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人,一脸张狂的笑,笑得几乎青筋暴起,眼中是嗜血的兴奋。这张脸令人恐惧,也令乐容感到熟悉。自己见过的,是谁?
到底是谁?
她挣扎着抬手去掰那人的手臂,可是宛如触碰到了钢筋上一样。
肺叶里的空气在以疯狂的速度流逝着,意识在疯狂的流逝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
忽然,眼前的人不见了。
眼前只有漫天的红,还有……
好多人?
呼吸好困难。
乐容微微偏头,自己在好多好多尸体的上面,真的好多。每个人的尸体都被自己的,别人的血,染得通红。
可是转头看天,却是好多的人围拢了过来。
不对啊,为什么他们穿的跟自己不一样呢?
这些人是谁呢?
用力的呼吸,却什么也呼吸不进去。
身上好痛……夕阳好晃眼……好多人用悲悯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回事……
我死了吗?
……怎么回事?
我已经摔死了吗?
可是……
我不是应该在清河村吗?
怎么会摔死呢?
对啊,清河村?
那是什么地方?
好熟悉的地方?
还有,好多尸体……
乐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自己到底在哪里,到底是谁?
是从二十八楼摔下来摔成了肉泥的那具尸体?
还是清河村血流成河的晾晒场上的一具残肢断臂?
死了吗?
难道一切都只是死前的幻觉?
我早就死了吗?
清河村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吗?
清河村是什么?
到底……
“容容……”
耳边忽然有人在叫她,可是眼前看到的却只是一片鲜红。
是夕阳的残红,是血雨的殷红,是火焰的灼红!
“容容……”
乐容浑身颤了颤,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容容……”
爸……爸爸!
是爸爸!
乐容陡然间,激动了起来,她猛地想要坐起来,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忽然间,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捏住,她疼的骤然停止了呼吸,跟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股咸腥的液体被自己从喉咙里咳了出来,呼吸旋即又陡然畅快了起来。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放到了最大——
大滴的水密集地打落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不对,是密集的大雨,打落在她的脸上。
“泽西落雨,天必有异!”
脑海中,那是药老的声音。
泽西草原……下……雨了?
乐容平缓了呼吸,十分吃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意志,努力想要挣开眼睛。
耳边尽是大雨滂沱的声音,鼻息间尽是水的腥气。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洗尽,睫毛被雨水粘黏到了一起。
缓缓的,吃力的,乐容动了动睫毛,终于缓缓张开了眼,露出里面迷茫却乌黑的眸子。
雨……下雨了?
泽西下雨了?
她心里第一个意识,就是下雨了。
嘴里还残留着秽物的苦涩,她又疲劳地闭了闭眼睛,但是很快又睁开了。
记忆一点点的回到了原本混沌的脑海里,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对,自己是穿越了。
然后落在一个小村庄里……药老?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画面,老人慌张的扑了过来,还来不及叫出自己的名字。就见一把比天边闪电更加明亮的利刃,一闪而过——
药老的头不见了,温热的血液从断颈处喷薄而出!
血,药老的血,就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劈头盖脸的淋了自己一头一脸!
是的,药老死了,被人斩首了!就在她的面前,就那么被人一刀斩首了!
乐容想起来了!
猛地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的站直了双腿。但是满目苍夷入眼,微颤的双腿,再次跪倒在地。
噩梦……
没有结束吗?
一地的尸体,有些被穿透了胸膛,有些被斩去了手脚,还有一些被贯穿了脑袋,也有……
脑袋?
面前一颗头颅,面朝下,在乐容的面前。
她一脸的迷茫,伸手,触摸,端起,翻转。
冰冷的触感,让人作呕,却无法丢开。
苍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大睁的眼,留着鲜血的嘴……
好熟悉,却又好陌生的一张脸。
乐容表情呆滞,此刻的她脑袋里似是空白,又似乎塞满了东西。好多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里闪过,可是却没有能力去理解,去串联,去回忆。
她摇摇晃晃再次站起来,手里抱着那颗头颅。
然后,她俯身慢慢寻找着,找到了那副已经因为苍老而佝偻的身躯,因死亡而僵硬的尸体。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与那断口安放到一起,一个完整的药老……的尸体?
手颤抖不已,她想起来了。
记忆挡不住地回归了她已经被噩梦折磨到崩溃的脑海了。
村子,被人屠杀了。
是一支军队,一支身穿铠甲,骑着战马的军队。为首的,就是那个脸上纵贯刀疤的男人,眼中满是凶狠暴戾,还有周身令人胆寒的杀气。
乐容想起来了,她想起当自己跑回村子时,正好撞上那只军队的其中一个士兵将已经抖得如同筛糠的小小,从木大娘怀中拖了出来,举刀就要落下。
她只记得自己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却被人一把抓住。
然后她看到药老扑出来要救她,却被抓住自己的那个士兵斩首于前。
跟着,她被那士兵掐着脖子,提在半空。脖颈间是令人窒息的痛楚,耳边是小小竭力的哭叫,身上是自己无力的挣扎。她奋力去撕咬对方的手腕,最遭到了对方手掌更加用力的折磨。
然后在士兵的狞笑中,她无力再抵抗,最终陷入了黑暗中。
乐容已经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醒过来了,从那个可怕的梦里面醒过来了,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已经入了修罗地狱,还是依旧做着噩梦。
忽然,呆滞的眼睛里瞥见了一旁一个小小的躯体,那是小小的。
僵硬的,张大着眼睛看着天空的尸体。
只是个小孩子啊……
乐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疯狂地扒拉开搭在女童尸体上的其他断肢或者尸体。然后她努力想要将这孩子的身体扯出来,耳边则全是自己昏死前,小小那凄厉的哭叫声:
“容姐姐!容姐姐!救小小!救小小啊!小小害怕!小小害怕啊!救救小小!”
乐容已经忘了自己现在也只是个七岁女童,她用力去拉开那些成人的尸体,嘴巴里发出嘶哑的叫声:“小小不怕,小小不怕,姐姐救你,姐姐来救你了!很快了,不怕啊,小小乖!小小乖!”
然而……
小小从尸堆里出来了,抱在怀里,冰冷僵硬。
在尸体扯出的瞬间,乐容也用力站了起来,可是当尸体拥入怀中,那种过于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喊叫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乐容呆住了,小小的下半截身体……被齐腰斩断了。
浑身颤抖,浑身冰凉,越是这样,却越是用力地抱紧了怀中冰冷的尸体。
“小小不怕……小小乖……姐姐在这里,姐姐保护你……”
乐容的嘴开始无意识地嗫嚅起来,双眼空洞无神,毫无焦距。
“小小……姐姐……啊……啊……”
最后,嘴角的嗫嚅渐渐像是被人卡住喉咙,想要发声却发布出来,最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雨还在下个不停,令人胆寒的惨叫不断从一个七岁女童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在这遮天蔽日的暴雨中,连绵不断地响着。像是要惨叫到死,到化作污泥,化成诅咒,诅咒这一切,诅咒这可怕的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仍旧回落成了一声悲鸣。
忽然,就觉得浑身一软,乐容眼前一黑,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连串可怕的惨叫中被抽离。她抱着手中半截小小的尸体,向后倒去……
然而,身后,没有落在坚硬的地上,冰冷的尸体上。
一双手,带着清冷却温热的触感,将她轻轻托起。
意识的最后,眼角余光过处——
大雨滂沱,青白衣裳,竹香淡然……<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