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二惠一体;另一面陈氏则与鲍氏结为儿女亲家,共进共退。陈无宇决定用武力驱逐二惠,他对齐景公做了试探,结果发现他比自己还憎恨高强。
后来有人向陈无宇告密说二惠将要进攻陈氏,时间尚未确定,但两人随时可能行动。陈无宇大惊,立即集合起族甲;他把指挥权交给儿子陈开,然后驾车去见鲍国。陈无宇刚转过一个弯,突然见喝得醉醺醺的高强正乘车迎面而来。看高强的状态,今天是不可能发动进攻了。
辆车相遇时,陈无宇见高强靠在车栏上、闭着眼,显然已经睡着了。陈无宇心中有鬼,低声对御手说:“不要停,冲过去!”
陈无宇闯进鲍国家门,鲍国当时也正在武装家众。陈无宇焦急地对他说:“栾、高已经完全背弃了对公室的忠诚和先人的教训;不敬君侯,不爱国民;现在已经蜕变为崔、庆了。我听说二惠马上要对你我发难,我们不抢先下手,就等着被扔进乱葬坑吧!”
鲍国说:“我也收到消息了,不反抗则必死;一切唯夫子马首是瞻。”
陈无宇说:“我们先探探二惠的动静再做决定。”两人于是派出探子查看情况。探子侦查一番回来报告说,高强刚刚进入栾施家中,两人正准备继续喝酒。
陈无宇说:“现在正是进攻二惠的好机会,不能等他们准备好了。”于是陈、鲍两家族甲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向两家进发。
两家虽然没有什么防备,但也不是轻易能够攻破的。攻防战进行了半个时辰,二惠渐渐感觉有些顶不住了,高强晃着脑袋(他还没有醒酒)说:“如果我们控制了君主,那两个反贼还能跑到哪去?”
栾施便留下来继续坚守家园,高强带着一支队伍直奔宫城而去。宫内早已收到双方火拼的消息,近卫队长官立即把军队集合起来,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正在此时,高强带队来到虎门外,喊着卫队长的名字,称陈鲍突然发动叛乱,即将对君主采取不利行动,他是来加强宫城保卫的。
卫队长喊道:“国家有法,族甲不得进入宫城,而且宫城没有遭到进攻,现在安全得很,夫子还是回去吧!”
高强见不能说服队长,断然下达了进攻虎门的命令,双方围绕宫门马上爆发了一场激战。进攻宫城是二惠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行动直接把家族推到了整个国家的对立面。陈、鲍马上抓住时机,派人到各大夫家去召集同盟军。晏子家最为热闹,前前后后来了四拨使者。晏子没有做出任何答复,而是身穿朝服、带着一个贴身侍卫来到虎门外。此时高强已经带队撤走了,齐景公把晏子召进去,当晚晏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二惠被迫放弃防守,随即占据了临淄城的稷门上的城楼和一段城墙。第二天凌晨,城市卫队和各大家族的族甲对顽敌发动猛攻。中午时分,二惠武装撤退到一个叫做“庄”的市场里面继续负隅顽抗。傍晚,庄市失守,国人群起而追之,又在鹿门击败二惠。栾施、高强被迫逃到鲁国。兴起不到二十年的“二惠”家族竟然在齐国一朝被灭。
陈、鲍带着族甲开进二惠家中,“接收”了两家的财产。晏子劝陈无宇说:“夫子灭亡了一个旺族,又把敌人的财产据为己有,朝野上下会认为夫子是因为贪婪才对二惠动用武力的。我认为夫子应当将财产献给君侯。礼让是美德之主,因此被称为‘懿德’。有血气之物都有争夺之心,所以利益不可以强求。义是利的根本,积攒道义才能产生利益,利益才能滋长。”
陈无宇听从了晏子的劝诫,将财产上交给公室。齐景公赐给他莒国附近的一个大邑,陈无宇推辞不敢接受。齐景公在的母亲穆姬(叔孙侨如的女儿)劝说下又把高唐赐给他,陈无宇这才收下了。高唐在齐国的地位相当于曲沃之于晋、虎牢之于郑,并且世代掌握在君主手中,从未封赏给大臣。陈氏得到高唐是家族腾飞的开端;从此开始,陈氏虽然没有卿士之名,却具备了卿士之实。
陈无宇不久把被栾施驱逐的各位公子公孙召回来,又说服齐景公将封邑还给他们。有些人的城邑已经再次封赏出去而无法取回了,陈无宇就把自己的封地分出来送给那些人,使他们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得到陈无宇恩惠的人都变成了陈氏的党羽,尤其是接受私邑的人,从公室大夫变成了家族大夫;当时国内有很多孤寡贫困之人,陈氏暗地里送给人们粮食和钱财。陈氏的声望一天天提高,势力一天天壮大,数十年后终于超过了所有大臣,甚至超过了君主。
陈无宇为家族布好了局,然后带着儿子陈乞进宫,向齐景公告老。
高强投奔了季武子。后来叔孙婼参加完晋平公的葬礼、从晋国回到鲁国时,鲁大夫们都来向他道辛苦。高强也夹在人群之中,他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草草与叔孙婼打个照面便退出去了,显然还是放不下身段,不屑与鲁国人为伍。大夫们则聚在叔孙婼身边与他亲切交谈。
叔孙婼目视着高强的背影说道:“作为儿子不可以不敬畏父亲、谨慎言行。当年庆封逃亡,子尾接受封邑又将土地还给公室,齐侯认为他为臣甚忠而特别宠信他。子尾发病被抬上车时,齐侯竟然亲自为他推车。结果呢,他的儿子不能胜任先父的地位,两年之后就败光家底跑到这里来了。忠诚是美德,儿子不能继承父亲的忠诚,犹将遭到惩罚,何况我们这些人呢?丢掉了父亲的功勋,又抛弃美德、断绝祭祀,以至于祸及自身,真是可叹!《诗》说:‘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说的就是高强吧!”
这年七月,季平子率军攻占了莒国的一座城邑,并且取得了很多战俘。通常,鲁人的献俘仪式都在周公庙举行,献俘不杀俘;这次却是在亳社举行的,而且杀了很多战俘。很多大夫反对使用人牲,但是季平子一意孤行,连叔孙婼都劝不住。
臧武仲当时仍在齐国,他听到消息后感叹道:“周公恐怕无法享用鲁国人的祭品了!周公只享用合于道义的祭品,季氏无理发动战争,谈何道义之有?《诗》说:‘德音孔昭,视民不佻。’季氏却以人为牺牲,视人如牛羊,谁将降福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