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呆兮兮的。
陷入回忆的袁黎，被苏海棠毫不留情地唤醒。看着苏海棠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手，袁黎忍不住笑了：“我觉得我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有点精神迟缓。”
苏海棠冷哼一声，收回了手：“我说的不是迟钝！要说迟钝，还能有比你更迟钝的人吗？当初卫冬遥……”
她猛地顿住了。可是袁黎全身的神经已经绷了起来——这么些年过去，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忘却了卫冬遥激起的波澜，可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属于过往的那些酸甜苦辣居然齐刷刷地苏醒，鲜活得如同从未消失过。苏海棠一直是明白这点的，正因为这样，她这么多年从不在袁黎面前提到卫冬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雷区，小心翼翼，庇护的是袁黎残留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
所以袁黎不懂，为什么苏海棠会突然提到这个人，提到这个在袁黎心底留下最深伤痕的人。
泰餐厅的灯光昏黄，原本是暖意盈盈的光芒，此刻却突然像是凝固的粘稠油脂，让人难以呼吸。两个人都不说话，苏海棠低着头，拨弄面前的白瓷茶杯，好半天才低低地说：“黎黎，对不起，我本来想瞒着你，但是你们早晚会见面，所以我想还不如让你心里有个底。”
袁黎觉得舌根发麻，她已经预料到苏海棠到底要说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延续着，苏海棠顿了长长的一顿，才又接着说：“你肯定也猜到了，跟卫冬遥有关。今天，有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学姐找我办事，无意中说起卫冬遥——他们是同班同学——卫冬遥回国了，据说……在云锦。”
袁黎捏着汤匙的手微微地抖了一抖。一瞬间，她觉得眼前所有的光泽都迅速地褪去，好像有人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把撕下了眼前时光那平安喜乐的幕布，把大学时代的早已褪色的布景触目惊心地展现出来。一草一木，一言一行，全都清晰可见。她仿佛看到了曾经布满阳光的那条长长跑道，她因为晨练累得气喘吁吁，笑着弯下腰撑住膝盖。而那个个子高挑的大男生，逆光站在她面前，面目模糊，声音却清晰可闻。
他叫她黎黎，他那么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三年了，这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她梦里响起，逐渐淡去，她以为她忘了，她真的以为她再也不会贪恋他的声音！
她用尽心思粉饰的一切，没有用，全都没有用。“卫冬遥”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努力重铸的生活。
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从没有一刻忘记。
苏海棠一脸担忧地看着袁黎，袁黎的手指还在牢牢捏着汤匙，骨节因为太用力而青白。袁黎是在死命克制着自己，手上用力，眼里的泪好像就更容易倒回去一些。好半天，她才僵硬着声音开口：“你今天拉我出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件事？”
苏海棠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好。”袁黎说了一句，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海棠，还是该痛恨。苏海棠会告诉她这件事，无非是想她有个思想准备，可是这种事大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不必特意叫她出来吃顿饭。这么郑重其事，是怕电话里说不清，想当面看她的反应，还是早看穿了她的不舍，要面对面地劝一劝？
都是好意，可是无论哪种，袁黎此刻都不能接受。
她早已经在那场恋爱里粉身碎骨。
她恭恭谨谨捧到卫冬遥面前的爱，被他踩成了成了渣滓，踩成了灰，苏海棠从头到尾看着，亲眼见着她的自尊是如何粉粉碎。她好不容易从那些灰烬里挣扎出来，带着仅剩的一丁点尊严，却要又一次在海棠面前失手摔落。
她接受不了。
所以袁黎起身拿包，甩下信用卡：“这顿我请，密码你知道。”
她转身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到门口推玻璃转门太猛，差点把要进来的人撞一个跟头。袁黎早已经忍不住眼泪，路都要看不清楚，根本顾不上道歉，夺路而出，留下那人跳着脚骂骂咧咧。等出了商场，坐上出租，苏海棠的电话追了过来：“黎黎，你不要生我气。”
袁黎缩在出租车后座上说：“我不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我气我自己没出息，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就无法自持。”
苏海棠说：“所以我才想提前告诉你，免得你们真的在公司碰面，你当场失态。在我面前失态，总好过当着其他人。”
袁黎笑得苦涩，却也感激：“我知道。没事，我只是有点措手不及。往好处想想，云锦这么大，我们未必会碰面。”
苏海棠在电话里闷闷一笑。她没有反驳，可是袁黎自己早已经驳斥了自己。云锦虽大，但卫冬遥跟她是一个专业，他又是留学归来，到云锦自然是要来袁黎所在的精英设计团队，怎么可能不碰面？
或许明天一上班，袁黎就会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变成了卫冬遥。又或者，同样身为设计部门的中流砥柱，以后的袁黎无论什么工作都要和卫冬遥打交道。开会，应酬，讨论，私下交流，凡此种种……
这真是除了加班之外，袁黎近期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噩梦。
袁黎握着电话失神，苏海棠也不说话。出租车在夜色中的街道上缓缓行驶，路灯的光影掠过，照得袁黎眼前忽亮忽暗。袁黎觉得这简直就是自己的未来啊——阴晴不定，明暗未卜。
好久，苏海棠才在电话里试探着出声：“喂？黎黎？”
袁黎“嗯”了一声，苏海棠说：“其实我想问你，你现在是觉得恶心难受，还是觉得喜忧半参？”
袁黎差点破口大骂，她怎么可能有“喜忧半参”这么愚蠢的反应？
可是一怒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她想了几秒，垂头丧气地发现，自己确实是有点喜忧半参。苏海棠真是看透了她，这么多年的朋友，再没有人比她更懂她。
“是。”她老老实实地承认，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我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能见到他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