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蹲在一个五颜六色的小行李箱前,将小女孩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好放进箱子里。笑笑抱着大玩偶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小海豚要带吗?”季越拿起一旁的公仔,笑笑睁着大眼睛摇摇头,季越转头看看她,“今天这么乖?”
笑笑半张脸埋进柔软的玩偶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爸爸。”
“嗯?”
“见妈妈。”笑笑的声音软糯糯的,却吐字清晰,“妈妈在这里,是爸爸说的,笑笑不想走,笑笑想见妈妈。”
季越手中一顿,腾出手来摸摸笑笑的头发,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C市的冬天是湿漉漉地冷,阴冷的感觉从每一丝缝隙里钻入,裹得再厚也总觉得冷。姜溪谣这几日着了凉,缩在长长的围巾里开始小声咳嗽,谢臻将她的手裹进手心里,怎样捂也捂不热。
见他皱眉的模样,姜溪谣却笑了:“好啦,我不冷的。”
她抽出一只手来,另一只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并肩离开停车场。
上山的路不好开车,谢臻将车停在了山脚,钻进花店买了一束花。姜溪谣接过来捧在怀里,和他一起慢慢地走上山。
墓园的守门大爷正在打瞌睡,半眯着眼给他们刷卡开门,姜溪谣转头微笑着道了谢,大爷看一眼二人的背影,这个点进墓园来的人很少,但也没什么稀奇的,关了门便又回到值班室里打起盹来。
这座墓园位于C市城郊的半山腰,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地方。从前谢母是葬在几乎隔了一整个C市的另一座墓园里,那里知道的人极少,进去的都是非富即贵。
当年谢父一手促成谢母的“意外身亡”,却在她死后给了最好的待遇,人人都议论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猜得透谢父的用意,如今他也死了,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谢臻并不想去揣测已经成为仇人的父亲的用意,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接受所谓的“厚葬”。回C市后他便让人将谢母转移到了这边的墓园。
不是多么富贵的地方,但他知道母亲不会反对。
两人来到谢母的墓前,姜溪谣蹲下身将手中的花轻轻放下,抬头去看墓碑上的照片。谢臻的五官其实更像谢父一些,是很具有侵略性的凌厉,谢母的眉眼却生得很温柔,柔软的眼神像是能包容一切。
“母亲。”谢臻在姜溪谣身边蹲下,看着照片上的谢母沉声道,“我带谣谣来看您。”
姜溪谣面上露出温软乖巧的笑容来,像是并非在墓地里,而是在谢家种满花草的花房,面前的是坐在藤椅里微笑的谢母:“伯母您好,我是姜溪谣,我来看您了。”
当年谢母直到去世也没有机会以谢臻母亲的身份见姜溪谣一面,说起来不能不遗憾。
姜溪谣转头去看谢臻,他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墓碑上姜母的照片,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他也转头来看她,姜溪谣微微笑起来。
记忆中曾有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少女,哭着说想要一直陪在谢臻身边,想在他失去母亲之后,代替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
你别哭。
姜溪谣想对她说。
曾经的日子都过去了,你从前在心里暗自下定的决心,从此也都能努力实现。
看过了谢母,两人又顺着原路下山,山腰上有些冷,谢臻握着姜溪谣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姜溪谣低头看两人碰在一起的手臂,有一种回到少女时期的错觉。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突然叹了口气。
谢臻闻声转过头:“怎么了?”
“想起还在读书的时候。”姜溪谣自己其实心里也并没有想太多,只半真半假玩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谢臻面上勾起一点笑来,总有些邪气的样子:“你想让我说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小姑娘’这样?”
姜溪谣歪头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些肉麻,佯装生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干嘛不按剧本走。”
谢臻也笑出声来,姜溪谣干脆将手从他的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改用双手环住他的手臂,更亲近了一些。
“我说真的啊。”她这时倒有了几分认真,“我有时候看自己,都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更喜欢十几岁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无论是外形还是心态,如今的她与从前多少是有了差别。当初谢臻刚回来时,她也下意识穿了从前相同风格的衣服去赴约,仿佛自己还是那个他记忆里的小姑娘。
谢臻此刻倒也想起回到C市时见姜溪谣的第一面,她踩着高跟鞋匆匆从楼里走出来的样子,的确与从前不一样而来,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谣谣。”他低声唤一声,姜溪谣抬头看他的眼睛,他一低头吻上她的唇角。
“换我说台词了?”他拉开一点距离,挑起眉看她,“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姜溪谣的脸红起来,睁着眼睛静静看着他。谢臻转回头,似真似假地嫌弃道:“恋爱中的女人真是麻烦。”
“……直男啊你。”姜溪谣去拍他的手臂,被谢臻一把握住了手,牵着手朝山下走去。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地柔软可爱。
谢臻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他始终希望姜溪谣是快乐的,不要再因为几年的分离伤心难过。
过去的时光不可追回,可他们还有无限的以后。
画廊的小琳正将一副新的静物油画往墙上挂,听见开门的声音便回过头:“欢迎……老板你来啦?”
