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絮“蹬蹬蹬”跑下楼去,眨眼功夫重新出现在屋里时,手里便多了一支烫伤膏。
料理好小可躺下睡后,在厨房收拾锅具,刚刚母亲张大瞳孔瞪向自己的时候,她真想顺着窗口一头扎下去,可是她不敢,她怕疼,怕死,于是现在壮着胆匆匆瞟了一眼,却没敢注目太久。
房门发出一声弹锁的声音,秋红福松手后施施然抬眼,刚好对上麦小絮转过来的视线,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被生活所逼,假如家中还有顶梁柱,她当然希望两个孩子能无忧无虑,可她就快撑不住了。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她就胡思乱想,假如麦大志没死,或者当时压根没有动来北京的念头,又或者是当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即刻回了吉林,那现在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至少不用为两份昂贵的学费这么辛苦,她断定,农村小学离家近,午餐完全可以让她们回去吃,而自己在田地里锄锄种种绝要比现在的日子轻松……
终于又反上这条路,曾经某个冬季的那幕“离别”仿佛还近在眼前,多少个梦回夜蝉,她都惊坐而起。回忆梦景,不禁寒颤,只能紧紧抱膝卷坐,深埋起面孔,任泪水浸湿在膝盖上。张云星,你还在留恋些什么奢望些什么?他们早不要你了,你还在这边自哀自怜给谁看?是有谁会怜惜你这张哭相脸,还是你从来就这么脆弱?!
不,她不能认输,她不是玻璃。坚信自己是块重铁,谁也别想轻易让伤害达成。
可是重铁也早晚有一天会被磨炼、催化……到那个时候,她还能拿什么去抗命?
不是,不是这样的。迟早有这日,那是属于自己的一片天,那里会有曾所想得到的一切。心口深处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斗,不打个你死我活,张云星就不能完全存在。
哈哈!你拿什么去得?你有什么资本去拥有你那可怜的一切?
会的,会的,一定会实现……
“姑娘。”一个声音把她从噩梦中叫醒,“你怎么了?是做恶梦了吗?”
张云星朦眼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人,西装革履,酒红色领带,熨烫平整一丝不苟的西装裤下是一只翘悬在半空中的黑色皮鞋,一只手舒适的放在膝上,另一只手摇着自己手臂,由于半昏半醒,她只是草草看了那人一眼。
原本只是看着窗外的流动画面,忍不住视前为畏途,加上雨点中的景色更加深了她的困意,所以就想靠一下。谁知这一闭眼就是一场惊魂浩劫,幸而有人给即时唤醒,否则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大叫起来丢了祖宗的脸面:“没事。”她习惯性环了下耳际的发丝,难为情地朝陌生大叔点头,表示谢谢关心。
大叔也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而过。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她重新摆了个坐姿,不料右腿已经完全麻木,变动之后,顺着脚趾攀爬上来亿万只细小蚂蚁,仿佛咀嚼血肉啃噬骨头一般:“嘶!”她忍不住俯身皱眉。
旁边的大叔闻声重新看过来,再次关心地问:“怎么了?”干净醇厚的嗓音。经过几秒钟的观察,他仿佛已经确定这个陌生姑娘究竟是为什么脸色这般难看。只见他同样俯身过来,干净纤长的手指轻轻托起那只套着运动鞋的脚,他问:“介不介意把鞋子脱了?”
当然介意!张云星跟着观念传统的外婆生活,受到了“女孩子家矜持”的教育方程:“哦,不用了。”陌生的触碰让她多少产生了几分不自在,赶紧抽回脚,“我自己动一动应该就没事了,谢谢啊!”惊慌之际仍没有丢弃友好兼礼貌,这就是优等生张云星。
她可以在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保持镇定,并且掌握局面。“这更能表示她是一只狐狸,而且是一只脚底抹了油的老狐狸。”周倩常在私下总这么说她。而她从来不会生气,这没什么的,正好她就想当一只脚底抹了油的狐狸,一只“老兼巨猾”的狐狸。
她敏感的反应让陌生大叔好笑地抽回了身体,甚至开始大胆注视她慌慌张张的样子,而且还边看边在拳际偷偷浅笑。
张云星只顾捏拍发了麻的腿,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诡异的举止。“啊!”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左手在突然间被一只陌生的手桎梏住,倏地抓起靠放在一边的雨伞就“啪啪啪”朝旁边狂打一通。
这是干什么?原来她还有这一招,果真另类极致:“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他解释,又道:“不必出手这般凶狠吧?假释我真是坏人,但决不会是愚人,在这满是座客的火车上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下手?简直愚蠢至极。”
大叔的声音还在耳边飘浮,张云星强迫冷静下来,他说的没错,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下流举动”,那不是活够了找死吗?于是她捋了捋因大动作而有些凌乱的发丝,转变一脸歉意:“对不起啊!”
