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若说这段时间普天下在茶余饭后最在意的是什么话题,其中便掺着传闻那邢王府,于一场暴风雨的黑夜一间柴房里竟诞生下一名邢王的私生亲女。
约摸邢王当时是又惊又喜,一间茶馆里面说书的人头戴布冠,正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混着自己的想象力讲述那段传奇。
道是那诞下私生女的亲母竟乃王府里重房库的一名婢女,且先不谈她的身份何其卑微,光是她是如何辛苦坚持过来,都不予考究。只道当邢王见到那婢女时,本是一脸的震惊与愤怒却顷刻间被惊艳所取代。他笑着问道:“各位客观,让你们猜是何故?”
却原来啊,那名婢子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声音宛如铜铃般清脆悦耳动听,也难怪堂堂皇亲子弟为她动心,并当即收了那名婢子为贴身侍婢,任其女为邢王府三郡主,其母女瞬时身临盛宠如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这故事到这里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却是本该大欢一场,千算万算,万万不会想到三郡主那晚刚被钦封,邢王王后却是在之后整整大病了七天六夜!叫本来应该沉浸在喜气洋洋氛围里的王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个个整日生在忧忡之下,怎能开心的起来?邢王更是放下公务时常伴她左右。
“若真如他说的那婢子拥有倾城之容,怎会到孩子出世时才被发现,才被关注,当真是滑稽。”
茶馆门边一处僻静的角落,一名身着黄衫的秀气女子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坐在她斜对面的一名中年男子双眼窄小,一脸平凡相貌,低声说道:“那,小姐,还听不听?”
“不了,越听越是离谱,他怎么跟那婢子有的孩子本小姐不再多管,不过,刑天策是我的,李媛雲也好,卑贱的婢女也好,都阻不了我!走吧!”像宣誓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中年男子不嘲笑不评价,如这黄衫女子言行一般,有着一份笃定的自信:“小姐所言极是,卑职这就去喊店家结账。”
“嗯。”
黄衫女子眯了眯眼,心中念道,刑天策,你等着瞧吧。她轻蔑的看了下四座,这说书的,总该有一天会提到自己的,她是最有耐心的人了。
日,已上三竿,天气变得热了起来。
关于王后一病一事,邢王静静站在门口听着属下干枯的咬字通报,一张脸沉得如石投大海了无声息。
他转身走回书桌旁,从鼻翼发出冷冷一哼,双手按在案桌上身影不动,信使便在门侧静静的待命。良久,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玉佩,慢慢拿起它紧紧攥在了大掌之中,“退下吧!”
信使立刻应声:“是,属下告退。”
一直到满月结束,这厢云子都是处于兴奋之中的,大概做一辈子梦都不会想到的好运气竟临幸到了她的头上,虽然前段时间未见到邢王心里满载着怅然若失,但这下好了,今后,她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邢王的身边左右。
寅时,天色还早,苍空一抹幽蓝,她先到三郡主刑温玉的房间,走到小婴儿熟睡的大床上,盯了片刻,轻轻吻向刑温玉的额头,心怀激动的抬脚欲赶往邢王寝室。小婴儿小巧的鼻子却狠狠皱了一皱,挥着肉乎乎的两只小手握拳哭了起来,云子被吓到,忙将她抱起唤起奶娘,奶娘正被惊醒处于迷糊之中,一听是小祖宗哭了,哎呦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便将她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她两只肉团子一般的小手却拽着云子精心梳理的发髻不放,云子也适时着急起来,掰开小家伙的小手,翻开看了看,那只蜷起的小手指尖已长着尖尖长利的指甲,难怪下颔处传来一阵细微刺破的痛楚,她看着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小手,十分可爱,不由看痴了一瞬。
奶娘这时却催到:“娘子快去吧,莫误了王爷晨起。”边说边轻轻摇晃怀中的宝贝。
她啊嗯了一声,匆匆向外跑着,跑开几步,回头,依依不舍得看着小家伙,婴儿的双瞳黝黑明亮,小身子像个肉球肉肉的很是可爱,她正瘪着小嘴看她,云子的眼神微动,却狠下心转身离开,身后,是孩儿的哭声连连,奶娘轻轻安抚着小宝贝,连忙掀开上衣给她喂奶吃。
她也有了亲生骨肉呢,微笑着朝东边跑去,路过花园,一簇簇花丛掩映遮绕,芳香沁鼻。
“啊,重房库的丫鬟都能攀上枝头飞黄腾达啦,真幸福啊。”
“嘻嘻,你羡慕啦?”
“没有没有。”
是在说她呢,云子未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已变轻变缓。
“你说那个丫鬟晋升到贴身侍婢?三郡主应该快满月啦吧,你说她去王爷身边会给王爷带什么惊喜呐?”
惊喜?云子蹙起了眉头,这个问题她似乎真的从未想过,自幼便被卖到王府,从来都是干着与自身不匹的重活,她哪里懂得那些呢。
“哈,不知道哎!我又没那个好命,不过有一次我到府中宴会帮忙,听见王爷说,鸡鸣子汤清香味淡,如果添上甘草与麻麝味道真真上乘。”
“甘草与麻麝?什么意思?哈哈,听你这么说王爷当时似乎很遗憾噢,难道说,你想……哈哈,嘿嘿,嘻嘻嘻。”
“哎呀!想什么呐!我只是想起那时偷偷看王爷的时候他的脸上无不可惜哎。”
“哎哟!那你去做一份呗,没准也能好命的被王爷给瞧上,到时可别忘了同你共患难过的姐妹呀……”
“哼!瞧你说的什么哎!我哪有那婢子的好命。”
失望的声音渐渐飘远。
云子的步子更缓了下来,薄唇一抿,急忙转身跑向了厨房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