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华丽的宫殿里,少女把两只腿吊儿郎当地搭在椅子的扶栏上,一旁的宫女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却假装看不见。宫女分别站在大殿的两边,整个宫殿里静悄悄的。
一队宫女太监从外面进来,还搬进大殿几口大箱子。
少女终于不再晃荡搭在椅子的腿,一见这架势就直接从椅子跳下来,准备看她们带来的东西。
一把梧桐木制的七弦琴,一副上好的棋具,十箱子孤本典籍,还有作画用的颜料纸笔。卫曈拨弄了着琴弦,听它发出呜呜的琴声。问道:“这是皇姐的鸣幽,姑姑把它拿来做什么?”
琼华从外面走进来,声音由远而近:“陛下启蒙时,先帝寻遍卫国上下最后在一深山中得此琴,陛下见后果然甚喜,因其琴声清越幽扬,遂得此名。”
佩玉挥挥手让搬箱子的宫女太监下去,然后站到一旁恭敬问道:“这里有琴棋书画,不知公主想学那一样?”
卫曈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说:“本公主要是哪一样都不想学呢?”
琼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她的笑意不达眼底:“这恐怕由不得公主,陛下交代奴婢,公主必须选择一样学习。同时五日之后的春日宴上公主需准备一个才艺。还有每日必须抄写十页佛经,抄完后送往护国寺供奉。如果没有陛下旨意,从现在开始不许擅自出宫。”
卫曈的大宫女玉竹听了都极是惊讶,心里默默想着,这次恐怕陛下是真的生气了。陛下宠爱五公主,天下皆知,只要是公主想要的,陛下哪怕是抢也会为公主抢回来。
公主幼年时,被一个大臣家的嫡子欺负,那时年仅十岁的陛下直接去议政殿把那个大臣狠狠地告了一状,偏偏陛下陈述的种种罪责都是真的,最后她又轻飘飘提了一句此大臣教子无方,藐视皇威。结果先皇震怒,这位本该前程似锦的大人就把自己的官途搭在了亲儿子身上。被先皇贬的离盛京越来越远,后半生都在飘零凄苦中度过。
也是因为那一次陛下在议政殿的惊人之举,大臣们都同意陛下随他们一起讨论国家时政。那件事在皇宫里几乎传遍了,先皇不想陛下锋芒毕露,便勒令当时在场的大臣们和皇宫里的知情人士不许传扬,所以这件事宫外鲜少人知,可皇宫里却私下传遍了。
玉竹一边回想从前陛下种种疼爱公主,一边忍不住感叹这次陛下是真的动怒了。
卫曈虽然早知道这次会有惩罚,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现在正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去找她的皇姐好好认个错,是不是就可以把这些一笔勾销了?
她转念一想,好像每次犯错自己都是这样,但前提是皇姐一直都是很小的惩罚,意思意思。这次像是动真格的了,求情这个法子不好使。
想到这里,卫曈立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姑,好歹您也是看着嘉卉长大的,刚出生我娘就走了,父皇为此觉得我不详。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我,哥哥们很早就走了封地,几年才能见一次面。我最亲近的除了皇姐,就是您了,您舍得看我天天在这儿受苦?”
琼华的眼神变了变,不知为何卫曈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好像有些愧疚,还有...不忍,卫曈感觉她似乎有点莫名的怪异。
琼华压下突然出现的情绪,想了一会儿轻声道:“公主先准备才艺和每日的抄写,别的可以等春日宴过了之后再学。”
这有什么不同?意思不就是等过了这几天还要学琴棋书画,而且这五天还得学才艺,抄佛经。卫曈一脸委屈:“姑姑,这不还一样吗?”
“公主不愿意?”琼华又恢复平日里严肃的样子。
卫曈想着好歹可以缓几天,于是急忙回答道:“愿意愿意!”
——————
房间里窗帘紧闭,外面的光亮难以进入屋内,不时有喧闹声传来,只是外面的热闹似乎与屋内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个面目有着西域特色的少年站在窗前。“二王子,现在盛京的防务加强了不止一倍,听他们说无论进出都有官兵搜身。”
厚厚的帘布前站着一红衣男子,衣着打扮与盛京服饰颇为不同。他手上拿着一块雪白的布,正在认真地擦一把宝剑。剑穗在半空中来来回回,中间有一块奇形怪状的贝壳。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少年只能听到他笃定的声音:“不出本王所料。”
那少年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属下不明白...”
