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六一回到房间合衣躺下,奔波一天再加上晚上的厮杀,让他十分疲惫,但他却始终无法入睡。刚刚发生的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在他眼前不断浮现,让他真正见识了冷兵器时代的残酷。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次,以后还将面对无数这样的场面,必须克服心理上的障碍,不然怎么能救出佟老七、抢出货物?怎么去应对王岗父子那样的对手甚至更强大的敌人?
只要是为了惩治邪恶,只要不滥杀无辜,杀戮又有何妨?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也许杀戮就是以暴制暴的最好手段。想通了这一节,郑六一终于忍不住困意,呼呼入睡。
次日,佟建林早早醒来,喊起了郑六一和佟俊初两人,道:“你们两个倒是能睡得着,此时还不走,难道等着吃官司么?”
三人简单收拾一下,付了房费,带上干粮匆匆赶路。此去箱盖山不过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刚交巳时,三人便已赶到箱盖山下。
刚过幻石谷,便见前方有十几人挡在道中。佟建林正要上前询问,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人,高声叫道:“二哥,八弟,你们总算来了。”
原来自佟世宁回去通风报信之后,佟镇海日日在这里等候,真个是望眼欲穿。见郑六一骑马的姿势有些别扭,他也来不及相问,道:“大哥就在上面的山寨里,咱们赶紧去见大哥。”
在聚义大厅,佟治柏见三人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喜出望外,郑六一来了,他心里便安定了一大半,于是把高升、周礼、顾庄等人一一引见。
高升见郑六一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由心中直犯嘀咕,佟大哥倒也算得一个英雄人物,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半大小子如此推崇?于是对郑六一拱手道:“久仰郑公子大名,不知公子此行是否顺利?”
郑六一拱手还礼,道:“高大哥不必客气,小弟此来一路畅通,毫无阻碍。”
几句话说得态度极为谦恭,让高升心中十分受用,心道这小子倒是很有礼数,就是不知道本事究竟如何。
这时只听佟俊初说道:“路上有五名贼人,意欲打劫咱们十万两银子的赎金,被咱们全给他结果了。”
随即把昨晚相斗的景况给大家描述了一番,当众人听到两人敲窗杀人那一节,不禁哈哈大笑,十分佩服郑六一的机智。
高升细问那五人相貌,不由十分惊骇,道:“那五人乃是流沙帮的五个当家的,个个武功了得,专门在嘉陵江沥鼻峡上打劫过往船只。我曾在他们手下吃过亏,本想在这箱盖山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找他们报仇,多谢几位兄弟为我了却了一桩心事。从此以后,嘉陵江的水路只怕畅通无阻了!”
几人谈得十分高兴,佟治柏不忍打断,待几人略定,方开口向郑六一问道:“老五他们在后面赶来,难道真的带了十万两银子?”
“小弟深感惭愧!”郑六一看着佟治柏,脸上略带几分歉意,接着道:“镖行的家底大哥最为清楚不过,只怕五千两银子都没有。小弟这边更不用说,就连小弟自己都是偷跑出来的。”
佟治柏哈哈一笑,道:“贤弟能来,就是对为兄最大的宽慰。莫说没有银子,就是有银子也不能给他。咱们走镖若每到一处皆是如此,那还谈什么镖行天下?”
“大哥所言极是,小弟必定想方设法把七哥给救出来。”在郑六一的心里,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兄弟如手足,断了岂可再续。
高升吩咐手下将酒饭安排妥当,道:“三位一路奔波辛苦,咱们且一边饮酒,一边商量对策。”
酒过三巡,郑六一听众人描述靳云山的状况,不禁暗暗皱眉。他虽跟欧阳宗泽精研阵法,对各种排兵布阵已经了然于胸,但对这种利用地形布下的迷阵,却是知之甚少。
只是听欧阳宗泽谈起过奇门遁甲之术,但他所知甚少,并没有详为解说,只是说无极山紫霞观的紫云道长精于此道,如郑六一想学习奇门遁甲,他将代为推荐。
只是眼下救人之事迫在眉睫,如何还能来得及拜师学艺?
郑六一沉吟一会,道:“大哥有伤在身,午后且在山寨歇息,让四哥带小弟前去走一遭,探明虚实,再做定夺。”
午饭后,郑六一提枪上马,跟佟呈江、佟镇海、佟俊初几兄弟,带着十几名精干镖师、喽啰,直奔靳云山而去。
到得朝日峰下,佟呈江指着一条小径,道:“当日七弟便是从这里追赶匪首,深入竹林中被擒。”
郑六一到竹林前驻足观看,只见有七条道路通向林中,每条道路均曲曲折折,无法探其深,且道路之间似有勾连,暗藏着杀机。
此时刚交申时,阳光依然强烈,未到雾气升腾之时,但竹林之中却薄雾袅袅,把一条条道路遮掩的时隐时现。
这竹林果然大有门道,郑六一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对佟呈江道:“找两个嗓子好的,对着山上开骂,且看他们如何用兵!”
