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大了嘴巴,紧张的抓着爆米花,一眨不眨的看着电影荧幕上出现的幕后黑手。
“哎,你觉不觉得……”她转过头,发现相亲对象在玩手机。
“什么?”他微抬起头,“快结束了吗?”
“……没有。”她忽然有些兴致索然。
单到如今,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存在怎样的问题。
“如果要玩手机的话,没必要来电影院。”
“不是你要来的吗?”
她默默在内心爆了个粗,回到家的时候,揉揉自己的额角,觉得和他相处一个月简直是奇迹。
她舒了口气,躺到了床上。
手上弹奏着竖琴,眼前忽然飘来一片洁白的羽毛,轻飘飘的落于清澈的地洼积水,她微讶的张大眼睛,看到张开的巨大六翼翅膀,翅膀之下,是一张冷淡高洁的脸庞。
“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疑惑,“主神不是让我们下界收集信仰值吗?”
这是对所有天使的考验,就连他也不能推拖。
她转过脸,颇为无奈的回答,“听说要坠落九十九层高塔的距离,才算到达人界,身为天使,恐高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他抓起她的手,“那就和我一起下界吧。”
“等等,喂!”她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拉着跳下天穹,她张大嘴巴,无声的尖叫着,却无法抵御坠落的恐惧,于是她另一只自由的手狠狠抓了他一把,却只揪下一片羽毛,而他冷静的眸光扫过,她只好闭上了嘴巴,强迫自己冷静。
两人终于踏上了实地,这意味着已经到达了人间。
羽翼已然消失,身上繁杂的天使服亦变换为人间的衣物,圣洁无瑕的脸庞变得普通平凡。
因为这一项考验十分成熟,他们已被安排好各自的身份,在人间的任务就是获得最多人的敬仰,以传导神的旨意,获取更多人的信奉。
“不如我们用点天使的特权?”她和他落在同一个地点,被安排住同一个地方。
“比如?”
“加点神的眷顾,让幸运值翻倍?”
他皱眉,“神从来没教过我们利用特权。”
“好吧,”她有些沮丧,“那就算了。”她瞥了他一眼,“哎,人间和我们做天使的时候不一样啊。”
他收紧下颔,冰冷的视线望向了她,“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不要那么凶。”她弱弱的低头,“你这样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他愣了一下,“是么?对不起。”
她哎了一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没事。”
无言的走到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他们早便知道人间的种种规则,于是规矩的站着等。却见许多人因没有车,横行了斑马线。
她不由望望他,见他固执的望着红灯,并不行动,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角,“不如?”
他微拧着眉心,“身为天使,却不遵守人间的规则,还怎么受人敬仰?”
她只好望着地面发呆,过了一会才听到他说,“走吧。”
她想,和他住同一屋檐下,是不是有点倒霉?
到达住处,第一件事便是找一份工作。
他们一旦下凡,便不能再用法术,唯一还有些用的是主神的赐福,可随机增加人类的好感,他却因为提升幸运值而觉得不甚公平,甚至监督她也不能使用。
她很快找到了一个教琴的工作,而他投身于金融行业。
她平时面对的都是孩子或家长,环境单纯,而且身为天使,她本就对孩子有非凡的亲和力,很快在培训学校成为了最受欢迎的老师。
而他的工作却并不顺利。
他的意愿在于出人头地,即使是天使,他也知道身份微时,便是竭尽力量嘶吼,也不得世界的一丝回响,唯有获得成功,即便轻微低喃,也很容易被他人听闻。
人间的话语权拜倒于权利和金钱,权利并不能一蹴而就,而在这疯狂的,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金融世界里,却有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财富。
他投身于这充满了狂热的,数人抛洒着金钱的市场,却渐渐见到了那不公平之处。
规则原本应该高悬于星空,成为每个人仰望的所在,在这片灰色的领域里,却低到许多人都可以摘下它践踏。
神说,博爱众人。
可为什么百分之二十的人却拥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所渴望的金钱和权利?
