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你爱让你恨让你醉让你痴让你死让你活让你疯狂让你无奈的地方。
悠长的,浑厚的让人心颤的马头琴响了起来,弓弦一下子一下子拨动着感情的心弦,无垠的大草原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蓝蓝的天上白云儿飘,肥肥的羊儿马儿在跑,碧绿的青草清澈的湖水,清新的空气浪漫的情调。你和心爱的姑娘相偎相依,右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左手柔和地握着她那温暖的小手,胸脯挺,小腹收,两腿直直地一步一步地跟。
与情侣和谐的心跳与节奏鲜明的架子鼓悄悄地融合在一起,咚恰!咚恰!咚咚咚恰!五彩缤纷的旋转灯光渐渐暗下去了,墨黑的天幕中显现出了无数颗璀璨的星星,一眨一亮,一闪一灭,每颗星星都是情人的眼睛,百媚千娇,柔情万分,你紧紧搂住怀中的姑娘,深怕姑娘被黑暗中的魑魅蛊惑,更怕妖魔夺走心爱的伴侣。
千万颗星星悄悄隐去了,世界上出现了美丽的黑暗。正因为黑暗,它才可以创造人间一切最最美好的心愿,构思出一幅幅最最动人的画面,你可以想像着心中的姑娘,平滑得像缎子一样的肌肤,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睛,婀娜多姿的腰身,忠贞不渝的爱情……
世界重新慢慢明亮,一切变得渐渐疯狂,西班牙斗牛曲激昂地催促着你,热血沸腾的画面指引着你,周围滚滚的人流挟裹着你,你和她不得不拼命地旋转向前。在这滚滚的人流中,必须有一个支点和靠山,这个支点和靠山就是女人。
咚恰恰,咚恰恰,咚恰恰,浓雾滚滚寒潮急,波涛声声恶浪催,人们在旋转,色彩在旋转,一切东西都在旋转,两个人拥抱如一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不会在纷杂的世界中迷失前进的方向。
一座座急流险滩,一个个人为恶礁,两个人该伸则伸,该缩则缩,迂回前进,才能避免撞得七零八落,和对方两败俱伤。时间在流逝,晕眩在加剧,两个人跳得再也不能动了,才互相搀扶着,随着节拍,迈着小步,休息一会儿。
这时候谁也不能把手松开,一旦松开,双方都失去了平衡,可能一下子摔得鼻青脸肿。迈着缓步休息够了,然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又一块儿努力向前,共同奔向目标的港湾。
这就是飞天歌舞厅。
张野经过人生的蜿蜒曲折后,精神和身体都出现了比较大的亏空,再亏空下去,将会出现一场灾难。补充什么呢?打保龄球没钱,打网球没地方,跑步心脏又受不了,跳集体舞又乏味,最后在一个普通广场里,终于被舞蹈与运动巧妙地结合成一体的交谊舞吸引住了,
磕磕绊绊地张野总算学会了半拉子架。
有一天晚上,张野在露天舞场边溜达,寻找舞伴儿。这时候,一个女人向张野走来了,她蓝底红花的百褶裙在她屁股有节奏的扭动下,时聚时散,聚时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散开时就像一张漂亮的伞盖。
她一会儿强劲的皮鞋敲打着皮鞋,大幅度地扭动着臀部,就像一个疯狂的西班牙舞女,一会儿轻柔地舞动着四肢,显现着仙鹤孔雀般的各种美丽动作,就像一只婷婷飘舞的画中丽鸟。
有一个男人向她走了过去,她一转身,悄悄飘去,不一会儿,又转到了张野跟前,表演着各种叫人眼花缭乱的舞姿。张野真不敢和她跳舞,担心自己的舞技太差。看着她一会儿停止了舞动,好像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张野心动了,左手绅士般地一伸,对她客气地说:“请——跳个舞吧?”
