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玉儿,想必今日府里的事你们都听说了。”何止听说,事出本处不禁知。
那两个小丫鬟原是在扫地,顿时皆停下动作挥袖卷着热泪,两只眼睛红肿,看向说话的奶娘。奶娘叹了口气,她看着两个小丫头也于心不忍了,回头补了几句“留下一人在院里打扫吧,老奴我有事外出一趟,稍作回来,你们其中一个,可把三郡主照料好了。”
“是。”两个小丫头一同欠了欠身,同时脆脆道:“奶娘请尽管外出办事。”
奶娘心神一定,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然而一直过了两个时辰,一直到熟睡的婴儿从酣睡中醒来,奶娘依旧未归。
南苑那座竹厢,传出婴儿啼哭声间歇不断,瞬刻急煞了两名婢子,惊动了旁人。她们左右望着院门却始终等不到奶娘,粗粗捋了一捋越捋才惊觉不对劲。“糟了!奶娘兴许是逃出去了,环儿先去找人来,玉儿,你可在这看好三郡主啊!”玉儿正看着她立即点点头,环儿匆忙跑出了院子。
她一边跑一边想:府里尚无奶娘,给二郡主喂食的又怎肯会来帮忙。脚一转,干脆找到王爷身边的奴才,将情况通报一声,不管后果有多糟,她一心冒这个险了。好在等来王爷,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小郡主因饿哭得几欲断气。
不消说王爷的震怒,那奶娘后来被抓回被折磨的差点丧命,此乃已成后话。
当天他又派了新的奶娘照顾婴儿,待郡主如常,毕竟这是他的孩子,同她娘亲的罪孽毫无关联。
翌日子时。
下人将此景通报到殿中时那位一脸清秀的女子一脸起了兴味,正是曾在茶馆听书听到一半时,暗暗宣誓一定会得到邢天策的自信女子。
她正倚在宝座上星眸流转,娇脆的嗯了一声,手捧着脸突然低低笑了出来。“快宣,找个吉日让皇上为我和邢郎的事给办了,本宫主已经迫不及待。”
“可是宫主,那李王后还在正室之位,宫主若是嫁过去,当怎做好?”
宫主赵青却是立即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相比室位,本宫更欢喜于乱,况越乱越好!不然本宫连点乐子都找不到这日子该多无趣。”
侍从点点头,表明白了。
他乃赵青的心腹,很多时候更像个知己,既然宫主都不介意,他没什么表态的。
秋至,至赵青嫁入王府已达一月之余,但傲气的她在这期间从未拜见过王后李媛雲,根本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王后一干人暗地里自是又气又恼对她的嚣张气焰很是不满意,然而这些负面情绪要有何用?在面上王后仍是表现得温怀大度,根本不曾斤斤计较。计较那也是没法子的,人面都不肯露个,谁知打了什么鬼胎,倒让王后平日里因多个人插足生出来的担忧铿铿少了半许。
这天,赵青趁着阳光明媚风清气爽来到竹厢院前,她昂着头望向门匾“竹厢”两字心情很好,勾着唇踏进院里,与此同时,正在屋檐下刺绣的两名婢女环儿玉儿,听见有动静把头抬起来,见竟是侧王妃不禁纷纷睁大了眼瞳,慌忙起身拜见。好端端赵侧妃怎的会来这里了,她二人各自在心底胡乱猜测着,双双身体发颤,连小小绣花针都拿的不稳了。据说这赵侧妃素日沉静,却是个狠的,恐怕比之王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青却是一脸平常的越过二人,仿若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心思,直径入房,刚好看见被奶娘摇晃的木篮榻里躺着一个如玉肌肤的婴儿,她正看着奶娘张开小嘴甜甜的发笑。甜腻得令赵青扬起唇走过去,奶娘闻声抬头见是侧妃,连忙起身问好,赵青只对她笑了笑,看向榻上的奶娃娃,弯下腰用手逗弄着邢温玉,娇柔道:“小可爱,小可爱,想额娘了吧,想额娘了吧,额娘今天过来看看你,对你好吧。”
她逗弄了顷刻,虽是笑看着婴儿思绪已杵了很远,李媛雲啊李媛雲,你这女人实在有趣,空白接过你的位置那是多无趣的事情啊,倒不如叫本宫陪你玩一玩,算是封你当玩伴的赏赐好了。
她偏了偏头,仍在看着婴儿微笑,心道:如何?
