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敏坐在座位上,感觉有一阵香风从身侧刮过,他抬起头,若有所觉的叫了一声“等一等”,对方并没有回头。
他不由自主的从座位上弹起来追了几步,却在黑暗的过道中被绊了一脚,趔趄着失去了她的踪迹。
相亲的对象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声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安抚的朝她笑笑,“不好意思,我想先出去一下。”
他推开门,满面期待的四处张望,灯光幽暗的走廊上却空无一人。
垂下眼睑,他靠在门上,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座位后,他还不停的往身后张望,看还有没有人中途进来落座,但直到整场结束,他还是没等到那个人。
他不记得有没有送那个女孩,只记得回家躺在床上的时候,似乎是迫不及待的入睡。
她仰起颀长的脖子,高高举起的纤手中,拘不住的晶莹水滴顺着光滑的掌根,自她饱满的额头滴遛遛的滚落,在柳眉处遇到些阻碍,便蜿蜒至形状优美的眼尾,却在快渗到鬓角处,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窥探处望来,那水滴便滑过了泛着浅红的腮,在触到微翘的唇角时消饵了踪迹。
就算是她的洗脸水,应当也是甜的。
他这样想着,却肃着脸,重重咳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呢?”她麻利的拿布巾抹了脸,整了整衣服,落落大方的走出来。
然后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他,“今天去小花园逛逛吗?”
他点了点头,她便推了他的轮椅,“你抓紧了,这是下坡。”他抿紧了唇,抓住了把手,虽然叫他少爷,却一点都不毕恭毕敬,就连侍候他都表现的这么懒散。
什么时候一个少爷,还要等丫环洗漱完毕才能出去逛逛?
只是,想起刚才的美人净面,又觉得她要是和这府里的其他人一样对他诚惶诚恐,大概他又要发脾气。
“你看,这去年才种上呢,现在可就结果了,少爷,你吃一个看看?”她摘下一个橘子递给他,他不声不响的剥开,扔了一瓣塞嘴里,顿了一会,便示意她弯下身来,给她塞了满嘴的酸橘子。
“啊!呸呸呸!天啊,好酸!”她皱着眉头,满脸苦相的望着他,“少爷,你故意的吧。”
他轻哼了一声,“谁让你不试试就给我吃。”
“你还不知道啊,这府里头最金贵的就是您了,奴婢怎么敢跟少爷抢这第一个橘子。”
他斜睨了一眼,冷笑,“说的倒好听。”
“哪里是说的好听,”她讨好的捏捏他的肩,笑嘻嘻的道,“我可说的是实话啊。”
身为一个下人,她真是放肆的没边了,简直像是半个主子了,瞧瞧她自称的奴婢和叫他的少爷,她的心里他们可都一个样。
要是换个人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大概连一柱香都活不到。
他懒懒的想着,一边望了望她的脸,一如既往的灿若朝霞。
他托起腮,想起小时候的事。
3岁的时候喜欢猫,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抱到床上一块睡,养到5岁便不喜欢了,直接眼不见为净,让人抱走了。
6岁的时候喜欢一个小厮,到哪都喜欢带着,8岁时,有一天醒来,那小厮照常来服侍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看着昔日喜欢之处,便瞬间倒了胃口,直接拨给了二哥。
她是他后来选的丫环。
他得承认,他和其他人一样,喜欢美丽的事物。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他一见就喜欢的紧,牙婆子带来的三十几个孩子里,他一眼就挑中了她,让她做他的贴身丫环。
她没大没小的脾气,可不就是他这没底限的主子给惯出来的。
他一直都在等自己厌倦她,哪天都在想,没准明天醒了就不喜欢她了呢,但第二天醒来,便要伸着脖子去看她是不是还在。
“少爷,要歇歇吗?”她额上出了微汗,明显是自己是想休息,嘿,他还没逛够呢,真是懒丫头一个,就这德性还说侍候人呢。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下巴微抬,往前方示意,“到那凉亭休息会吧。”
“好咧!”她欢快的加快步伐,“我听说最近出了个新的折子戏,少爷,你想不想听听看?”
呵,这话说的,他可不耐烦听那些咿咿呀呀,就她最喜欢边磕瓜子边听戏了,他装没听见,看着她利落的布起茶点来。
“哎,少爷,你没兴趣?那可是万宝楼的新戏,听说好多人想听还没得听呐,你就一点都不想听不想看?”
并不想啊,他拿起茶杯,掩住微翘的唇角,有本事就求我啊。
“少爷!”她拿起手帕给自己擦汗,“热不热?”呵,秋高气爽,哪门子热。
似乎是看清了眼神里的鄙夷,她不放弃的拿起食盒,“那要不要吃点心?”
