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全是惊愕,连郭天琼鹰利的眼神都眯起,现在要唱的是哪一出?
“皇上,所有的令牌都是假的,苧胭拿到的时候就检查过,不过所有杀手的供词都是说受朝臣指使,所以就一定是!”
解释的魏苧胭语气可谓是斩钉截铁。
其实,这些令牌是这几年魏苧胭从要对付自己的人身上收集得来的,只不过她心里清楚,想借这些来指证朝臣,成功机会并不大,今日也就是拿出来混淆下视听的。
大臣们还真被弄得晕晕乎乎,完全猜不透魏苧胭的目的,所以她的逻辑是拿一堆真令牌做假物证,再拿一批死掉的杀手做真人证,来告状!?
现场顿时疑惑的连要开口质问的人都没有。
“苧胭…”
打破寂静的是郭天琼,他的思路也被带的云里雾里,他问道,“人证都已经死了,他们所说的话你可否证实?”
“自然是可以的。”魏苧胭再次堆上殷勤的笑容,指向自己的魏家军答道,“这些杀手招供时他们都在,全听到了,所有的魏家军都可以替我作证。
悰磊跟那批魏家军在魏苧胭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坚定的点头,表示着是都听到了。
只是他们做戏的天分确实不太够,那点头的整齐节奏,那面上耿直的表情,摆明阐述的是,不管我家将军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下大臣们真的要发作,当年魏钧澈就算嚣张,也是有理有据,哪有像魏苧胭这般胡闹非为。
“苧胭。”
摸清事情眉目的郭天琼先出声,“这些证据都只是一半,朕不能凭此给你做主,但苧胭遇袭是真,你如果有其他要求,可以与朕提。”
“谢皇上,苧胭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想在魏府加派一批魏家军保护我的安全,还有驻守在城外的魏家军,苧胭要他们能随时出入京都。”
眉开眼笑的魏苧胭毫不客气列出她这所谓的‘没什么要求’。
“魏苧胭,你安的什么心,魏家军只听你号令,你竟敢要求这样一批私军随意进入都城!”
憋了一肚子气的李展勇,听到提议立马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军队能自由出入都城的权力,是多少人求都不敢求的。
“是只听我号令又如何!”
无所畏惧的魏苧胭直接了当回答,“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向每一个人了解他是忠还是不忠,皇上只要能确保我是忠心的不就可以了,反正有什么事,要砍的还不是我魏苧胭的脑袋!”
这番肺腑直言倒是引亮了郭天琼眼里的光,看来魏家的丫头确实成长不少,已经能明白到事情的本质。
没等他人反驳,郭天琼神情略带赞许开口就允,“准苧胭所说。”
同意的话刚说出,朝臣果不其然集体反对试图驳回。
精疲力竭的郭天琼揉着太阳穴皱眉,他登基这么久,今天的朝会可以算是最费神费脑的一回,回答朝臣的语气里已经全是不耐烦,“你们谁要是还有意见,就自己和苧胭再去探究那些证据的真假!”
一句挑明摊手不管的话,立刻堵得所有人没再出声,虽然魏苧胭给的证据是假,但说的事情是真,要跟这种鬼诈善辩的丫头继续讨论,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欢喜谢过恩的魏苧胭悠悠转头回望所有人。
别急,才刚开始呢…
当晚,成批魏家军进入京都城,黑压压的人马在入城后很快销声匿迹。
没多久,宫里原本当差的禁卫军被莫名换下,而大部分人,直接就此消失…
其实魏苧胭在未回来前,郭天琼早把情况说明,并要求魏苧胭回京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掉禁卫军,人选他都已经挑好,要唐炜和他底下的人。
魏苧胭不得不佩服,论知人善用,机关算尽,郭天琼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由唐炜带领的这批魏家军,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亦想替魏振廷和魏钧澈挽回忠义之名,四年来一直都没放弃,算是用尽了各种方法。
连魏苧胭都劝过他们,人死都死了,所谓名声,不过是能让后人更体面的活着,魏家就剩她一人,说不定哪天也死了,何必执着,可他们始终放不下,恰巧郭天琼又在此刻提供给他们一个效忠的机会。
想必,放眼全夏州,再找不出第二批比他们更披肝沥胆的军队。
处理完一切,魏苧胭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她刚搬进来将军时,府内有个老管家,跟四年前魏家的管家倒有几分相似感。
