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睡?”白天刚长跑,回家吃饭然后写好作业,她早早就躺上床。
不是每个父母都会替孩子在心里有个不算太过分的目标吗?即使做不到,也在过程中加倍熏陶,费心鼓励。
她的母亲也会这样吗?
“当然是考得越好最好了。”
“那‘越好’是什么程度呢?”麦小絮哪里肯罢休,好不容易看到母亲面对自己时,脸上多了一丝丝地笑,她怎么能坐观其变,不趁机表现?
“你心里肯定早有个谱了,我那个‘越好’就是再好,也只是‘期许’而已。”
期许?!!!!!!
麦小絮后来想起,都不确定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表情,当那个两鬓发白的女人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声音微微纤柔地说着那个“越好”时,她只觉得心都暖化了。
她说:“太晚了,早点睡吧。”就在她起身出去时,麦小絮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牵绊住了母亲,她的右手链接母亲的右手,声音暗哑微颤,带着足以消淡一切地激动:“你对我还有期许?”
秋红福被抓住,扭头看过来。
被窝里那团小小地东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怎么会没期许,怎么能不加注希望?于是在回答这个可笑的问题时,她毫不犹豫地一笑,语气中理所当然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奇怪?你是我生的,我不对你有期许要对谁去期许啊?……行了行了,快点儿睡吧,明儿加油!也给你躺在地下的爸爸争口气,告诉别人咱老麦家也有风光耍大旗地时候。”
麦小絮抿嘴笑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又立刻在母亲温柔扯被中躺回被窝。那双期待已久的大手一直在帮她掖被子,仿佛从没离开寸步,直到她进入梦中。梦中的自己彻底微笑——幸福。
尽管梦景连连,但那晚她着实睡得香甜。面对第二天的考试,麦小絮除了觉得身负重但,还有点十拿九稳的信心。第一次这么感谢前段时间里莫语的纠缠,若不是他死乞白赖、每天一放学就在教室门口守株待兔,但凡她想开溜,他都一把揪住她耳朵。有次被他揪着她的耳朵,得意洋洋地说:“哈哈,麦小絮你的耳朵真大,我想抓你领子都被它活活挡住。可是这么大的耳朵,为什么总听不进去人话呢?”后来她逃不掉,乖乖听他不情愿地吐槽:“我爸让我这么做的,你要不愿意,跟我爸说去,好似我求来的一样。”然后昂头斜眼。
她活生生在每天放学后被他囚禁起来。如今后知后觉,真想握着他手对他说“谢谢你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夕阳向西山后面徐徐泄退,留下大片红照应在围墙角落处,隐约像在燃烧。周倩像条泥鳅一样游泄在桎梏住自己的人身上:“放开我,麦小絮!”她张嘴向西山方向呐喊,声音猛击出去后又折回来,带着一遍遍回音,说着:“放开我,麦小絮”!然后笑声四起,虚漂在空。
暑假里,麦小絮借称“闲在家里太无聊了”非要跟着秋红福去摊位帮忙,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可以同时照看好小可”这才让她妈妈收起坚定的态度,准许她去“添油加醋”。
三天下来,秋红福不得不承认女儿很有态度礼貌,看着客人一个个吃过后都颇高兴,收入也开始渐渐优多,她自我安慰“饿不死了”。
晚饭过后,秋红福拿出一天的账单开始细算,嘴里竟忍不住念了句:“这丫头到底是像谁。”,小可依旧青睐于动画片中,麦小絮在厨房里刷碗,隐约听到母亲咯咯的笑声,不疾不徐拎着两只沾满洗洁剂泡沫的手出来问:“妈,你刚刚是不是夸我了?”
秋红福十指划着脸颊呸了一声,笑说:“别不要脸了,快把碗刷了去一趟莫语家,就说我有事找他。”
“去他家干嘛?”
秋红福手里框着一叠百元钞票,说:“咱家能有今天全是他爸爸帮的忙,当时零零碎碎也都是他爸爸垫付的钱,现在难道不用还?”