“本王要的就是这盛京城固若金汤,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男子用低沉的声音慢慢说道。
“还有,现在人们都在讨论卫国女帝惩罚禁军的举动。”
那男子擦剑的动作顿了一下。少年听到了他的笑声,很奇怪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
那男子大笑了两声。“这女人,是本王太小看她了。还有五天,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她了,真是让人...念念不忘啊。”
他哗啦一下把窗帘拉开,外面的光线照射进屋内,宝剑折射出阴恻恻的寒光,他轻声细语:“很快,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
国公府。
后院竹林的亭子里,一副棋盘摆在石桌上,黑白混杂,已是下到最后了。
竹林遮去了阳光,亭子里还有凉风习习,二人相对而坐,一人身体前倾,手里拿着一粒白子却迟迟不动,另一只手抓着头发,死死盯着棋盘,仿佛与棋盘苦大仇深。
另一人白衣出尘,悠然自得,在这竹林间自成一片景色,仿若入画之人。他颇有耐心地饮茶等着对方出棋,看见对方一副为难的表情,他出声提醒道:“卓世子,再不下就赶不上用午膳了。”
卓远安心一横,把捏了许久的棋子随便下了一个地方。果然,刚把棋子放上去,对面的人就从容不迫地也放了一枚棋子。“卓世子,你又输了。”
卓远安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气恼道:“你就不能让着我点,都告诉你棋艺不精了,你还拉着我下棋,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声音之大,害得亭子上躺着的霁瑜都被吵醒了,他往下露出一个脑袋。“卓世子真是好意思,我家公子让你悔了五次棋,被你换了三次棋子,还有两次下到一半交换黑白,这都赢不了,你这棋艺也真是够臭的。”
卓远安指着他道:“你居然偷看我们下棋!”
霁瑜重新躺了回去。“没意思,从你们第二局开始不久我就在这儿了,只是你没发现而已。不信你问问我家公子,他肯定在我过来时就知道了。”
卓远安知道霁瑜的功力在他之上,也知道嵇衍虽然从未展示过,但从他走路的步伐轻重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功力高深莫测,非常人可比。可卓远安还是有些怀疑,忍不住看向他。
嵇衍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只轻轻一笑。“确实,他在第二局的第十三个棋子时过来的,那时是该我下。”
卓远安一向知道嵇衍的记忆力超群,没想到竟然连第几个棋子都能说出来,现在他倒是有点印象,那时候嵇衍拿着棋子不下,好像跑神了,他还提醒了一声。
卓远安满脸佩服。“我爹娘怎么没给我这样的脑子,我要有你一半厉害,现在说不定还能有个天下第二公子的名号。”
霁瑜在亭子上面道:“那您就等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嵇衍看着卓远安气的跳脚,没忍住笑了笑,然后突然问道:“霁瑜,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霁瑜纵身从亭子上跳下来,掏出一张纸递给嵇衍。“回公子,已经查清楚了,此毒产自鄣国,鄣国国内有一座绵延百里的大雪山,雪山脚下生长着一种毒草名叫断魂,此毒就是由断魂加上其他几种毒药凝炼而成,所以名叫断魂丹。药效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得不到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嵇衍细细扫过那张纸,然后问:“那解药呢?”
霁瑜:“回公子,解药是由雪山顶峰的千年红莲炼制而成。”
嵇衍看着那张纸,目光深幽。
卓远安一头雾水,听到毒药,他想起来那时候阿昭抓了两个刺客,关入天牢后很快就毒发身亡了,他不由得问:“你们在查什么?”
嵇衍把纸递给卓远安,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回京路上曾遇到埋伏,那些刺客到最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当时猜到他们事先服了毒,便留了几具尸体带回盛京。陛下遇到的刺客让我想了起来,我便让阿昭和霁瑜一起查了查刺客服下的药物...”
纸上写的是仵作的分析以及推测,还有断魂丹的信息。他问道:“这么说,两拨刺客其实是同一股势力?”
嵇衍不同意他的意见:“现在只知道毒药的来历,不能妄下决断。”
卓远安:“我现在倒是挺担心五日后的春日宴,希望那些岐国的蛮子别乱搞出什么幺蛾子。”
嵇衍淡淡一笑:“到时候就可以揭晓答案了。”
卓远安愣了一下,赞同地说:“说的也是,走吧,该用膳了,肚子好饿啊!”
霁瑜听了翻了个白眼,嘲讽道:“卓世子,你要是在国公府多蹭几天饭,我们公子都要被你吃的家徒四壁了!”
卓远安面不改色道:“放心吧,明天我就上书给陛下,让她给你家公子涨涨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