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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明征愣在当场，但丝毫未动，赵起已近身挡在他之前。

　　神葵指尖溢出点点莹光，绵延至身畔的池底，收回，掌间盛着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黑夜下熠熠生辉。神葵将这珠子递给明征：“拿去。”

　　“琨丹？”术让难耐惊喜，不禁上前几步端详神葵掌间的珠子。他身为医者，一生追求奇珍异药，琨丹难寻，他只在典籍上拜读过，通体剔透，异彩流光。他人不知，但看术让的神色，也知此物难得。“琨丹是东海里一种名叫琨的鱼怪的内丹，含在嘴里，可在水下呼吸，亦可入药。琨是一种长寿的鱼怪，本无内丹，专食月之灵气，久之，灵气在体内聚集，物化为内丹，身怀此物，修灵亦事半功倍。想不到竟在此处看到这天下名珠。”

　　明征怔怔看着琨丹，神葵见此叹道：“先人建此临泽殿，是为芸芸众生祈求上天恩泽，寓意恩临苍天，泽披大地，为民不为君。后来，她渐渐卷入庙堂，权势富贵一样都撇不清，早已驳离了初衷，只见为君，哪见为民。数百年过去，今日的临泽殿早已不是当年的临泽殿了，她不为君，更不为民，她只为自己。我虽为圣女，但也只是临泽殿的一张脸，随时可以被替代。我看到了皇朝的腐朽，但没有能力改变她。这么多年，我明哲保身，从不得罪皇权，但并不代表我丢了自己身为护国圣女的信仰。明征，我救你，仅仅因为你也属苍生。那晚，我看到的只有你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我想，这双眼睛的主人定不会是大恶之人。”

　　将明征心绪翻涌，喃喃道：“圣女。”

　　“你的命是我的了，答应我，不要让别人轻易拿去。”

　　将明征固执得很，一直不伸手，一旁的术让看得心急，替他接了过去。神葵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人的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

　　突然，她“哦”了一声，又想起一事提醒道：“另外，今夜你们前来救人，已经显露了气灵，南疆之地修习气灵的部族不多。”

　　赵起面色镇定：“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的，要想一下子查到我们身上，也没那么容易。”

　　神葵觉得好笑，他们也太天真了。“既然只有几个，就没必要再往下查清楚。”

　　“你说什么！”赵起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心中大震。“南疆各族在边境上和兴兵周旋已久，一直胜负未分。隽帝若想深入南疆先除去我们，所付代价是不是大了点？”

　　“我指的不是朝廷，是临泽殿。”神葵解释，“隽帝是治世者，他是最成功的商人，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情。但临泽殿不一样，重视声誉高于一切，它是神殿，基于信众，在信众眼里，神殿是坚不可摧的，所以，它也会为了这个坚不可摧的传说，消除所有的污点。今夜，你们闯入又安然离开，这就是神殿的污点。”

　　不需要特意找出究竟是哪一个伤害了神殿的威望，把仅有的几个全都消灭也会达到同样的结果。神葵的一席话让在场众人都感到震惊。他们相信在这住了十多年的她，比他们更了解临泽殿的霹雳手段。

　　及至此刻，将明征才稍稍松动：“明征此去恐难再相见，祈愿圣女一切安好。”说完，向神葵结结实实作了三揖。

　　神葵坦然受之。

　　赵起对神葵疑虑已消，他站出来坦然道：“在下古昭族赵起。今日，圣女对我古昭族有大恩，赵起铭记在心，他日圣女若有吩咐，绝不托辞。就此别过。”

　　话落，双双隐没在瀑布之后。将明征众人离去后良久，神葵仍站在瀑布旁，深思游离，有人来到身后都不晓得。

　　“你为什么救他？”那人问。

　　“他在时，你从未问过。”

　　“我不关心。”

　　神葵挑眉：“那你现在为什么又问？”

　　“你告诉他的原因，我不信。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骗他。”

　　“活着本就艰难，何必再让他有负担。”

　　“为什么救他？”那人执着。

　　“因为，”神葵转身注视他，如霜月色下的她犹如谪仙，“他像极了从前的你。”

　　他微愣的瞬间，神葵重新看向瀑布：“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让你走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狼人的样子。”

　　“止戈！”神葵皱眉，她从来不喜欢听他自嘲。

　　“阿汋。”止戈呢喃，一遍遍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无论是哪种样子，都不会比现在的我更好。”

　　神葵拂下止戈的手，正视他道：“你也离开吧。你喜欢山野，喜欢虎狼，喜欢无拘无束。临泽殿困住了我，但不应再困住你。”