简直想翻白眼了,嗯,丫环带的都是她自己爱吃的点心,还好心的问他要不要吃。
她尴尬的笑笑,“谁叫少爷不爱吃点心,我这不怕我路上饿嘛。”
她转了转眼珠,半蹲下来,“累不累啊,少爷,我给你揉揉腿好不好?”
不让你揉,你也揉上了不是,问他的意见干嘛?
他不说话,她便卖力的揉起来,他猜照她用力的满面通红的样子,没准是在掐他也说不定,可惜再怎么用劲也没用,他这腿废了,怎么按也不会有知觉。
看她努力的直冒汗水,他这才笑了,“得了,别按了。”
她惊喜的仰头,“少爷,那你答应叫万宝楼唱戏啦!”
呵,这是一码事吗?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你说呢?”
她泫然欲泣的站起来,“那就是听不了啦!”
他敲了敲桌子,“给我捏捏肩,没准我就同意了呢?”
唉,鄙视自己。
他默默的饮了一口茶,心里想着,对着这张脸,总是不忍心。
晚间他照例和父母吃饭,她站在一旁侍候,吃完后母亲望望她殊丽的脸,若有所思。
“敏儿,你也十八了吧。”
“是。”
等他回卧室的时候,她照常侍候他洗身。
“少爷,洗好了。”她垂下眼睫,睫毛像颤动的蝴蝶。
她搬他到床上之后,却没有如往常般到隔壁的小榻休息,反而站在他的床前,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慢慢解开了扣子。
他挑起眉,“你在做什么?”
她望着他的眼睛,有些挑衅的笑,“奴婢在做什么,少爷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奴婢在自荐枕席。”
他哦了一声,“母亲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想这么做的?”
她却是轻轻一笑,“无论是老夫人的吩咐,还是奴婢自己的想法,在少爷眼中,有什么区别吗?”
他想了想,“你要是听从母亲的吩咐,大概你永远都是通房。”
她有些好奇了,连解扣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声音也越发低微,“若是,若是奴婢自己想呢?”
他笑了笑,“那就要看你想到什么程度了。”
她的脸庞刷的一下通红,到底被他激出些勇气来,于是飞快解了外衫,露出白色的里衣,轻轻靠在他身侧,仿如一朵轻盈的花落在他的心头。
“我从来的第一天就知道,少爷觉得我好,我才能长久的待下去。”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剥落了里衣,露出白生生的肌肤,他好奇的抹了一把,软嫰柔滑,指尖似乎都留下香腻,心头缠上说不清的旖旎。
她安静的缠过来,宛如一株无依的藤蔓,宛如一颗浮游的孤木,宛如一条颠沛的独舟,而他是她唯一的仰仗。
他记得心里有一声模糊的喟叹,似乎有一个一直想要的东西终于投到自己的怀里,也似乎一直寻找的东西终于被他牢牢抓住,心内止不住的安定。
他闭上了眼睛,却仍能触到今日所见嫣红的唇,她软作水一般,通身发出灼人的热意,他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推离,反而紧紧的拥在怀里。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他起身望了她很久,在她睁眼的时候,他说,“要不你去我五妹那吧。”
他仔细凝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眼儿露出惶然,又在快流泪的时候强笑道,“好,奴婢这就去。”
他一点也没有阻止。
她是个野心很大的丫环。
他交握着手,抿着嘴,脸上乌云密布。
一点也没有个仆人样,不想当通房,要是给她个梯子,只怕让她当个夫人,她也是笑应了。
真是个蠢丫头!
他恼怒的想,为什么要喜欢这么个蠢东西!
他提了另外的丫环看了一圈,觉得都丑的不能见人,便叫了清秀的小厮来侍候。
他一点也不想打听她的事,只是没几天,便提了嘴想听戏的事。
过了几天,他让新来的小厮带他去散散步,也是个不聪明的家伙,推着他去五妹那儿了,索性便去看看五妹。
然后便又看到了她,拿着一把剪子,剪了几株香枙,摆到了瓶子里,“小姐,这花可香啦,我这就拿到屋子里。”
她过得不赖。
他郁郁的想,还说他是依靠呢,这靠山换的倒厉害。
他又看这小厮不顺眼了……
他躺在床上,郁郁的叹了一息。
真是怪事。
那一天醒来,他望着她的脸,竟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就算是看一辈子,也算值啦!”
他被这念头吓住了。
他不喜欢这种情感。
好像有一根绳子从她指间生出来,无形中缚住了他。
他才不要咧,可他找不到有什么剪刀把这绳子剪断了,只能抗拒的把她扔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可是他开始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鼻尖似乎还有柔馥的女儿香,指尖还留有软绵的美人滑,唇上依稀留念着樱桃红。
他想要逃出她的影响,但坠到梦里,还是她在笑,在哭,在揉着他的肩。
逃无可逃。
他撑起身,抱被想了许久,等着天明。
他想,怕是真要让她做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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