两名喊镖号的趟子手当即开骂,说什么山寨的小娘子抢了佟七爷回去,想要逼亲;如今郑公子来了,定要踏平山寨,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两人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怎么难听怎么骂,但却骂得有理有据,不带一个脏字。听得郑六一不禁多看了这两人一眼,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才啊这是!
镇守竹林的喽啰实在听不下去,不一会便报到了阮鸿依那里。他们哪里知道这两个骂人的趟子手居然歪打正着,正好骂中了这位靳云山大小姐的心事。
听了汇报,阮鸿依脸上立即腾起了两片红云,有一种让人剥光了衣物游街示众的感觉。虽说她从小就在山寨上野惯了,但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子,岂能容忍别人在山寨的大小喽啰面前辱没她的名声?
阮鸿依恼羞成怒,操起绿沉枪,喝道:“庞威,召集人马,待本小姐去割了那两人的舌头!”
庞威一阵迷惑,双方对阵,说一些污言秽语再正常不过,大小姐为何如此生气?那两人嘴贱,杀了便是,为何要割掉人家舌头?
应了一声,便去召集人马,他哪里能料到大小姐被人无意中戳破了心事?
郑六一听两名趟子手骂了一会,再也骂不出新意,便道:“二位暂且歇息一会,不要叫破了嗓子。”
“咱二人嗓子好着哩,再骂上半个时辰也不妨事。”两名趟子手止住了叫骂,却不忘在郑六一面前表现自己。
过不多时,只听竹林之中传出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众人抬头观望,只见一队人马正从竹林中间的一条道上奔驰而来,为首一人还是当日擒了佟七的那名女将。
佟呈江道:“八弟,正是这小娘子擒了老七。”
郑六一仔细一打量,只见这名女子果然容颜俏丽,英姿飒爽,当即挺枪上前两步,喝道:“来着何人,烦请报上名来!”
阮鸿依闻言一怔,下面人骂得那么难听,这人倒是挺有礼数,相貌也不差,虽说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却比佟老七少了几分粗豪之气。
这么客气,难道是来送银子的?不该送到正面山门去么?阮鸿依道:“不知这位是谁,难道是送赎金来了?”
郑六一道:“想要赎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纵马上前,挺枪直取阮鸿依的咽喉。郑六一刚一出枪,便知大事不妙。郑六一自有练习家传的郑氏太极,无论是刀枪棍棒还是拳法,皆凭脚跟借力。
他现在骑在马上,又没有脚蹬,两腿悬空,如何使得上劲?腰部更是不敢发力,磨烂的臀部刚刚结痂,那酸爽更是苦不堪言。
阮鸿依见郑六一长枪刺来,连忙举枪格挡,没想到此人来势虽快,枪上却无力道,轻轻一格,对方长枪便偏离中门,她顺势横扫,锋利的枪尖迅速扫向郑六一面门。
她在心中暗笑,阵势摆得不小,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这一枪要是挨上,只怕可惜了你这张俊脸。
郑六一骑术本就不精,在战斗中更是不知如何控马,在马上迎着对方枪尖便奔了过去,只瞧得佟呈江三兄弟大惊失色,因距离几丈开外,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本来郑六一前来救援,众人士气大增,群情高涨,此刻却心沉谷底。这个八弟原本枪法何等神妙,今日却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这要是出了意外,不仅老七救不出,只怕成都城也没法回了。
在枪尖即将扫到脸上的那一刻,郑六一强忍臀部疼痛,枪杆向上一举,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阮鸿依的绿沉**举出去。
两马交错之后,郑六一终于腾出了手勒回马头,喝道:“你这女子竟然如此蛮横,不过杀鸡焉用牛刀!四哥,来替我擒了她!”
听了这话,佟镇海哪里还有丝毫犹豫,立即挺枪纵马,直取阮鸿依。阮鸿依只得舍了郑六一,接战佟镇海。
几招过后,阮鸿依越战越是心惊,此人枪法与佟七如出一辙,起承转合之处甚至更加圆润老到,自己绝不是对手。
当即虚晃一枪,带领喽啰退入竹林之中。
见阮鸿依退去,佟镇海勒马来到郑六一身边,道:“八弟,你今日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