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元年3月4日,农历正月十六。早上八点,何家堡门外,五骑快马快速地接近。
何楚松,何璋玲,蒋幺鸡以及正式被任命为连长的杨帆,郑军等护卫队一众数十人,在此迎接自桐梓坪而来的王大当家,朱一刀等人。
自护卫队整训以来,蒋幺鸡可是经常在一旁观摩的,看着护卫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他心里没有点想法?
过年之前,他回了趟桐梓坪,向王大当家说了近段时间来鹅塘何家的各种情况,也向他表达了想要娶张芹芹的意愿。
王大当家对于自家三当家,想要明媒正娶一个寡妇的事,没有多说什么,说的只是恭喜兄弟啥的。只是对何家村的种种变化以及那个小妖孽非常感兴趣。
听闻何璋玲过年之后,将要独自远行游历时,就急不可耐地马上要下山去,被朱一刀和蒋幺鸡给拦下了,好说歹说才定下正月十六去何家堡拜山,由幺鸡回程带回消息。这才有了这次会面。
一阵寒暄过后,由何璋玲领着观看这新建起来堡墙。何楚松因为年纪大了,实在不能陪着这些年轻人四处跑了。由大女儿陪着回家,去准备午饭。
走了一阵的王捣蛋,回头看看走过的路,又仰头看看这好高的城墙,最后指着不远处正在荒地上忙碌的人群,对着何璋玲说道:
“何兄弟,那些人是在开垦荒地?”。何璋玲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正在忙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迷惑的王当家道:
“是的,他们在开垦旱地。都是修完何家堡后又不愿回乡的佃农,老村长心善,见不得那些可怜事,于是就决定把前面这片山地。
按每户十亩的标准租给他们耕种,等他们有了收成后再按收成的一成缴纳地租就行了,他们这几个月可赚到不少钱,你瞧堡门两旁正在新建的青砖瓦房,那可是他们将来要住的家”。
王大当家五人,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能说什么呢。
几人转过身来,往堡门方向行去。行走间,说说停停,待上了城墙,王大当家望见如标枪般站立的护卫队员,统一的土黄色棉质服装,或许这更像一支军队而不是乡下土财主的护卫队。
一阵怪异的声音由前后传来,王捣蛋朱一刀等五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四十双脚踏击地面而形成的声音,由最后一人开始,在背枪护卫队身后站立,一动不动,形成的是笔直的一排人墙。
王当家隐约听见“稍息,立正,向左转。……………第六排…交接………。
走进何楚松的三进新大宅,王捣蛋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山寨的家是个狗窝,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对山寨进行整修,无论是人还是屋。
酒席上推杯换盏间,何家堡与桐梓坪山寨定力攻守同盟,前提是不能主动招惹官府,倘若是官府故意找茬,那不用说合伙干他娘的就是。
护卫队选派郑军及其二十名班长队员去往桐梓坪,整训那些匪众。这酒喝的太过尽兴,在蒋幺鸡的鼓捣撺掇下,王大当家,朱一刀,郑军,杨帆等人连繁向何选君劝酒。
也许是今天太兴奋的原因,也许是那个蠢猪儿子将要远行,他倒是来者不拒,连干十八杯。
何璋玲没有阻止他们胡闹般的劝酒行为,他老爹的酒量两三斤没有问题,这一杯连半两都没有,他这是存心买醉而已。
连续不断酒入喉咙,又没有吃菜,不多时,何选君就醉的爬在桌子上咕噜噜地睡觉了,何楚松连忙使人搀扶何选君回隔壁那间新的院子。
到十月份时,秋粮入库,又是一年上缴税负之时。何家村所交的部分由二百护卫队押运,直接送往县城。整齐而肃杀的队伍,让一路上的人侧目,也让有心人从此惦记上鹅塘冲何家村。
民国元年4月10日,清明过后的,何璋玲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由新修的道路往镇上行去,没有人送行。
不是没有人送行,全都给他给推了。昨晚与父母的触膝长谈,也打消了他们对自己独自远行所带来的担忧。
一人两骑行走于这山间小道上,很是惬意。他将要沿着太平军当年行走路线,由邮亭镇折向西北方向,经杨家巷,到零陵。继而转向西南方向,途径东湘桥到达湘桂边境上的黄沙河。
这一路上可是受够了十里不同音的苦,在东湘桥还能听懂八成的土话,到了黄沙河五成都没有。以后还是要普及普通话才好,不然沟通起来就是个麻烦事,这可是妨碍交流与经济发展的大事。
