日的老友，他都希望这些人尽早散去，好歹应该懂些道理，别在这样聚在这里，难为自家了！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有城主府的人找上门来！
他想要找牛子厚说，却每日都见不到他人影，只有在深夜才能听到他归家的声音！他想要出去拦住他，和他好好谈谈的时候，却发现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疲惫的被女儿搀扶进房，院子里留下浓重的血腥气！
他这才起了疑心，在联想到外面关于青丘山的传闻，他才想起自己女婿的来历，以及他身上种种怪异的地方！他想起了禾青，想起了那个样貌怪异来寻他的年轻人，他说是他族中供奉的修者！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骗了自己父女两个！只是，吴有才想不明白他骗自己父女到底为了什么，如今女儿还有了身孕，他又一直为了这个家勤勤恳恳，可以说自己父女生活上的变化都是因他而来，他实在没有骗自己父女两个的理由！
他悄悄的和人打听，才知道青丘山在天一隅，那里除了一群被称作妖族的人聚集在青丘山，根本就是少有人迹！他几乎可以肯定女婿牛子厚就是妖族的人！而妖族，和潆水城外的这些妖魔是一伙的，他们正在联手为祸！可他无论如何不能将之和牛子厚憨厚的形象对照起来！他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都能不顾一切，又怎么可能会害人！
如今他每日早出晚归，身上还带了伤，女儿不会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每次他回来，家里多少都能给外面的人散出少许的吃食，让他们不至于就饿死了！甚至可以说，外面的这些人能够活下来，却都仰仗着牛子厚，他是拿自己的命去救助这些人，这就让他更不相信牛子厚会害人，虽然他并不知道牛子厚到底用什么方式弄来了这些东西！他能为了别人做到这样，大抵也做不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
但是，虽然得他好处的人很多，但难免人品上参差不齐，肯定也会有人怀疑到这些吃食的来源，继而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禀告了城主府！到了那个时候，他的一片苦心就打了水漂不说，还要连累了女儿和未出世的孩子，这又是何苦！
是以吴有才每每看到聚集在快意楼外的人群，就心情烦躁，那就是一张张催命的嘴，催的是牛子厚，大玉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的命，催的是自己全家人的命！
这也是他害怕别人提起牛子厚是青丘山人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