“哦。”
莫叔叔这几年确实帮了家里不少忙,甚至有时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爸爸回来了。
如果没有莫康华这么胸襟宽阔的人,恐怕麦小絮一家早喝饱了西北风,指不定落魄到什么程度,就怕连回煤炭村的车费都凑不齐。推后的日子中,莫康华也是以“尽我所能”的态度尽量替秋红福疼爱两个姑娘,即使曾经已是曾经,如今能做到的,他还是义不容辞。
“知道了。”麦小絮答应着,转身跑回水池前,水龙头里接出来的水温温的,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绝望的“冰凉”?
从旧大楼转到小胡同外,再爬上水泥斜坡,到达缘梨园只需要三分钟不到的时间,麦小絮却足足耗了十多分钟。在楼梯下碰上正端着饭碗的张云星,两个人东扯西拉地聊了起来,内容多半是;这回考试的“变态内容”多么得变态;周倩肯定在家里头痛不已;大学时光的悲离伤别;待多年后相遇时,谁的身边有了什么样的男朋友、谁还是单身一人。
无疑周倩是那个手挽西装男朋友、而麦小絮就是单身一个的人。张云星笑的前仰后合,屋内女人的声音破门而来:“吃个饭吃到美国去啦?”
她赶紧饭碗扣上脸,“哈拔哈拔”将剩余饭菜通通灌下肚,然后祈祷腮帮子不要炸开,表情难受的跟麦小絮说:“baybay。”
她心里小小的起伏,从来不敢俯瞰别人的她现在内心深处竟然觉得“自己比张云星幸运是一件无比高兴、无比幸福的事”,不光如此,还带着一点点的兴奋。
人的虚荣果然不定于性格关联、人品关联,而是取决于贪念,只有在无比贪念于某一样事物或情感的时候,你得到了,就必定兴奋,肯定自满。因为曾经深深渴望,所以当握住的时候,怎么控制得了不去骄傲?
缘梨园不是一般气派的小区,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住户宁愿放弃离市区相邻的楼房、而选择老巷?往常走惯了楼梯的她其实十分不喜欢电梯中那晕晕乎乎的感觉,那天居然无比坚定的强制自己去乘坐电梯。当电梯“叮”的一声开门后,她惊讶得发现,不但没有晕晕乎乎分不清方向,而且忍不住想为高科技的神速度鼓掌。
从雪白墙壁上那些反光红木门前走过,麦小絮熟捻站住在130号门前,毫无犹豫伸手按响门铃,“叮咚”声后,门开了。
里面站着的人正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麦小絮赶紧礼貌喊道:“婶儿好,我是莫语的同学,请问他人呢。”
于悦眯眼打量麦小絮,莫语上小学的时候她总是坚持亲自接送,所以对眼前这个女孩多少有些印象,“你……你是……小絮对不对?”
“是的,婶儿,我是麦小絮。”麦小絮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掌心,额头似乎也冒起腾腾热量。该死的夏天,偏偏如此炎热,尽管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多钟,空气里却还是循环着灼脸的炙烫。
于悦似乎也看到她不自然的手势,便没有再多加言语,只是转头一看,让她进去坐坐。自己便匆匆儿子房间走去。
这几年里莫康华背后烫手的动作,并没有让于悦知道。这点就连16岁的麦小絮也十分理解,女人嘛,嫉妒之心一旦发作起来,恐怕连九只霸王龙都按不住。所以她也总是刻意避免和莫语的妈妈碰头,这种心虚感,她深知母亲也有。
因为曾经她在巷口清楚看到莫语妈妈经过时,母亲在透明帐篷中微微一颤的身体,随后只见她缩起身子躲到设备下,直到莫语妈妈走了好久,她才假装捡东西,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即使于悦对她友善以待,麦小絮还是尽量避免相关接触,站在门口耐心等着。直到屋里传来隐约交谈对话的声音。
“谁啊,麦小絮?……哦,知道了。”
什么叫“麦小絮”?要不要连猜测都万无一失?
然后小絮就看到他踩着拖鞋往玄关处走来,一副懒懒散散困惑的样子,好像是没睡够。
“找我干嘛?”
“我妈妈让你有空的时候去一下,她有事找你说。”
“哦。”<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