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chaptercontentwapper">
愣怔的刹那,那人已附上黑巾,打退边上的几名侍卫,从窗户逃了出去,侍卫们纷纷前去追赶。
不多时,隽帝听闻赶了过来,看见相拥而泣的皿妃母子,重重舒了口气。他朝侍从厉声命令:“加派人手,活捉刺客。孤倒要看看是哪个沉不住气的孽障?”听隽帝的口气,他也和神葵刚刚的想法一样,认为这是皇室中人派来的杀手。只怕,很多人都会这样以为吧。
皿妃止了轻泣,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痕,她依旧是端雅湛然的后妃。双手微笼,萦萦施了一礼,道:“夙皿多谢圣女救命之恩。”
神葵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一礼,略番思索,告退前对皇帝进言道:“幼子积弱,陛下强加恩泽,恐无福承受。”希望隽帝听得懂,也但愿他做得到。
缓缓走在回清澜小筑的路上,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侍卫来回奔走,这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坚硬的触感隔着软鞋底传来,鹅软石凹凸不平,一如她翻涌的思绪。
神葵抬头看着天上,毫无焦距地遥望,圆月倒影在她清澈的眸里,碎成漫天的星。
赵起从栖凰殿逃脱之后,一直往北,藏在了茂密的树冠里,草草处理了伤口,便斜卧在树枝上假寐。闭上眼,他又想起了那个面覆黑纱的女子。在皇宫见到她,他很震惊。那么,在皇宫见到他,她应该也很震惊吧?
有异物在面上一滑而过,惊得赵起身形一晃,从树枝上不慎滑落,借着树干调转身形,堪堪落地。一口气尚憋在胸口,面纱半掩的容颜便映入眼帘。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仿佛呼之欲出。
只见神葵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圆筒木盒,刚一打开,就有一道白影闪了进去。赵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才打扰自己睡觉的八成就是这个小东西了。
神葵将木质盒子收进袖中,抬眼,一双墨色的眼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月华里,定定地瞅了他片刻,道:“跟我来。”说完,转身就走。
赵起提步跟了上去。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突生了尴尬。
“我们这是去哪?”赵起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这怪异的寂静。
神葵沉默不语。
他换了个问题:“刚才那白色的小东西是什么?”
“浮蛾。相较于一般飞虫,它飞得更快,看得更远,嗅觉敏锐,凭气味进行追踪。”
赵起不知就里,问道:“气味?它拿什么气味追踪我?”
神葵伸出右手手掌到他面前,声音也带了揶揄的笑意:“你忘记受了我一掌了?”
栖凰殿,神葵掌风凌厉,他不得已硬接,赵起想起那时自己吐血的狼狈,不禁郝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不过点头之交,玩笑点到即止,神葵停了下来:“到了。”
这是一栋两层楼阁,掩映在假山和绿树之间,不似殿堂的鸿图华构,却也是玲珑别致、格调清雅。门上着锁,一楼里间却亮着光,赵起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
他看向楼阁正中央,匾上“揽月”二字随意布势:“揽月楼?这是哪里?”
“栖凰殿别院,你刚来过的。”
平淡的语气使他感受着不平淡的冲击,竟一路回来了!
赵起见她要走,急忙道:“你去哪?”
她头也不回道:“你先进去,我去去就回。”
这里虽然隐蔽,但保不齐会有宫女侍卫路过,站在外面太危险,他依言进了屋。门上落了锁,他是翻窗进去的,进去才发现,原来里面有个内设的佛室。门虽锁着,但里面却燃着长明灯,佛龛上没有一丝灰尘,应该有人时常打扫,蒲团已经泛旧,显然有人经常过来念经。
没过多久,神葵便回来了。开启的门口,她的身后,还有刚刚见过的自己所挟持的皇子的母亲,皿妃。
“神葵?”皿妃见到赵起的时候也很惊讶,但稍假思索,便换了一副神色,她对尚在门外一同随来的宫女道,“红绸,你出去守着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有人问起,就说我在念经。”待房门掩起,她凝眉直直地看着神葵,似在等她一个解释:“你认识他?”
那边的赵起也是同样的无所适从,静然而立。她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如今皇宫守卫森严,他受了伤定是出不去。陛下铁了心要将他找出来,侍卫还在一处处搜查,整个皇宫,只有你这事发之地最安全。你给他个容身之处。”
皿妃眉宇更深,语气带着难言的怨恨:“他刚才差点就杀了我儿子!”