零陵以西,偏南方向,东湘桥附近。何璋玲坐在一无名山头上,无奈地望着来时的路。“狗日的,又走错方向了”。
无数次埋怨自己没有听清楚,就急吼吼地朝前奔驰。到后来越跑越不对经,这才想起来找个人问问。可看见的除了山丘,还有那些灌木丛之外,哪儿有个人影。
不是第一次走错方向了,过了杨家巷没有多远就走错了,好在乡音未变,问过老乡后才知道转错了弯,无奈,只好快马加鞭往来时路飞赶,这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又走错路了。伸手从怀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怀表,已是下午三点五十了,他有些气馁地指着老天,骂着早已消亡的大清帝国,该你满清朝廷灭亡,连最基本道路都不弄好点,整天就知道愚弄老百姓。
何璋玲指着天空骂了半个上午,心情这才感受了点,吃了些干粮,从白马身上的袋子里给两匹马,喂了些料后,牵着马从山坡上下来,顺着远去的小道,继续地朝前缓慢骑行,他可是和这条路较上劲了。
行不多远,便看见一条线路沿着河畔,弯弯曲曲地向着远处的村庄延生。终于看见人烟了,何璋玲很是兴奋。也不急着赶路了。下马之后,牵着马缓步地向前走。
小河约莫四五米寛,河水很是清澈,能看清河底的卵石。在一缓坡处,看见几只牛脚印,何璋玲牵着马顺着牛脚留下的印迹下到河床。
从河里泼水洗去这些天来马身上的灰尘,之后把缰绳系在河边的一颗不知道学名的书上,由它们自己在河里河水。
而何璋玲也不管不顾地脱了个精光,在河里痛快的洗着澡。
从河里上来,沿着这条河畔小路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河两边的农田和旱地由稀疏的几块,变得稠密的用眼都分不清,何璋玲想来,离村庄应该不远了。
只是他搞不明白的是,正是农忙的时节,这田里怎么看不见人耕耘呢。带着疑惑和不解,也顾不得两边的菜地和美丽的风景,加快脚步,转过一个长满青草树木的土坡后,一个有着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出现在何璋玲的眼下方,
小河在土坡处折而向右下流向,何璋玲目测落差四五米左右,村口几口池塘旁边正有几位妇女在说着什么。他拉扯着正在吃路边青草的小黑小白,朝那几位妇女走去。
正在说话的妇人无意中瞥见牵着两匹马向自己走来的何璋玲,惊奇地“咦”了声,手指着正向这里来的何璋玲。
一位妇女道“老五他媳妇,你家来亲戚了?”。老五媳妇却摇摇头,不确定地道:“三婶子,我屋里可没有这么阔绰的亲戚,你瞧见那两匹马没”。三婶子转过头问一位十七八的小妇人道“二妮,你家有这样的亲戚不”,几个妇人盯着这位刚满十七的少妇。
二妮有些腼腆地答道“我那么晓得,我得回家问我男人”。几人笑闹间,何璋玲已到跟前,并拱手对正在观察他的几位妇女用零陵话道:
“几位大婶子,我由零陵去往东湘桥,在此迷了路,和家人走散,天色又不早了,敢问可以去村内哪家休息一晚,”。
怕她们听不懂,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何璋玲仔细地听着几人几打几几抹几说话,有些能听懂,只见那位十七八岁做少妇打扮的妇人,在望了何璋玲一眼就匆匆离去。
被几位妇人围着叽叽喳喳地问过不停,何璋玲有些举手无措的感觉。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时,无意间扭头看见二妮领着几位汉子往这边赶,这时他却不着急了。
妇女们见当家的来了,便向旁边挪一下位置。兴许是二妮把何璋玲的情况说了说,一位脸色黝黑的汉子用不太流利的北京官话拱手问道:“敢问小哥是上东湘桥?”。
何璋玲拱手回礼,用幼稚的童音答道:“这位老叔,我是在你们村口走错了岔道,是往东湘桥的,这天色已晚,小子想在贵村借宿一宿,不知老叔能否行个方便”。
那老汉却有些难为情地道:“借宿倒是可以,只是乡下简陋,吃得是粗茶淡饭,怕是怠慢件贵客”。见老汉这般说辞,何璋玲连忙摇手,回道:
“出门在外,能有个热饭热菜就行,那有那多讲究,老叔看着安排便是”。
听何璋玲如此说,老汉也没有再说什么,领着何璋玲朝村内走去。
一路上的闲聊才知道,他们这个村名叫向家湾村,有户75,人口三百多人。祖上由康熙四十七年,由江西迁徙而来。
按“仕智正添顺明德茂益盛”辈分排名,地主三人,各有土地水田二百余亩,自耕农占三层左右,其他的都是三家地主的佃农。
老汉叫向明贵,三十有六,妻高氏,那位十七八的俏妇人是他儿媳。有一2岁的乖孙,名唤“茂才”,一家六口,两儿子。
