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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梦

一百个夜 度阑 8218 2022-11-08 05:19

  方徊回到家,就接到了妈妈问罪的电话,显然对她落跑的事情十分生气。

  她好生好气的听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然后疲倦的陷到床铺里,深吸了一口气,很快睡着了。

  她不停的往下坠落,坠落,好像没有尽头……

  她微张着嘴,风儿争先恐后的灌到嘴巴里,四周黑漆漆的,说不清是什么地方。

  直到屁股触到一片软绵,她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就在她屁股下面。

  她赶紧撑起身,滚到一边去,便看到一个孩子躺在她落地的地方,奄奄一息。

  她歪过头,看了他许久,他受伤了,只狠狠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她走过去查看了下他伤在哪里,才掀了衣服一角,便看到弯折的腿。

  她按了按,他“嘶”的一声,眼皮却重的让他掀不开。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还做了她的肉垫子,真是对他不住。

  “少爷!少爷!你在哪?”

  她听到依稀的喊声,拿出了袖中的短笛,吹了尖锐的一声。

  “少爷!啊,那边有声音!”听到有人来了,她才慢慢的退到隐蔽处。

  那些人匆匆的赶来,呼天抢地的将那孩子搬走,她才敢从角落里出来,隐了身形,远远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那些山贼要多少钱给他们就是了,现在可怎么办!我们敏儿的腿,多少钱也换不了了!”女声激动的哭着,“我的儿啊……”

  “夫人!你真当给他们钱就是了?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物,你怎知道我们给了银子,他们不会转头就抹了敏儿的脖子?唉,我这就去找名医,我的儿,怎么能让他废了……”男声低落却沉稳。

  他的腿废了?

  她摸了摸下巴,遭了,难得下个凡,居然欠了凡人一个人情债。

  哎,让他的腿恢复是不成的,就算她是个芝麻大的小仙,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改了他的命。

  怎么办呢,她背着手,跳来跳去的想着法子,想来想去,也只有照顾照顾他了。

  看了看府中忙碌的下人,她眼珠一转,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厮。

  等到再一次见到他,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她从小径经过,听到他院子里噼里啪啦的碎声一片,里里外外围着三四层下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怒了他。

  怎么了这是。

  她顿住,指尖一动,用了些法力,那些声音和画面便都像在跟前似的。

  “我的腿怎么了!娘!为什么我都不会痛,我使劲的捶它,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娘,我是不是再也走不了了!”他阴戾的哭喊着,“你不要骗我!它不会好了是不是!”

  “我们还有很多大夫没有看呢,敏儿,你信娘,会好的,先把药喝了,我们才能快点好!”

  他赤着眼睛,又挥落了递上来的碗,“我不会好了!我废了!”他愤怒的挣扎,仆人不敢用力,被他挣脱了控制,半边身子便掉到了床下,尽管有些忠仆眼疾手快的拉他起来,他仍是被碎裂的瓷片割伤了手和腿,不多时便潺潺流着鲜血,他却好像感受不到这些痛一样,“我要走走!我要到外面去!”

  她垂着眼睛,动了动耳朵。

  听说他只有六岁。

  山贼造孽啊。

  当天晚上,她便施法做了个轮椅来,第二天拿去献给了夫人。

  “这是小人手传的手艺,少爷可以拿它代步。”

  夫人看了她半晌,也记不清她原来是在哪里当的差,只不过看这椅子甚是灵活方便,知道她用了心,虽知道是讨好主人家的把戏,也心下妥帖。

  又看她这小厮眼睛不乱瞟,站得端直,很是满意,“我瞧你也是个忠心的,少爷逢此大劫,心绪不畅,不如你就跟着少爷侍候吧。”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赶紧恭敬的鞠了躬,由衷的说,“谢夫人。”

  她推着轮椅,一路接受着其他仆佣好奇或同情的眼神,慢慢的往他的小院走去。

  他此时正轰走所有房间里的下人,一个人坐在床上,艰难的推开了床边的窗格子,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

  尤其吸引人的是一双眼睛,黑色的瞳仁亮闪闪的,好像晚上天际的星子。

  遇见他之前,她很难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会像他这样。

  脸色苍白得显出孱弱来,微下垂的嘴角满是孤傲和固执,神色是那样的不屑,却因一直未曾安眠还余有青黑的卧蚕削弱了些许锐利,再往上看,便是一双浸满了深沉和阴鸷的眼睛。

  作为一个孩子,他太过阴沉。

  她想起他也算救过她,心生好感,笑道,“少爷,你昨天说要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他微愕的张唇,旋即看到了她手中的椅子,拧了下眉,习惯了发号施令,“好,那你抱我坐到那椅子上。”

  她抱起他才察觉到他是这样轻,似乎没有长多少肉,就算是推着轮椅也十分省力,于是再看到他抿唇皱眉抓着腿的样子,生起一丝怜惜。

  “少爷,你看,今天天气不错。”

  “嗯。”

  “少爷,瞅这儿,这鸟儿喜欢你呢,正朝着你唱歌呐。”

  “嗯。”

  “这季节的花最多了,瞧瞧,那棵树开的多喜庆。”

  “嗯。”

  他慢慢露出微笑来,等回去的时候,他说,“我不要别的小厮了,就你侍候我吧。”

