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的作业呢,你看完放哪儿了?”
昨晚坚持要看儿子作业的莫康华正在穿衣镜前有模有样地打着领带,闻声匆匆跑出来:“我没拿啊,别自己弄丢了就来冤枉我。
他就知道是这样,他的亲爹太逗了,虽说还是大学副教授呢,自己做的事却从来不肯承认。
“你还说没拿,你昨晚回来不是硬要看?”
莫康华急了,一咬牙一跺脚:“我看完就给你放书桌子上了,你别自己瞎着眼睛找。”这时领带已经完美的被他抚在胸前,拉开餐桌下面的椅子。谁知儿子大声的吁了口气,他无奈的又只能将椅子推回去,渡着拖鞋进去帮他找,嘴里还强作威胁:“我要是给你找到了怎么办,啊?我要是找到了……”果然在他放下画板的那一刻,语、英两本厚本子瞬间出现在视线里,他的亲儿子,从来就什么事都做不好,但凡这个社会不接受脑力者,估计他就只能活活饿死。
这全都要怪他妈,只抓紧学业,完全不顾孩子有没有自立能力。16岁的儿子早已比他高出半颗头,于是他必须用力一垫脚才能捏到他眼皮,“我就把你眼皮给撕了。”
莫语似笑非笑的闪开,接过父亲手里的作业本毫不客气地喊了句:“我上学去了。”拎上书包便麻利地换鞋出门。
莫康华跟出房间,无奈地摇着头。被正好走出主卧的妻子看到。于悦朝他翻了个白眼,系上围裙:“我儿子又怎么惹你了,至于你在背地里这么使劲儿的摇头晃脑?”拿起桌上的盘子朝厨房走,“当心摇晃过度,停不下来。”
这么多些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于悦一个人在操办,他只管吃饱睡好,说话的声音自然大不起来。遭到白眼索性收拾收拾赶去上班,以免为了芝麻蒜皮的小事又争论不休。
于悦是个可贵的好女人,只是有时候有些小女人脾气,莫康华气势没她足,嗓门也没她亮,该“三十六计”的时候绝不脱脱迟迟,十几年里的老经验了。
学校最近在重新装修图书馆和宿舍楼,一些外地来的学生只能在教室里打铺就卧。好在是夏天,空调设备不比宿舍差,同学们住着很习惯。唯一不便的是,白天上课总能听到几个学生的嚎叫。
“报告老师,我的桌肚里掉出来一个……胸罩。”全班顿时笑得人仰马翻,班主任脸上极其阴暗,看着下面捻着胸罩的男同学挥了挥手,一副“你爱拿它怎么就怎么办”的表情,可是下一分钟后才发现,浮躁起来的同学们已经不受控制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董飞以“赶投胎”的速度冲到莫语的课桌上,笑容不在轨道上地一拍桌子:“哥们儿,瞧见没,你刚刚瞧见没?那蛋也忒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降低声线,挥了挥手,示意让他把耳朵凑过来。
莫语正埋首在一本全英文的小说里,故事讲的是“主人公跋山涉水寻找七彩蛇,途中被无奇不有的各类畜兽追赶咬伤”然后“如何活过来,又如何达到目的”的。他仿佛没听到一样,过了半晌才抬起眼睛撇撇董飞,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说:“有什么你就讲,别神神叨叨的,我又不是你对象。”
被他这么不疾不徐的嫌弃,董飞焉了。就跟上一秒还是神采奕奕新鲜绽放的小黄花儿,这一秒就成了乌黑如焦嫣然逝尽的烂泥巴。果然他声线抬高八度,做作假哭:“没良心的死东西,老娘不是你对象,谁是你对象,在外面鬼混了是吧?”他像是穿越文中频繁出现的“青楼妈妈”似的翘起兰花指,别说还真形象!班里已有不少女生捂着嘴笑趴在课桌上。
莫语再次不耐地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对他呵呵一笑道:“变态!”
变态?“你有见过像我这么帅的‘变态’吗?嗯?”董飞滑溜溜从课桌上爬起来,下巴微微抬高,用眼下皮向周围一一扫视,“你见过?”突如其来用眼睛盯着前排座位一个笑不停的女生,那女生被他吓得一跳,立刻捂着嘴,把头摇的比拨浪鼓还频。
昨天在火车站的那段,麦小絮还没有完全消化掉,不明白究竟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周倩的问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又要持续冷战一段时间。
她其实是自卑的,尤其每每置身他们其中时,周倩身后高级的私家车、董飞两袖清风的洒脱、莫语一心学习乐不思蜀、就连唯一渺小的张云星眼里也是满满的光芒。说到张云星,从乡下回来后她就巨大的转变,原来羞羞答答不善表达的人,现在眼里全是“考试前光芒”,想当然,她成绩位居第一,一期到头盼望着的除了考试,就是毕业。
而麦小絮这段时间处于战战兢兢,只希望考试永远不到来。然而翻开日历一看,距离“期末考”只有倒数28天了。
班主任在课堂上义正辞严但掩不住的紧张,一直在窗口到讲台之间来回踱步。“我心里自然也是十分的紧张,你们中至少能有一个考过(3)班那个叫莫语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尽力,只要你们尽力了,老师就相信你们比任何人都强……”现今,连老师这个职业也要讲求方法策略,紧了、怕同学们透不过气来,闹出个自杀什么的,学校还要负责,松了、不就变成“山中纸老虎,猴子称霸王”了,于是班主任说话讲课也成了一门科学。
自六年级后,麦小絮、张云星和周倩就被分在不同各班,虽不能像同班时那样无时无刻的在一起,下课铃一响却还是立刻黏成一体。看着窗外摇曳的松树枝,麦小絮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中午第二节课的时候,体育考试了,姓王的体育老师身材威武立在跑道一边,周倩曾经每每上体育课都要竖起大拇指赞赏王老师的身材,说一级棒!