她挂好画几步爬下来,收好梯子钻进一旁的柜子后面:“刚才有个帅哥送了个东西过来,说是你的。”
叶筱筱一愣:“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没打开看过。”小琳捧着个大盒子出来递给叶筱筱。
叶筱筱点点头接过,她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总是恹恹的。小琳也不敢打扰她,见她拿着盒子窝进一旁的沙发里,便钻到一旁去帮她冲咖啡。
叶筱筱打开盒子便微微愣了愣,盒子里是一沓厚厚的画纸,她将画纸拿出来翻到背面,看到上面的内容皱了皱,又翻了几张,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沓人像速写,纸张有些旧,看起来已经有几年了。看得出画画的人功底很好,而每一张速写都是同一个人,是叶筱筱自己。
她心中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抓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冲到小琳面前:“东西是谁送过来的?”
小琳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豆差点撒出来:“是、是一个帅哥,让一个小萝莉拿过来的。”
她想起那个小女孩从年轻男人手中接过盒子,抱在怀里跑过来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补充道:“超萌的小萝莉。”
叶筱筱皱起眉,转身出了画廊。可推开门她的脚步又顿住了,低着头想了几秒,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然而冰冷的女声告诉她这是一个空号。
“当年季越是为什么离开?”
“你想过和他谈谈吗?”
姜溪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筱筱握着手机愣愣地发呆,面上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来。
麦当劳里,上中学的女孩子面前铺了一整桌的习题与试卷,却无心作业,凑在一起低声说话,一边说一边朝旁边偷偷地看,说到激动处控制不住音量大声了些,又互相打闹一番,压低声音悄悄地讨论着。
靠窗的位置坐了个十分格格不入的男人,两人座的位置对他来说似乎窄了一些,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耐烦。
他一个人在窗边坐了许久,儿童游乐区里才走出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抱着怀里的小女孩一起坐到了他的对面。
谢臻伸出手摸摸笑笑的头,笑笑却有些怕他的样子,躲到季越的背后。谢臻收回手,一对上季越便又皱起了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怎么了?”季越无辜地看着他,一旁的笑笑扯扯他的衣袖,怯怯道:“爸爸,我想吃鸡翅膀。”
季越闻言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来放到地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纸币放到她的手心里:“自己去买,敢吗?”
“敢!”小女孩脆生生地答应一声,迈着短短的腿朝点餐台跑去。
季越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便一直看着笑笑跑过去排队。
谢臻看一眼表:“晚上的飞机中午12点让我过来送机,季越,你觉得我特别闲?”
季越看着远处的笑笑,头也没回:“我们的友谊应该不会连半天时间也值不上吧,谢四哥?”
谢臻眉头紧皱,正巧这时手机响起了来消息的提示音,便懒得和他说话,低头去回姜溪谣的消息。
笑笑踮着脚手舞足蹈地买了想吃的鸡翅,端着盘子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季越弯腰将她抱进怀里,看她自己专心啃鸡翅。
“真是快进了十年的人生。”季越突然笑道,“哎,老谢,你是做什么都强,但说起带小孩子,你肯定不会吧?”
谢臻头也不抬:“你一个人乐得其中就够了。”
季越笑笑,低头给笑笑擦嘴:“吃慢点,哪个公主像你这么粗鲁。”
“爸爸,是不是吃完就没有了?”笑笑仰着头看他,“回家之后,路娜大婶就不让笑笑吃了。”
季越对她眨了眨眼:“不怕,爸爸偷偷带你吃。”
笑笑便又清脆地笑起来,谢臻这时抬起头看了季越一眼:“下次多久回来?”
“我说不回来了你信吗?”季越转头看一眼窗外的行人,“我自己都不信。”
谢臻皱起眉,季越笑道:“别忙着和我道别,不一定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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