魏家以后的日子不太平,魏苧胭看他平和憨厚,又没见过什么杀戮,回来当日就支给他一笔钱,遣他离去。
悰磊和魏家军们还在宫中善后,家里无其他下人,独自一人的魏苧胭也就不点灯。
相比那些会夺走她生命里所有的耀夜火光,魏苧胭更喜欢黑暗,尤其是在夜深人静孤独时,唯有浸在黑夜里她才会感觉到踏实,至少那样,她什么都不用失去…
郭天琼赐给魏苧胭的这位大宅精辉古朴,占地不小,有专门的射箭场,还有可供练剑的地方,连书斋都配备单独的琴室。
宅院虽不算富丽堂皇,但里面的一墙一瓦,一砖一木,甚至细到一花一树,都设计的别有用心,雅致舒适到让她无法挑剔。
原先魏苧胭想着不会在此长住,搬进来时没有改变布局的打算,毕竟军营都待了那么多年,随便什么样的房子她都住的了。
可进来的那刻心里就莫名喜欢,不由将府内所有的摆设布置均保留原样,连床榻纱帐都不舍得更换。
魏苧胭也有过好奇,究竟是哪个豪门望族被抄了家,才能让郭天琼把这么好的宅子赏给她,只是再想想,上一个主人这般懂得生活,依旧落得如此下场,不免觉得可惜。
疲惫整日的魏苧胭准备回房,路过内院时无意间被夜景吸引,停住了脚步。
清辉玉盘遥挂天际,轻掀渺渺银浪,未被婆娑树影遮盖的白石吸收皓月光华,在漆黑的夜里如深海珍珠莹莹闪光。
金桂在晚风里摇曳,花瓣环绕衣摆轻舞,空气中沐满的都是香甜的桂花清香。
此情此景,要是有碟桂花糕,就完美了。
发呆的魏苧胭才想完转瞬摇头苦笑,京都的奢靡香风才吹两天,怎么就把她骨头给吹软了。
最后深吸一口香甜慢慢品味后,魏苧胭轻声叹气,偷得浮生半日闲,还是早点歇息吧,接下来要打的战,可不是一两天会结束的。
脚步才刚迈出,魏苧胭见到映在地上的瓦墙倒影中,有不寻常的黑影晃动,像隐立于高墙之下的谁,被风不经意吹起的衣角。
飘扬的幅度很轻,出现的时间也仅一刻,恍如眨眼间的错觉,但魏苧胭肯定,她没有看错。
莫非,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上门来寻仇?
寒光聚眸,女子以沉胭挑起石子,细腕一转,往漆黑的高墙上猛力打去。
立刻有人影闪出,来人只有一个,但速度极快,连身形都辨不清晰。
首击未中,她继续挑石追打,那人沿屋檐凌波疾跑,全数躲避掉魏苧胭打出的石子,飞快朝她靠近。
看来身手不错,魏苧胭低声一笑,周身的杀戾气息更显浓烈。
对方已从空中高跃而下,沉胭迅速出鞘,雪亮的利剑破开清甜的桂风直逼迎上,白光晃闪间,强锐的攻击却在神秘人喉结止步。
微风浅吹,照着微弱的银芒,来人白衣似霜雪,墨发轻舞扬,清肃俊毅的轮廓若恍若现。
郭沐沉今日听闻魏苧胭在朝堂与百官敌对本就担忧不已,后来又收到消息说宫中禁卫军发生变动,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收剑的魏苧胭冷声问道。
眼前的男子神情有些忧伤,黑瞳溢出的满是无尽的思念,还混带深沉的心痛,他低声答着,“来看看你。”
平静许久的心似乎正被什么刺扎,魏苧胭别身背对他,声音依旧清冷,“我不想见你,请你走。”
身后的人却如石化的雕像寸步未移,透过地上的影子,隐约见到他的左手紧握,手部的线条欲发刚硬分明。
有些沉不住气的魏苧胭猛然转身抬首,怒目正视郭沐沉吼道,“好!我让你看!”
他的视线停留在女子娇小的脸庞,专注的目光仿佛要将只会出现在梦中的身影永远刻印在自己眼眶里,郭沐沉颤颤举起手,抚向清瘦的面颊,薄唇喃喃开启,“胭...”
男人的指尖即将触到细柔的肌肤,魏苧胭急忙再次转身,将视线转移避开,冰冷如旧的声音不觉间已经失了坚定,还含着些许慌乱,她说,“看够了你就走!”
不愿纠缠的魏苧胭抬腿要离开,突然被一把抱住。
从身后将她环住的郭沐沉并无刻意用力,却能把怀中的人牢牢缚紧,魏苧胭清晰感觉到紧贴脊背的硬实胸膛还被厚实的纱布包裹着,即便是环在身前的左手,也仍然层层缠绕着布条。
那么深的伤,怎么会一下就好…
心绪被搅得絮乱的人闭眼定一口气,扭身想要挣脱。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就一会,一会我就走…”
他将头伏在魏苧胭颈边,鼻息间瞬时灌满久违的香甜与柔美,即使再重的血腥味,都无法遮盖这只属于她的气息。
那种味道,你只要闻过一次,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想罂粟溶进你的血液骨髓,让你神痴疯迷,唯有再次吸食,才能得到满足,此生无药可解。
环圈的手微微收束,如今的他,也只能以片刻的相拥,来缓解长期锥心的苦涩相思。
魏苧胭,四年了,我真的好想你,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