从操场中间斜坡上那颗大松树下看过去,熙熙攘攘的操场上游动着一颗颗机灵的脑袋,那边三三两两,这边五六成群,同学王倩迈着扎实地步子朝她走来,抬手从背后拍了她一记:“喂,麦小絮,你一个人坐这里干什么呢?”
她惊地回头看,只见王倩一张圆嘟嘟的脸像太阳一样挂在自己头顶,“哦,”她习惯哦先出口,“不干什么,树萌下比较凉快。”话间王倩已经在她边上坐下,她用别扭的眼神打量着麦小絮,直到麦小絮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个女孩看穿了,最后不得不开口说话。
“你,你体育怎么样?等一下有信心及格吗,现在紧不紧张呢。”她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从她嘴里出来的每句话基本上都是“回答句”,现在旁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还用一双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不禁又恨又窘,话一出口,滔滔不绝。
结果王倩笑起来了:“我看是你比较紧张吧。”顿了片刻又笑道:“麦小絮,你真可爱。嘿嘿!”
她说她可爱?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了半天才扯扯嘴角道:“有吗?你才可爱呢,你最可爱。”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些什么,窘得只想沿着树根钻进地底下去。这时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嘿,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可爱,帅倒是可以接受。”他快速坐到她另一边,然后抿着嘴眨巴眼睛问:“是这样吗,可爱。还是这样……啊,不可爱啊?不应该啊!……这样呢?”莫语鼓着腮帮子学大猩猩的脸部表情,结果逗得麦小絮和王倩“噗呲”大笑起来。
麦小絮伸出手在他额际用力一推,说:“丑死了。”
“丑?”他一脸惊愕,加之“没道理”的表情,“你说话小心点,当心我的粉丝团等下攻击你。”说着,他抬脚拍了拍粘到泥土的鞋,这时候才发现王倩那张大脸正探着越过麦小絮,两粒大眼睛忽闪忽闪对自己眯起来。
“原来‘可爱’说的是她啊!”他表情尴尬地指着王倩对麦小絮说。
麦小絮看过来,又转过去看看高度近视眼的王倩,随之灿烂一笑:“要不然呢?你真自恋。”
这回该换他窘得抠脖子了。沉默了一会儿,“呼”的撑起身子爬起来,朝下面跑去,“麦小絮,多喝点水,等下就算不及格,也不能当落群之马。”他头也不回走了。
过了好久……
“预备!”王老师在烈日下咬着口哨,走到起点线一挥旗子,然后用力吹哨。下一秒,孩子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活力的起跑,很带劲;风拍在脸上,生疼,空气中能看到清晰飞舞的灰尘、和飞蛾。
她警告自己:麦小絮,至少要让别人看见,不要一直都灰头土脸。
于是加速……于是洒脱开来强迫自己……于是终于追上了几个一开始就超越自己的人……于是一双腿累的没了知觉……于是当她气喘吁吁冲向终点的时候听到她们兴奋的欢呼声。早已经到达终点的张云星,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眸子里闪着比她刚刚自己越过终点线还要兴奋的神色。回头看,周倩还落在大帮人后面,腿都抬不起来了,脸上却洋溢着胜利者的容颜。麦小絮突然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有周倩连拖带拔的影子,和手上张云星的温度……
三个人一棵幼苗,三个人来栽。
三个人的时光,三个人分享。
三个人靠大树,三个人牵手。
三个人说朋友,三个人同乐忧。
三个人是天长,三个人地久。
这首诗歌仿佛在强烈的阳光下激起一阵冷风,将满身汗水带走,留下三个人的誓言深深警告:三个人,三个人,她们三个人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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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想起高三期末考那段时光,麦小絮总是无神呆滞。
当时的她,对于大学几乎一天比一天渴望。
因为无一时不在期待逃离,期待解脱。
后来真的近在咫尺,却真实的害怕。
我真的可以淡然的逃离这一切吗?她在黑暗中疑惑,或许可以,毕竟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牵肠,没有挂肚。
可是为什么一旦盼望未来,心就无比疼痛?
或许她还不够狠心,又或许是心底依然企图得到,那些自己本应有的情感。<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