　　“我不会留你一人。”神葵还想再说什么，止戈打断她，“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生于山野，长于狼群，别人都叫我畜生，只有你说我不是。你教我走路吃饭，说话写字，教我一个人该有的样子，所以现在，没有人再叫我畜生了。阿汋，没有当日的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瀑布直泻而下，在水面溅起白色的水花，神葵的视线盯着那一处，深思也慢慢融化。

　　那是十年前，她当时只有八岁。那一年，上一任护国圣女仙逝，她被选定成为了继任者。一次偶然，她看见了笼子里的止戈，又脏又黑，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澈而又雪亮。神葵想要那双眼睛，便出手救了他，并将他留在了身边。

　　一晃十年。

　　神葵沉陷在回忆里，好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近日入宫，你随我一起，就……别回来了。”

　　“刚才我说的不够清楚？”止戈挑眉，一副不耐的样子。

　　神葵的眉眼晶亮：“不是你离开我，而是我需要你离开。”

　　月如霜，夜微凉。

　　空秋穿着单衣从窗户爬了进来，一路来到梳妆台，爬上神葵的膝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它将手里一朵白色海棠别在耳后，又将另一朵插进神葵的发里，对着镜子照了照，好似不太满意，它转身将神葵摘下的黑色面纱重新戴了上去，遮住了那张因常年不见风日而带着异样白皙的小脸。空秋再看镜子里更加相像的两个，满意地笑了。

　　有时候神葵在想，空秋和她比较亲近的原因，可能是她常年穿着圣女的玄衣，如出一辙的黑色让空秋觉得神葵与她属于一类。

　　神葵摸摸它的脑袋：“空秋，这两天去止戈那里睡吧，他快走了，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的。”说着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示意它下去。

　　空秋跳到地上，它好像听懂了又好象没听懂，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神葵好笑，走的又不是她，这般恋恋不舍作甚？

　　小满时节将至，作物结果，谷粒渐饱满，预示着今年的丰收。各地农户纷纷祭车神、食苦菜，喜气洋洋地预祝丰收。

　　然而，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小皇子中了邪。

　　神葵匆忙间接到诏令，马不停蹄前往皇宫为十七皇子驱邪。这次驱邪耗时长久，她从皿妃所居的栖凰殿出来之时，天已黑透，更显得孤月皎洁。是夜，神葵如往常被安排在栖凰殿西南的清澜小筑。

　　每一年，她出入皇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无论卜筮还是驱厄，都是极消耗神力的，所用时间需视情况而定，所以皿妃便拨了这座宁静雅致的湖中小筑作为护国圣女在皇宫的住所，以应不时之需。

　　皓月当空，夜色朦胧。直待夜深人静，神葵从窗棂处悄声闪出，凭着耳聪目明避开巡逻侍卫，在偏僻的小径蜿蜒前行。

　　今夜，她的目标是中天阁。

　　中天阁藏珍藏秘，拥有整个大兴皇朝最璀璨的珍宝和最深暗的秘密。它是整个皇宫守卫最严的地方，比隽帝的寝宫更甚。因为，隽帝只掌握着这一代的皇权，而中天阁却是一个皇朝的命脉。中天阁分七层，下六层收罗了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最上面一层则锁着沉睡了的秘密，大多是历代皇帝颁布的隐藏的诏书和见不得光的国务机要，那些才是被掩盖了的真正的历史。

　　巡逻的侍卫尽职尽守，丝毫不敢怠慢，听得耳后一阵风声，立刻齐刷刷转过身，什么都没看到，其中一人谨慎的将方圆一丈都检查了遍，这才继续巡逻。

　　神葵见侍卫没有起疑，这才起身，黑色的身影慢慢从中天阁第三层外廊的围栏后站起，化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她抽出短刀，插进门缝里，一点一点地移动着里边的门栓，有轻微的咯吱的声音，好在这儿在三楼，这轻微的咯吱声系数融进夜风里。门栓开始松动，就快好了。

　　木门突然从里边开了，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伸出来，将她一把拽了进去。她猝不及防亦不忘压下喉间惊呼，跌了几步才收稳，睁眼看去时，身后的门已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并落上了门栓。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直勾勾的视线，在黑暗里甚为压迫。那人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打开了火折子，火星微弱，她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他的手。那是一只男人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火星子越来越近，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可距离身后的木架也不过数尺，寥寥几步便退无可退。她不想与他交手，倒不是害怕打不过，只是担心发出动静引来皇宫的侍卫，那今晚她要做的事就做不成了。那点火星沿着它原本的方向，经过她之前站的地方，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远。

　　他的意思是，井水不犯河水么？<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