  “呦,少爷这么看重我,那可是奴才的荣幸!”她笑眼弯弯的说着笑话,逗得他开怀大笑……

  她陪了他两年吧,看着他心情转好,便悄悄换了个偶人代替,飞到天上去了。

  她也有事做不是,她是个芝麻绿豆的小仙,管的是那人人都有的时间。

  其实也不太用管,每个人的时间都一样,但偶尔还是要看看,万一有人或神扰乱了时间,就是她的职责了。

  她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她又遇到了他。

  要知道天上的仙子很多都闲的要命,时不时就喜欢下凡间,说人间比仙界可要惊险刺激的多。

  那天正是元宵,她和相熟的仙子租了一条船,沿岸看着花灯,流霞仙子道,“都说这里的小吃美味,不如我们下船买些吃的吧。”其他仙子纷纷点头,于是便叫船夫靠了岸,几人鱼贯而下,因各自看中不同的小吃,便分开行事。

  正是佳节,人群熙熙攘攘,她坐下点了一碗元宵,吃了没一口,竟叫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害她噎了一下。

  那人笑了一声,却是道,“怎么一个人吃元宵?”

  她心里纳罕,抬眼一望,却是认出了他来,但他理当是不认识她的。

  他一手推着轮椅,有些恨恨道:“你这个逃奴!这下可被我抓住了!”

  “逃奴,我?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拍下几个钢板,“我要走啦!”

  他却扯了她的衣角,“好吧,你不是逃奴,你是主子,是我的妻子,这样可以和我回家么?”

  “回家?”她一头雾水,“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呢。”

  他的脸色阴沉下去,“你是想让我‘请’你回去么?”

  她心道不好,赶紧从他手中拉回了衣袂,飞快的往暗处行去,施法回到了仙界。

  其他仙子后来回来,皆说她不打招呼就走了,太没良心。

  “说起来,有个公子一直在灯会找他的妻子呢,还挺痴心。”

  她不免耿耿于怀,总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发生了什么事。

  待其余仙子走后,她施法回溯了时间,看看当时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想到,那往日极为稳定的法器,却忽然失灵,她整个仙魂掉到了过去。

  她体会到了当一个孤魂的感受,呀呀呀,她抱头在人间乱窜,被妖魔鬼怪追杀一通之后,她才记起来,像她这种仙魂没一个肉体做容器,可是很招妖魔的喜爱。

  屁股后面的妖魔强追不放,情急之下,她跳到了一只猫的肉体里。

  哎,糟糕了!

  她捂着猫脸,在地上呈大字型瘫着,这进去是缓解了一个危机,但她又要面对另一个问题,她短期也别想出来了。

  一个佣人抱着个头戴虎头帽的男孩出来,那男孩看着她,嚷了一声,“我想要这只猫。”

  “少爷,那猫一直养在外面,不干净。”

  “我就要这只猫,眼睛漂亮。”

  “行,洗干净了就给少爷送去。”男孩满意了,朝她笑了笑,“小猫,我马上来见你。”

  呦呵,是他啊,她眯着猫眼,不过她现在就是只猫而已,他照理也不该认识她。

  他叫她小乖,她陪了他两年,终于挣脱了猫的身体,回到了天上。

  总感觉认识他并不是件好事。

  她还是存着疑惑,觉得是过去了差错,那她就该去修正。

  找到仙人修好了法器,又一次回溯了时间,好啦,大概是她法力低微,连续的回溯,让她连着仙体也掉到过去了,还缩小了。

  还好巧不巧的,被卖到他府里做丫环。

  唉,仙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

  只是她不知道,当年对他淡淡的怜惜,却在一日日的相处中,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深沉的感情。

  让她有些明白了,所以他才会认识她,他会说,她是他的“逃奴”,却又是“主子”。

  她舍不下他了,当她主动解自己衣服扣子里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她就和织女一样,被一个凡人偷掉了升天的羽衣。

  只没想到,这男人的脸也和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他跟着小厮来五小姐院里看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想通了呢,没想到他转眼又回去了,真是气死她了!

  当天晚上气哼哼的,却感应到了法器异动。

  她额头沁出冷汗,心头一慌,看来是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恋恋不舍的施法到他房间,抚了抚他的脸,她回到了天上,他睁开了眼睛。

  身为司管时间的小仙,她总是会来找他。

  只是她不知道她会落在他人生的哪一个时间,停留多长时间。

  有次她去见他,他垂垂老矣,她抚着他的手,靠在他的怀里,“可惜我不能陪你变老。”

  “要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认识我,娶另一个凡间的妻子……”她忽然说不下去。

  他摇摇头,“可我想认识你。”他抚着她的背,“我还是想你陪着我。”

  她回去了很多次,在用法器的时候,知道这该是最后一次见他。

  即使是仙人,过去和将来也是不能待久的。

  她站在熟悉的院子里,听到轮椅咯吱的滑过,他抬起脸来,仿佛几天前才和她分别。

  “我后悔了。”

  “嗯?”

  “以后你就只准待在我身边,五妹那也不用去了。”

  “嗯。”

  “那天早上,我不是厌你。”

  “嗯。”

  他的耳尖微微的红起来,她笑着流下眼泪。

  “我知道的,少爷心里,都是我。”

  他正要讥嘲,又听到她说,“我的心里,也都是你。”

  他该要大发一通脾气,骂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他该要说她不知羞耻,一点没下人的样子,但她的眼神那样温柔缱绻,充满了柔情,他便也笑起来,带着些说不出的赧意。

  “既然来了,怎么不推我走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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