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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烛迹南疆篇 朗兮 4613 2022-11-08 06:20

  阿酋从头至尾未曾一言,神葵说完之后也没有开口,他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而神葵刚一通如同发泄的言语使她坐立不安,也沉默着。寂静让夜更为深沉,阿酋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却道:“没有。”

  阿酋相信她才怪:“你们都叫我阿酋,但你不要忘了,我也姓盛。我比你年长,我比你肩负更多的责任,而所有的责任里,唯你最重。爹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死不瞑目你知道吗?你活着,非常好;你想报仇,我也一起;但守护你,就是我此后最大的责任。”最后一句,低了下去:“你从不说你这些年的际遇,我不会勉强,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但是,涧汋,不要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这次换神葵怔愣,幼时的记忆神葵已模糊大片,阿酋完完全全记得,这也导致他们之间相互情感的不对等,说实话,迄今为止,神葵对阿酋尚未有几分真心,但阿酋对她,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她不禁又想起方才的声色俱厉,实在不该将怨气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逐渐放软神色,道:“我记得你姓盛,我没有忘记过,我……我真的没事。”

  神葵清楚记得,初见他时给他看过父亲的匕首,更记得,他拔了出来。如果说,只有拥有和父亲一样血脉的人才能抽出这把匕首,那阿酋就是那个人。难怪,父亲收养在军中的孩子很多,只有他被冠以盛这个姓氏,他确实是名副其实。

  阿酋很像知道她过去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不想太过逼她,同样也退了一步:“我会找浅余谈谈的,关于让她留下的事。”

  神葵知他有意岔开话题,顺其意,道:“现在不要告诉她,我担心她不会答应。”

  “我有分寸。我的话,浅余还是能听进一二的。”阿酋顿了半晌,脸上渐渐浮现些微怅然色,“辰追他们以前一直认为是羌兵趁夜席卷了军营,但从头至尾我都没相信过这番说辞。”

  突然冒出的这一句,着实让神葵惊讶:“那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前天夜里父亲才说安排了人带我们尽早离开,第二夜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再笨也猜得出背后主使者是谁。可我要保护他们,就什么都不能说。”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还是没说?”

  “后来,你出现了,你说得很好做的很好,根本不需要我的帮衬。”他盯着无边星空,半晌,垂眼道,“我要保护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施烁爱好兵法阵术,我在一旁看着他苦心专研;蝶涯显现出易容的天赋,我鼓励她继续深入;辰追只知道习武,我就引导他练习追踪术。我一直在有意培养他们杀人之外的兴趣,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朝廷的爪牙,到最后,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施烁并不热衷于杀人,我一点不担心他;蝶涯亦正亦邪,爹在世时她便是如此,十三月也未能改变她分毫,她坚持着自己,没有变更好也没有变更坏;辰追想法太过简单,以为自己是为朝廷效力,也就把杀人当作职责,我在他身上所费心力最多,但有一次,我看见他满身是血,却将怀里藏着的一个襁褓放进木盆让水流把它送走,我就知道,他还是我认识的辰追。”

  难怪找回他们的过程那么容易,原来是阿酋这些年里一直在潜意默化地影响着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听阿酋说起这些,不知他意欲何为。

  “我知道你还没有全然信任他们……”稍顿,笑了一笑,“还不信任我们。”神葵肃然抬头,只见他神色离索,“如果有一天,你和他们产生了冲突,绝对不是因为背叛,只是,只是人世微寒,你们都不是彼此眼中最重要的那个。”

  神葵思来想去,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难道他认为他们之中会有人背叛她阻碍她的路么?就算她问了,想必他也是不会答的。“我们呢?我们会有冲突吗?”

  “我说了,我姓盛,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守护我仅存的家人,如你。”他默了默,声音萧索,缓缓地道,“如他们。”抬眼看向神葵,眼神里有恳切和请求的意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多担待宽容一些。”

  这句话几乎等于是默认了神葵的怀疑。阿酋一再表示神葵在他心里的重要,但同时,他也从没否认他们的重要。真的到了那一步,阿酋的选择仍是个未知之谜。

  她不免紧张地问他:“我只问你一句,你会和我并肩作战吗?”刚问完,自己就给否定了,她换了个相反的问题,“你会和我刀剑相向吗?”

