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黎一句话出口，苏海棠半晌没吭声。
苏海棠在电话里听得真切，长叹一口气说：“方寸大乱，至于吗？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到。”
就这样，袁黎和司机一起坐在出租车里发呆，眼看外面天气渐变，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袁黎懊悔没自己开车出门，过了一阵，思绪却飘得远了。
那时候还是大二，袁黎因为功课好，设计有灵性，班导有意提携她，带她参加一个大四学长学姐们组建的工作室，当时是负责一个居家布艺厂家的窗帘设计。那天也是下着冬雨，天气颇冷，袁黎自己在工作室值班，等一批厂家发来的布料样本。也该她倒霉，那天工作室的暖气出了问题，管道嗤嗤冒白烟，屋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袁黎在屋里跺脚搓手，全然坐不住，不住咒骂快递来得好慢。正想着一个高挑男人没敲门就闯进来，肩上扛着包好的布料，头发上因为淋雨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袁黎一见知道是快递到了，连忙迎上去，原本想好的刻薄话全都忘了：“快进来喝杯茶吧，挺冷的。”
快递小哥没说话，搁下布料，也不提让她签收，转身去看暖气管道：“这怎么了？”
袁黎讪讪道：“坏了。”
“难怪屋里比外面还冷。”小哥一笑，“有扳手吗？”
因为常常要制作一些模型什么的，工作室里各种工具倒是齐全，袁黎去找了给他，他在管道上拧了几把，漏气顿时好了。袁黎这时仔细看过，才觉得这小哥不光长得帅，而且打扮举止都挺有气质，最重要的是修暖气时候的姿势简直像在调钢琴。她一边暗自惊叹如今的快递小哥质素未免太高，一边感激不已地倒了热茶拿着毛巾送上前。小哥也不推辞，擦干头发在沙发上坐下喝茶，也不跟袁黎聊天。不久屋子里的温度就升了上来，袁黎看小哥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主动开口问：“那个……签收写我的名字就可以吧？”
小哥一挑眉毛，先是面露惊诧，继而笑得：“什么？”
“我是说……”
袁黎一句话没说完，工作室的负责人罗椰学姐推门而入，看见沙发上的人一脸惊喜：“呀，冬遥，你怎么来了？吴老师不是说你明天才来报道？”
被袁黎错当成快递小哥的，正是当时被自己班导吴老师推荐来工作室的卫冬遥。他笑着起身说：“我今天正好路过，就提前来看看。刚好，碰到有快递给你们，就领上来了。”
袁黎在一边脸涨得通红，罗椰毫不知情，依旧热情地为两人做介绍。等罗椰去里面办公室忙碌，卫冬遥突然伸手捅了捅袁黎：“喂，我的装扮真得很像送快递的？”
袁黎的脸更红了：“不是！我……我一直在等快递，所以，所以你一进来……”
卫冬遥大笑起来，事后他说，他觉得袁黎当时的反应可爱极了，所以对袁黎印象深刻。而袁黎却从没告诉他，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是“带来温暖的人”。
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他是会给自己带来温暖的那个人，可是她想错了，冬季为她修暖气的人，未必就会在爱情里为她暖心。
她想得出神，直到苏海棠跑到出租车旁梆梆梆敲车窗才回过神。跟司机结了账，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袁黎便跟苏海棠一起往楼上去。两人站在电梯里沉默着，苏海棠突然笑了：“你看看你。”
袁黎也笑：“我怎么了？”
苏海棠“啧”了一声，从包里摸出信用卡掷还她：“想什么过去，还不如好好照顾现在的自己。下次打车再不带钱，我可未必来得及救你。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更相信我的判断是对的，就该提前告诉你。要是你在公司里失魂落魄，首席设计师的脸要往哪儿搁？”
袁黎说：“等卫冬遥来了，我就未必是首席了。”
苏海棠直咬牙：“我该说我恨铁不成钢吗？你当初对着我哭诉卫冬遥是个人渣，下定决心重整旗鼓好好生活，如今才听到他的名字就偃旗息鼓，哪里像我认识的袁黎！”
袁黎摇摇头：“我不是听到他的名字就偃旗息鼓，只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卫冬遥再人渣，设计才能确实胜我一筹。”
苏海棠冷声道：“现在早不是三年前，你怎么就确定他没有江郎才尽那一天？”
袁黎还想再说什么，电梯门“叮”一声开启，打断了她的思路。一直到两人在袁黎家里坐下，苏海棠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袁黎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开了瓶红酒给她斟上。苏海棠看她脸上表情若无其事，好像才消气了些，接过红酒喝了一口：“黎黎，我认真问一句，要是卫冬遥真的去了你们公司，你打算怎么办？”
袁黎哼了一声，晃着红酒杯子。这一路她脑子里全是以前的影像，这证明她忘不了卫冬遥，可是也证明，连同他给她的伤害她也没忘记。最初她是有点高兴又可以见到他，可是想了这么一路，她心中的天平好像又渐渐开始往仇恨这边倾斜。思来想去，她说：“我不知道。不过，我肯定不会找他，也不会和好。”
苏海棠像是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是你真的飞蛾扑火，再度投入渣男怀抱，我真是跟你绝交的心都有了！”
袁黎突然有些感动。倘若是一般朋友，大概不会说这种话吧？正因为见证了她曾经的痛苦与挣扎，所以海棠才不希望她又堕入那样冰冷黑暗的深渊里去。只是，袁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刚才的话是在争一口气，还是真的已经想好了绝对不和卫冬遥发生什么新的纠葛。
有些时候，最难控制的，反而是自己的心吧！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袁黎想，只要自己每天都提醒自己卫冬遥曾经做过什么，就不会再犯傻吧！
何况……卫冬遥真的还记得她吗？
她微微失神，回过神却发现苏海棠正在翻箱倒柜，找来纸笔铺到桌上。袁黎疑惑地问：“海棠，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海棠在她面前正襟坐了，表情严肃地把那支马克笔塞到袁黎手里：“我不放心，所以我决定做一个可以提醒你的东西。”
“什么？”袁黎简直要摸不着头脑。
苏海棠清清嗓子：“我来念，你来写。‘一切前男友都是人渣’，写吧，写完要贴在镜子前面，每天起床看一遍！”
袁黎哑然失笑：“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她本想丢开笔，但是看看苏海棠眼中的执着与认真，她还是摇摇头，在纸上写下了这行字。苏海棠收起那张纸，仔细看了两遍，验收满意后亲自将它贴到了袁黎的洗漱镜上方，然后指着那张纸，扭头对袁黎说：“这上面写的什么？”
袁黎一愣，继而老大不情愿地念道：“一切前男友都是人渣。”
“大点声！”
“一切前男友都是人渣！”
“卫冬遥是什么？”
“人渣！”
“连起来说！”
“卫冬遥是人渣！前男友都是人渣！”
大声喊出这句之后，袁黎突然蹲下嚎啕大哭。苏海棠站着静静看着她，许久，才慢慢蹲下来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
“没事的，黎黎，你要相信自己已经挺过去了，再也不会回去了。”她温柔地说着，安慰地轻拍袁黎的背。
她知道自己刚才逼袁黎做的事，说的话，可笑又可怕。那是逼着袁黎自己动刀戳破心上坏死的伤口，一定疼痛无比。可是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拯救自己的好友。<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