转身挥袖离去,徒留房内一室余香。
清风吹,风花雪月,暗香疏影。
三年五载如光逝。
清晨,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身穿黄粉云裳,长相十分可爱,她迈开两条小短腿麻利的跑进竹厢,进门便大声喊道:“玉姐姐,玉姐姐,今天还作画嘛?”
窗前正端坐一女童,手执毛笔,认真练字,小女孩飞快的跑过去抱住她的腿晃了晃,“玉姐姐,玉姐姐,今天还画画嘛?”
被唤的刑温玉无可奈何的转过头,看着她马上笑了笑,笑容又清又淡,伸手摸向了小女孩粉嫩玉琢的小脸蛋,“仙仙,你想画画是吗?来,三姐这里纸笔尽全,你且随意,但是哦,三姐在认真练习写字,你不可以打扰噢。”
八岁的刑温玉此时正如一个小大人似得看着四岁的六郡主——邢蕊仙,道出正板的腔调。
邢蕊仙立即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听话的点头嗯了一声,接过纸和笔搬来一条小板凳蹲在那里乱画起来。
刑温玉原本已再执笔掌墨,稍微偏头,看见她正蹲在那里小小的身板又惹人怜又叫人心疼,不由得抿起了薄唇,把她招呼过来,却添了一句:“仙仙要乖乖的。”“嗯!玉姐姐仙仙会乖乖的。”她答应完马上蹭到了刑温玉的小腿上爬了上去,刑温玉双臂捧起她将她用力一抱,小娃娃便坐到了她的腿上,在案上摊开纸张,拿起笔像模像样的在上面胡乱作为。
画了半晌,她拿起上面一团乱麻的宣纸伸到刑温玉的眼前给她看,“玉姐姐,你看我画得好嘛?”
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正伏在纸张上勤练写字,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并非特别好呢,仙仙加把劲。”
邢蕊仙立即点头嗯嗯了两声,突然抬头对刑温玉天真地说道:“玉姐姐,我在月亮上面许愿了呢……仙仙希望额娘可以打败王后老太婆,让父王只要额娘一个人。”她撒着娇用甜甜的音说道,一股浓郁的期冀语气。
呃……刑温玉听完,很是无言的垂下头,她一手捏着她的小脸蛋,淡笑道:“是呀?仙仙怎么那么可爱呢,仙仙是对月亮许愿的啦?可是仙仙,额娘说过假若许了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噢,仙仙对额娘好好哦,以后许了愿不要说出来好不好?不然就不灵啦!”
邢蕊仙马上张开小嘴动了一下,盯着她歪过头想了一下,眨着眼无辜的应道:“好吧。”
刑温玉瞬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叹了一叹。
“仙仙好乖噢。”
然……
她呢?乖不乖呢?
额娘从没怎么跟她亲近过呢。
盯着邢蕊仙粉粉可爱的小脸,一时眼底闪过一抹羡慕之意。
直到入夜时分,红烛灼泪,影绰凄凄,刑温玉被环儿抱到床上,正要入眠之时,端的睁开眼轻轻唤住正要离去的人儿,“环儿姐姐。”
“嗯?”环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走来挑着眉轻声问道:“郡主,叫奴婢何事呀?”
如今,环儿已然习惯郡主称呼她为姐姐,连带玉儿也如此。尽管当时她和玉儿双双竭力阻止三郡主对于她们胡乱称呼,却终抵不过三郡主她小小年纪的无知而诞生的任性荒唐。幸而三郡主只在她二人面前这样唤的,倒不为难。
刑温玉垂下眼眸,黯然道:“环儿姐姐,额娘很少来看玉儿,玉儿想额娘了,明明都是额娘的孩儿,玉儿怎么觉得额娘更欢喜仙仙妹妹呢,额娘是不喜玉儿的吗?”
环儿听后在心底暗自叹气,她走到床前蹲下,与刑温玉隔了几步之远,温柔的看着她“郡主可是想多了,侧王妃自是因忙,才来不及看郡主的,郡主,不要伤心了,等侧王妃忙完后会来看郡主的吧,天色已晚,该睡了呢。”
“是这样啊?”
“是这样呢,郡主,休息吧。”
刑温玉有些难过的抿住了唇,盯着她眼眸星光微动,无声眨眼,再点头。
“环儿姐姐,也早些休息吧。”她将身子翻过面向内壁。
“是,郡主。”
顷刻之间,细微的吹气声一过,留下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