  他肃穆而认真道:“绝不会。”

  神葵笑:“那就够了。”

  白云苍狗无常,浮沉自由天命。你尚对我念惜一丝半缕,那就够了。

  来了木屋之后,神葵和将明伊两人几乎没做过一件正事,现在神葵在这,等魔性发作时固然可以使她安定,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倘若神葵不在,她还是逃不了被当作怪物的命运。而神葵,肯定是要离开的。

  俗语有云,送佛送到西,帮人自然也要帮到底。另一方面,阿酋的顾虑也是对的,南疆形势过于复杂,他们没必要摊这趟浑水。所以,无论她在南疆还要做什么,都得加快脚步。

  住在木屋的第三日,神葵思定,把将明伊带到了林子里。山中路陡,将明伊又累又烦,且还在为几日前的事闹情绪:“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见神葵回答,她语气不善道:“你不说,我就回去。”

  神葵无奈停下:“你体内的魔性总要想办法解决。”将明伊立时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回走。神葵快走几步拉住她,非常不解,问她去哪。只见将明伊冷冷瞪着她,眼里闪过一丝难辨的神色,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神葵不知所措,不明白她哪来的怒气,柔声道:“我想到一个方法,我们去试试好吗?”

  “你能保证行之有效吗?”

  神葵谨慎而诚实地摇头:“不能。”

  “那我不要!”

  神葵愣住:“为什么?”

  “我不想再失望一次。”将明伊年轻的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忧伤,“我以为魔性发作会带给我最大的痛苦,可我想错了。之前我已经试过很多方法,我希望过多少次就失望过多少次,好不容易快爬到山顶脚下一滑又跌至深渊的那种痛苦,我不想再尝受了。我不想赵起哥哥为难,不想让术让为了我苦心奔波,不想让爹英名受辱,不想哥哥再为我伤心难过。赵汋,你不该救我,当时,你就应该让我死了的。”

  神葵脸色变得凝重,语气比她更冷:“我不该救你?我该让你死?然后你爹抱着个杀女的恶名终其一生,你哥哥为无力保护妹妹自悔自痛,赵起无颜面对你哥,术让为了个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女人而伤怀?这样就是应该的?”

  将明伊近乎嘶嚎:“可我能怎么办!我除了结束这个噩梦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啊,我还能怎么办!”

  神葵声音也被她带得扬起几分,看上去气势凌人的:“他们任何一个为了你的魔性所做的都比你多,最没有资格结束你性命的人就是你自己。”

  将明伊气急,眼珠子都似要瞪出来一般:“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的命可是我的。”神葵毫不示弱,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你必须得听我的。”

  “我从来没让你救我!”将明伊气急,周遭浮现出可怕的气流,靠近的枝叶猛烈晃动,眼里的红光忽闪忽闪,俨然入魔前的征兆。

  神葵心定如石,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激怒对方:“那你大可以自尽,我这次一定不拦着你。”刚说完,就将一道气灵射向她。她早已做好应接准备,不过一道气灵而已,轻易就被拂开了。又一道更强劲的气灵撞过来,神葵看清时机,一个甩手挥向别处。气灵涌向之处,有一片树的尖端朝与她们相反的方向弯腰。

  神葵继续讥讽:“将明伊,你就这点能耐?我素来瞧不起一死了之的人,都是懦夫!”一边说一边往边上一闪,不费力地躲过了她的攻击,只是她身后的树就没那么幸运,啪的一声应声而断。不久又是砰的一声,树直直倒在了地上。而将明伊在出手后却忽然停下,眼里的红光变弱。神葵一怔,暗自惊讶于将明伊的自控,更加不留情地刺激她:“他们不都说你是怪物吗?”

  听到“怪物”二字,将明伊双目猛地赤红。一声嘶吼,带着凌厉攻势向她急射而来,神葵明显感觉到一股压迫,浑身紧绷,在将明伊抵达之时一跃跳上枝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发狂的身影。将明伊眼里的红愈见浓重,流转不定,如血池里的一朵红莲,诡异而妖艳地盛开着。

  就是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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