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似刀,血月如钩,距离云起山谷一战已过去了两个月,弗洛卡尔大陆的夏天在马蹄声中隐没,秋天则在刀光剑影中来临。
在收编了绿林军和九个小起义军后,何画扇手下的势力迅速壮大到一万五千人,更名为自由军,但他们并没有立即向落日帝国复仇,而是一头钻进了山林之中,用何画扇的话来说:
我们是老鼠,却激怒了一只猫,不把老鼠洞掀个天翻地覆,猫决计不会罢休。
事实证明,何画扇的猜想再正确不过,第二十三骑兵师团的全军覆没,在余晖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余晖集团军军团长万斯对各地方守备军下了死命令,在红松九省扫荡起义军,还从宝贵的军力中,抽出了三个骑兵师团和五个步兵师团来保证有战略决战的能力。
一时间,四五万起义军被剿灭半数,连起义军中最大的一股势力天狼军都没能幸免,更不要说比流寇还不如的小股部队,唯独剩下绿林军和黄头军各一万多人,还在苟延残喘。
说黄头军在苟延残喘是不假,可形容绿林就不太确切,两个月来,在何画扇又如鬼神相助的指挥下,一万多人在红松平原辗转腾挪,顺路还收编了不少被打散的起义军。多少次,柯洛尔都能感知到落日帝国军就在附近,却就是没有发现他们,一次二次,还可以理解为落日军眼神不太好使,可若是十次八次,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然而柯洛尔就是没看出来,其中有什么门道。
如今,自由军的粮食终于见底,如果三天之内不能新的粮食供给,他们就将全员饿死在大山之中。
话虽如此,但何画扇的意图,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两个月来,大军一直再向玉湖城靠近,现在的他们就驻扎在素有玉湖门户之称的青湖城郊外,若是攻下青湖城,他们不仅可以得到宝贵的物资,还可以居高临下,俯视玉湖城,占得先机。
问题在于,如何攻下青湖城,玉湖城位于仙恋盆地之中,四面环山,唯有一条路能供大军通行,而在此路的正中,就耸立着青湖城。
高达二十丈的灰白城墙,其上有着二十余们黑黢黢的魔法大炮加上一万精锐守军,足以让缺少攻城器具的自由军绝望。同时,青玉两城相差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让驻守在红松平原首府的圣级们,可以在进攻开始的一个时辰内便赶到,根据情报,除了外出扫荡起义军的圣级外,玉湖城中应该还有八个圣级坐镇,加之青湖城的两个圣级,绝非自由军现在的高端战力可以对抗。
对于现在的自由军自由军,想要硬撼青湖城,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更加痴人说梦的计划也不是没有,即攻下玉湖城。
玉溪环绕,碧水潺潺,何画扇白衣胜雪,与黑袍加身的柯洛尔交相辉映。
不知是否是受了地狱中黑袍人的影响,柯洛尔也找了身黑袍穿上,但不管怎么看,都没有黑袍人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只能说画虎不成反类犬吧。
“我从未听说过如此儿戏的计划,即便是你要我通过暗杀的方式,打开城门,都要靠谱不少,一旦被识破,基本就是全军覆没。”
柯洛尔将一块石头扔入水中,打了几个漂亮的水漂,何画扇也想模仿,却只有“噗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
“哪一次我们失误,不是全军覆没?若是我也有百万大军,自不会用如此险之又险的方法,我们的出身,就决定了我们不得不用命去搏。”
“我还是很好奇,每一次危机之时,你总能用匪夷所思的方法化险为夷,即便你是诸神的宠儿,也没有如此幸运的可能吧?”