那女人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满脸不卑不亢之情。张野有点受宠若惊,这还是第一次和这么个高手跳舞。那女人看着张野跳舞一颤一颤的,笑了:“和你跳了一晚上舞,晚上非腿疼不行。”
“那该怎么跳呢?”张野问。
“舞步要稳,回家把一碗水顶在头上,走得再快,水也不能洒掉。不能急着学花,这舞是七分步,三分花……”
整个晚上,张野都和小学生似的,听她讲怎样跳舞,演练着怎样把舞跳好,每个舞曲的时间都似乎特别的短,舞技有了质的飞跃。张野真想问问她是谁,可是碍于舞场的规矩,第一次跳舞不能随便打听舞伴的名字。
临结束了,张野有些恋恋不舍:“你明天还来吧?”
女人说:“明天再见,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张野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热流淌向血管里的支支叉叉。这句话可能包含了女人心里好多好多的内容。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注意自己很久了呢?琢磨过来琢磨过去还是琢磨不透。
远处刮来一阵秋风,几片落叶打在脸上,使心里的热火劲儿下去了不少。回到了家,妻子平儿看着张野的兴奋劲儿嘲讽着说:“今天晚上跳得尽兴吧!”
“嗯,不错!”
妻子又给丈夫端来了洗脚水。张野在舒舒服服的烫洗中,一种温馨的感觉渐渐充满了全身,很快把舞场上的一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在节奏鲜明的一步舞中,张野知道了和自己跳舞的这个女人叫吴皎洁,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平常课不多,课外教十多个学生拉小提琴,一个学生每小时收15元,也算是个丰裕之家。
在抒情优美的四步舞中,张野轻轻地搂着她的腰肢,问:“真是不好意思,你今年多大了?”
吴皎洁说:“你猜呢?”
张野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角纹,平常没有,笑着的时候眼角上出现了细微的两三个道道,纹着的眉很长,和单眼皮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笔挺的鼻子,清晰的唇线,满脸冷傲,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长得真漂亮,三十七八了吧?”张野说。
“还漂亮呢,不那么吓人就是了。还三十七八呢,我今年都四十五了。我姑娘都二十了。别这样看我,别人要说闲话的。”
张野笑了:“别看平时在一块儿跳舞,那都是错着脸,从没有这么近地看着你,所以有人说,跳了一晚上舞,还不认识舞伴是谁。我看你根本不像四十五的,最多也就是四十岁。”
吴皎洁也笑了:“我长得显小,比同龄人总好像少那么四五岁。”
张野问:“平时你都喜欢什么?”
吴皎洁回答:“我最喜欢跳舞。原来早就会,只因为工作忙,家务事儿也多,没有时间跳。这几年……”吴皎洁看了看旁边没人听见:“有点儿更年期,腿也有点儿疼,也有点儿肩周炎,再不锻炼不行了,再说,孩子也住了校。通过这些天的锻炼,我觉得好多了。”
张野笑着又问:“你最讨厌什么?”
吴皎洁狡猾地说:“我最恨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原来我有个舞伴儿,教他教得比你还细心,好不容易他跳得好了,却和别的女的跳舞去了。特别在没人和我跳的时候,他跑了,有人和我跳的时候他又来了,气死我了。如果你和他一样,咱就做个一般的舞伴,如果不是那样的人,咱这个朋友就交下去了。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张野觉得吴皎洁在逼着自己表态,自己的权益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挑战。张野没有回答。
“问你话呢?”吴皎洁又说。
“我愿意和你交朋友,等我学会了舞,再也不和别人跳,只和你跳。”张野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些滑稽,这句话并不是从心里流出开的。
“那好,明天晚上,咱们上飞天歌舞厅吧!这儿档次太低,那是高级舞厅,咱们享受享受!”
张野的心里一愣,男女一块儿相邀到高级舞厅跳舞,那是不是情人?一但是情人,会不会跌入爱情的陷阱,触动自己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我……还是在这里跳吧,这儿自在,也熟悉。”
“那好吧,我就陪着你在这里跳。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能告诉你的电话号码吗?”吴皎洁递给张野一张名片。张野只说了自己单位上的电话号码,没敢告诉她家里的,他觉得家里应该是一个平静的港湾,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扰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