人类憎恶特权,厌恶精英,却又在成为这类人的道路上前仆后继。
精英们制定着游戏规则,又玩弄着规则。
他们高举着酒杯庆祝,坐在高雅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平民们努力的争取劳动所得,告诉平民他们是在替自己的梦想奋斗,让他们将血汗钱心甘情愿的挥霍于这片灰色的金钱之海,最后大部分进入了精英的钱袋。
最开始,他痛恨这一点。
他奋力而固执的希望改变,他坚守规则,信奉诚信,却一次次的被人嘲笑他傻,笑他其实不懂为人处事的规则。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成为精英的一员,但当他流露出想改变规则的念头,既得利益者便发动了强势的攻击,他一夜间一无所有。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赚取的不菲金钱。
他呆呆的坐在房间里,她捧了一碗面给他。
“你现在是人,应该会饿吧。”
他闭上眼,忽然有点想笑。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善良和仁慈成了最奢侈的东西,它们成了被人攻击的弱点,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守规则的人默默无闻,受尽艰辛,无视规则的人反而到处走上人生的捷径,成为赢家后见不得光的发家史统统洗白,受到万人敬仰。
结果如何比过程更为重要。
“你的工作比我单纯。”他淡淡的说道。
“其实我理解,这个世界成王败寇,有时候笑贫不笑娼,可是我们现在做为人,有时候就要放宽心,不要着急,你这么能干,成就一定比我高。”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她有些着急的安慰,“我一直觉得你是做大事的,所以这只是你一个小低谷。”
“嗯。”他阖上了眼睛,“谢谢。”
她安静下来,出去替他倒了一杯温水。
成王败寇,么?
他无声的,勾起了唇。
耳边听到清越的琴声,冰冷的手触到了温水,看见那一碗散着热气的面,他冰凉的眼神终于泛起一丝温度。
她已经是金牌琴师,收入可观,但她对人间的事物没有购物的欲望。
知道他希望翻身,一查发现自己也算小有资产。
“给你。”她把卡递给他,“反正我在人间用不上,不如给你发挥。”
他深望了她一眼,第一次在她眼前展颜而笑。
他时常是紧锁眉头的,时常是紧绷的,或者面无表情,他不适应人间,常常自我设限而疲惫不堪,于是对笑容也十分吝啬,有时勾个唇便是很了不得的事,可他却面朝着她,弯了眼睛,笑出牙齿,好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为什么对你失望?你在我眼里,一直很厉害啊。”见他这么高兴,她也有些开心,“你想通了?”
他的眼眸沉沉如夜,“我想通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既然是这么脆弱,为什么还要存在呢?
当他也摘下悬挂于自己星空的规则,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是底限,再没有什么是原则了。
她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是他隐瞒的很好,当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是世人称道的“商业天才”了。
他在短期迅速攫取了无数资产,打造了金融神话,又投身实业,金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他意气风发,每天在自己办公室指点江山,讨论的无不是掀起巨浪的企划案。
是他将她推向了大众的视野,他们并肩而立,成为人们仰望的所在。
他们掌握了人间的话语权,她适时引导了人们信奉神。
可她越来越忧心忡忡,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他。
“为了成功,你是不是做了很多错事?”
他的唇温情的勾起笑意,“是不是报纸报了不好的消息?”
“不是,我觉得你最近很激进。”她忧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很能干,可我担心你忘了刚来的时候……”
他笑笑,笑她的傻气,可他甘愿她这么傻,只因他现在有能力将黑暗一力阻绝,她眼睛所到处皆为光明。
“你觉得什么是错事?”他解开领带,眼神锐利的望向远方,“在这个世界,只有被抓住才叫错事!”
她张开了羽翼,仍是一对雪白的双翅,“我们快要回去了,你还记得这个吗?”她朝他伸出手,手心是一枚当初从他身上揪下的轻羽,只是从头到尾,都染上了墨一般的颜色,“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他垂下脸,张开了六翼羽翅,却已是漆黑一片了。
在这险恶的人世中,他放弃了自己追随的神,唾弃了自己曾坚守的信念,用黑暗浸染了纯洁,甘愿于人间堕落成魔,只因魔鬼的手段在此间更有效。
她的眼睛望着他,有些悲哀道,“神在召唤我们回归,可你一直没听到,你已经不是天使了。”
在圣洁的神光中,她缓缓升起,他正欲拉她下来,却听到她一声尖叫,堕天使的魔气灼烫着她的手臂,他变成人的模样,却在神光中再不能前进。
她张大嘴巴大声说着什么,却因神光的阻隔并不能传到他的耳中。
于是她安静下来,颊边落下眼泪,却努力的朝他笑。
他再张开了羽翼,也朝她努力的笑。
可是有点难,他猜他笑的应该十分难看,因为她眼泪掉的更为厉害了。他陪着她升到那曾经熟悉的天穹,直到被神光阻隔,再不能进入往日的神殿。
他想,她是希望他记得的是她的笑容,可是他也想记住她生气的、无奈的、愤怒的、悲伤的表情。
直到填满了他心头的空落。
他怔怔凝望着天穹,忽而听到了竖琴的幽响。
往日在人间,她总是弹给他听。
他被这熟悉引得想要发笑。
他张大了嘴巴,凝望着苍穹,无声的,弯着眼睛,如同当初笑给她一样,只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命运所馈赠的每一份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签。
只是他当时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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