皿妃话说到如此,赵起也不好干站一旁一语不发,他站出来对皿妃施礼,真挚道:“方才之事,赵起在此赔罪。”他没有推脱,没有狡辩,全数承担了下来,以神葵对皿妃的了解,至少这个认错的态度,她是认可的。皿妃僵硬的脸色果然有所缓解。
她趁热打铁:“他的目的不是杀人,只是想逃。你就当帮我,救救他吧。”
皿妃虽然还是面色不虞,但那到底是圣女,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但有一样从未变过,那就是敬畏。哪怕她们早已休戚相关,她始终把神葵当作心里的依靠,习惯性地接受她的安排。
“那好吧。”不管怎样,皿妃最后还是答应了。“就让他待在这里吧。我这佛室平常无人能进,钥匙只我身上一把,有时红绸会过来打扫,小心点别让她看见。你若实在放心不下,这些天我多多过来念经,不叫人怀疑就是。”
神葵笑着道谢,送走了皿妃,随后便向赵起道别。
赵起在她转身之际,脱口问道:“为何救我?”语气里有一股被压抑的急切,好似有种自己都不理解的期待在里边。
“你,不是明征的朋友么?”
本该如此。
皿妃为了隐匿他的踪迹,并没有给他找来医师,只送了些外伤药,内伤则全靠他自己调理。药确是好药,但他不得不说,身上几处刀伤加起来都不如神葵那一掌来得厉害。
大多数时候就他一人,偶尔皿妃带着侍女过来,也当他不存在,只在佛室念经。期间,皿妃送来吃食的时候,留下了一本灵术古籍。他翻了两页,便按照古籍所说开始修炼气灵,内伤痊愈的速度明显加快。
这本书看到小半的时候,他再次见到了神葵。
那是夏至。
夏至是阳气最旺的时节。夏至到,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槿荣。夏至日后,阴气生而阳气始衰。
夏至日是最早的节日,历来被大兴皇朝所重视,人们在这一日通过祭神以祈求灾消年丰。夏至祭神,意为清除疫疠、荒年与饥饿死亡。
隽帝下诏令邀请圣女前来帝都预言神示,在朝阳大殿中央临时架起的高台上祭天慰地。在祭祀开始之后,趁着百官和众多守卫都聚在朝阳大殿之时,红绸悄悄将赵起带到了清澜小筑。他稍息片刻,便化作一般侍卫的模样,悄然混进大殿,明目张胆地看着万人中央的圣女。
今夜的神葵着装要比以往隆重得多。一袭玄色织锦长裙委地,祥云暗纹打底,裙裾上点染金花,一朵朵小小的向日葵或开或含,缀满了裙摆。金色织锻腰带将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脚蹬一双鎏金刺绣玄色小靴,外罩一件金丝滚边的墨色轻纱,将那颀长的身影包裹出迷幻的气息。一样的金色流苏面具,不一样的向日葵额饰,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自有一股巫山云雾的灵气。
莲步轻移,墨染青丝漾出飞扬的弧度,长裙旋舞,广袖生风,典雅矫健,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纵横捭阖,大起大落。袖口裙裾荧光飞舞,纤腰灵动,蹁跹间隐现若雪肌肤。
这是祭天魂舞。历代圣女卜筮必先以舞祭天,以血慰地,祭天慰地之后方能知天意。祭天舞种繁多,常见的就有通天舞、通灵舞、诛邪舞和盘古天舞,祭天魂舞舞姿繁复且难,多不为历代圣女所喜,是以见过祭天魂舞的人寥寥无几。
一时间鸦雀无声。在场诸位无一不是纵情歌舞,可谁人见过这般惊心动魄的舞姿!王公贵族为了一睹潇湘馆蝶意姑娘的大兴第一舞豪掷千金,而圣女之舞姿不遑多让。
赵起站于人后,和众人一样毫无保留地惊叹着。作为古昭族少族长,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名师指点加上自己刻苦学习,早已小有所成名噪一方。他有上位者的能力,亦有上位者的自信。然而此刻,碧洗月华里曼妙的女子,灼灼其华,不惹纤尘,如何看得到角落里的自己?
一舞毕,万籁寂。
神葵运起水灵,腾空作符,一道道水灵化身淙淙溪流在高台顶端交叉而过,顷刻间,凝结成一朵向日葵的图案。她抽出匕首,在皓腕上猛然划过,惊得众人心中一颤,赵起的呼声被压抑在喉咙口,辗转难消。血珠细密沁出,映衬着凝脂肌肤,愈加妖冶。点点血珠自下往上,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融进头顶的向日葵里,由红变粉,极浅极淡,直至无踪。慢慢地,图案有了变化,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悬挂静止。神葵素手向下一挥,静止的圆环即刻下落,如雨幕纷纷落进高台周围一个圆形的凹槽。此为慰地。
由此,即可卜筮。
神葵顺手环胸,仰望星空,长久维持着这个动作。此为问天。作为临泽殿的圣女,神葵还有另外一个称谓,最接近天神的少女。只有最接近天神的少女,才能与神对话,即问天。问天,问的是上天大兴皇朝的运势,国之根本的吉凶祸福。只有圣女才有问天的异能,然而天机和圣女灵力的局限,问天一年一度,多设在夏至日。
神葵回神,清洌之音响彻大殿:“兵荒在北。”<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