大儿子向德信已经结婚但没有分家,小儿子向德义才十一。全家就靠着五亩水田以及几亩旱地过活,闲时到处找活做,还去过县城。
向明贵还说自家过的还算可以,有些佃农忙活一年能够存下八个月粮食那就不错了。
跟着向明贵一路弯绕,步行在这条通往村外的石板路,马踏石板的声音引的屋内不少脑袋往外看。不少还是金钱鼠尾的老年人,坐在土房子门口看着稀奇。
向明贵家也是夯土而成的房子,堂屋两边四间房。堂屋中央的木柜上,两幅灵位树立,灵位前烟雾缭绕,旁边放置些香烛之类的。
何璋玲随向明贵进到屋内,两匹马被德信系在门前院内的樟树上。马背上的包裹在示意何璋玲后,被放置在堂屋得一个角落。
何璋玲拿起桌上竹立香,在香烛上点着后退几步,弯腰鞠躬三次……………。
晚饭是真的粗茶淡饭,一碗水煮的鸡肉,一些时令蔬菜,一碟酸菜萝卜。鸡是回来时杀的,何璋玲没有说什么,吃了两碗饭后就不再食用。
饭后,由向明贵带着在村子里随便走了走,回到院子里闲扯。来了不少人,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很是热闹。
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地知道了向明贵的父母,因为去年这里发生过兵灾而去世。
两伙人在村里噼里啪啦打了半个下午,不少村里人因此丧命。什么革命党,什么满清余孽啥的。
今年的赋税又要加重,上面来人说是为了什么扩充军备,防止满清势力反扑,都在说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第二天清晨,告别向明贵一家,何璋玲骑马顺着来时的路,两骑绝尘而去。望着远去的背影,何璋玲的话历历在目。
他说:“多学识字莫逞强,活着比什么都好,有朝一日心许我会找你们做事。”睡眼惺忪地向德义这是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钱袋。那是何璋玲刻意留下给向明贵一家的,十两散碎银子。
到东湘桥时,已是中午,何璋玲没有进入镇子,在郊区的一个包子铺买了点包子馒头,打包好后,坐在靠近路边的桌子上,无视其他桌上客人好奇的目光,喝着店家提供的稀饭。
路过的行人时不时打量着这个长发竖冠的小孩,两尺高的小孩,家人怎么放心让他独自远行。他听着别人谈论世道的艰难,生活的不易,生意如何不好做。
何璋玲只是听着,他打算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这个社会,这些人,这些事。
填饱肚子后,继续赶路,从店小二手里接过缰绳,借助凳子一跃而起,驾的一声飞奔向湘江边上的黄沙河
一路上信马游疆很是惬意,湘桂交界的山区,一片片的山。何璋玲脑子里想不起几句诗词来表达,层峦叠嶂,此起彼伏,也许是最恰当的比喻了。
弯曲的山道上,他已经数不清转了几次弯,到山巅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可怜这两匹马也累的够呛。何璋玲不得不在此做短暂修整。
把马系在路边的树上,喂了些吃食和水。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前清衙役使用的配置腰刀,一副单筒望远镜。
这一路行来,被打劫了三次,一次是土匪,两次是被迫出来打劫的。第一次遇见土匪劫道,何璋玲有些惊奇,就顺从他们。从身上搜出的银两吃食,怀表以及马匹。
从一位师爷模样的老头手里过一遍,说出要要缴纳一半数量的物品银子和一匹马。
何璋玲假装同意并向前走了半里路,他们并没有追来。后来返回被打劫处,用能量防护罩这神奇的功能,吓的主持抢劫大业的二当家豹子头当场表示后悔并赔偿,何璋玲拿回自己的东西马匹,顺走了他的腰刀和单筒望远镜。
第二次三次被劫,只是失去了土地,家园被战火焚毁的平民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做劫道这事。何璋玲没有责怪也没有惩罚他们,相反,还留下几十两银子。
在山巅坐下片刻,手里把玩着腰刀。心里想的却是一路上的见闻,村民麻木而朴实,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大清也罢,民国也罢,在他们看来都是要纳税交粮。
谁来都一样,只要不逼得他们起来造反,这日子还不是照样过。经过几处被战火波及过的村庄,墙上的弹孔和倒闭的断壁残垣足已说明:国祚昌运论兴亡,自古换朝是民殇。
夕阳西下,弯曲向下的道路,犹如此刻的中华国运,一步步逐渐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