回想起二个月来的战斗,可谓是惊心动魄,最危险的一次,落日帝国的三万大军已成合围之势,何画扇却一人走在队伍的正前方,让全军追随于他,在包围圈的狭小缝隙中走了出来,过后落日帝国还以为自己情报有误,将起义军中投靠而来的叛徒乱刀分尸。
不仅如此,一路上,自由军还消灭了上万前来搜捕他们的地方守备军,如果说,在两个月前,还有人对何画扇心有不满,那么他用胜利告诉了起义军,作为领袖,他当之无愧。
加之从余晖军第二十三骑兵师团处缴获来的武器装备,至少现在自由军所有人都能穿上完整的甲胄,不用再用血肉之躯和钢铁洪流厮杀。
队伍之中,也没有了女人和孩子,绿林军作为原起义军中最大的三股势力之一,掌握着几个较为隐秘安定的村落据点,可以自给自足,起义军的家属基本都被统一安置起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天选之人,有趋吉避凶,预知未来的本事,你相信吗?”何画扇指着天上的繁星,仿佛其上有着无穷的奥妙,无论多忙,每晚他都要看上一刻钟,再去休息。
“我曾经半信半疑,现在彻底不信。”
幼时的柯洛尔,也幻想过自己是个特殊的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是个生下来就要干大事业的人,后来,随着生活一次次将他重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无能,莫说是日月星辰,大道亦可被逆斩,天选之人?大魔神一巴掌连天都给你打碎。
“我也不信,但我就是有这种本事,只是随着我们势力的扩张,起义军对世界的影响会越来越大,我的能力也不会如此好用。”
何画扇语气中不悲不喜,似根本没有意识到说出的话是何等惊世骇俗,修炼者中不是没有能预知未来的存在,占卜师便是一个例子,但毫无修为的人能预知未来,是前所未闻。
将何画扇送回营地中,柯洛尔一人盘膝坐在河边,不知不觉间,他也融入了这支队伍,与在帕丁城不同,那个时候,他坚信自己所作所为皆是正义,但现在,他最多认为自己并没有铸成什么大错,至少落日帝国的军队,真乃世所罕见的残暴。
在大千宇宙中,是否还有无数个位面,为了权力与财富,在无休止的厮杀?是否起义军所谓的理想与正义,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表的野心和欲望?是否一切皆是一场空,一场轮回,无论谁做皇帝,天下百姓皆是苦痛?
相处了两个多月来,柯洛尔越发看不透何画扇,天马行空的战略思想,蛊惑众生的个人魅力,加之与其完全不相称的孱弱身体,难道真是上苍派他来拯救弗洛卡尔大陆受苦受难的人,然后再让他如星辰般陨落吗?
柯洛尔不信,两个月来,他与何画扇谈天说地,以他逆活三世的知识与经验,竞难占上风,唯独一次让何画扇难以应对,便是谈及历史的兴衰与轮回。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柯洛尔问,何以跳出历史之定律,不让天冬人成为下一个落日人。
何画扇答,天冬人爱好和平,不喜争斗,当世之人,所做之事,不过是为后人打下江山土地,留下太平人间,后人如何,当相信后人,相信人性与未来。
在他如此之答时,即是心虚,以笼统之言,回答具体问题。世界上,就没有不说自己热爱和平的民族!
哂笑一阵,柯洛尔再问,自古以来,有野心者易得高位,血脉传承代代不绝,何以见得天冬一族便无想统御天下之人,届时有与腓力三世何异?
能言善辩的何画扇无言以对,思忖良久,临睡前留下一句话: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回身思来,柯洛尔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他自是知道该如何跳出封建历史的周期,只是在他原本的世界,也是几百年,一代代人用智慧,热血和生命探索而出,要是让他自己想,他连个头都想不出来!
个人并不能改变历史进程,何画扇终究还是被局限在卡诺大陆的历史中,他的思维也局限在建立一个封建王朝中,而并非去更进一步。至于更高等的修炼文明?境界与境界之间更加不可逾越,至强者想建立什么样的制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从一开始,柯洛尔也不是打算想让何画扇说出个所以然,而是要试探一下何画扇的野心,他之所以没有说更先进的社会制度,是因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说出来也不过就是被驳斥个体无完肤。
思来想去,柯洛尔也不知道何画扇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可以确信,应该不是帮助天冬人和各压迫的民族取得自由,其实大致有个猜测,却不太愿意相信,然而,何画扇有一个避免不了的缺陷——没有修为。
无论什么时候,柯洛尔还有最终的手段,暗杀,两个月的时间,让他的修为越发稳固,只需一个契机,则鱼跃龙门,化凡为圣!
而何画扇无处可逃,柯洛尔熟悉他的呼吸,心跳,脚步声和每一处细节,只要柯洛尔不死,总有办法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