自己现在肯定无比可笑,刚刚还大打出手,现在却红着脸给人道歉。天蝎座喜欢掌控局面,而且十分理性,理智后顿时明白,就算她洒狗血般跟他打架,也根本不可能赢过眼前这个身高强健的男人,刚刚他一把抓住自己手里的雨伞时,她就瞬间清醒,那股强大的劲儿,恐怕轻易就能将她的骨头捏碎,只要他想。
后来她就姿态端正的坐着再也不敢睡了。离北京越来越远的时候,张云星突然笑了,一路从北向南,她为什么会想到琼瑶剧《还珠格格》?而刚刚的自己,是紫薇的惊吓、和小燕子的“功夫”结合起来的第四版《还珠》吗?
从火车上跳下来,环顾四周,她挺身伸了个懒腰。位于云南最南部的xx城一如众城炫彩斑斓,出了火车站,向繁区走,那高楼大厦发射出来的绚烂灯光猛地将她击醒,原来这里也同北京一样,她在心里自嘲道,张云星,唯独你的血液平凡而已。
马路对面浮夸的大楼身顶、挂着一只西洋钟,钟的底托是一块青白相间色泽偏似玉的大理石,圆形钟身由金色甲片镶嵌,旁边微微侧躺着一个婀娜多姿一顾倾城的美艳女子。女子左臂搭在钟身上,右臂盈盈置于胸前,双目紧闭十分伤感,仿佛在思念故人,苦想回忆。
拖着行李站在路边,她仿佛灵魂出窍。出租车一辆辆在她面前停下、启动,旁边不断有路人心虚地看过来,见她不动,便一个猛蹿飞进了出租车中,迅速命司机出发,这些她都恍若未闻。不一会儿,再次有车停在她身边,她还是纹丝不动的看着马路对面的顶楼。
殊不知身后有一个30多岁的女人已经打量了她好久,刚刚因为牵着孩子,所以没能抢在夹公文包的男子前头,这回她抱起了孩子,已经做好争夺的准备。结果刚拉开车门,就看到里面已经坐着大眼玲珑额骨分明的女孩,前一刻她还在忘己所思。
女人怔怔看着车内的女孩,刚刚还魂不守舍的人,是怎么瞬间之内就钻进去的?
张云星给予扒着车门悻悻不肯松手的女人友善一笑,说道:“不好意思。”然后轻轻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到车站。”
出租车行驶在车水马龙之中,三不五时遇上红灯。因为没吃早饭的关系,一下火车她就感到一阵晕眩,以前跟着父母的时候总因为起不早而饿肚子,后来去了北京,虽说舅妈刻薄,但外婆也着实疼她有佳,从来就没饿着她过,以至于现在稍有一饿,就跟感冒发烧一样浑身没精神。
在路边发呆之前她买了一块烧饼来啃,南方人喜欢吃甜,饼肚里居然全由糖浆填充,现在那股甜腻味儿还在胃里反复回升,该死的红灯偏偏又频频出现。
===北京===
“别跟我说你有事。”周倩在电话那头神气活现地对麦小絮施展软磨硬泡:“我一向,不对,是一直,从来都难得找你逛街吧?你自己说。”
“对对对,你难得找我逛街。”不过是一个礼拜一次而已。“可是我今天真的没空,我妈让我在家别出门。”
“干嘛呀?她想干嘛呀,啊?限制你的人生自由啊!我不同意,你今天必须陪我去逛街,不然的话我就大闹天宫去。”
她所谓的大闹天宫就是去闹她爸爸的公司。
她曾经无数次学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最后无疑是信用卡被冻结、血红坐骑被没收、禁止进入家门,说白了就是被扫地出门,然后发现自己没地方去,只能死乞白赖赖到麦小絮这里不肯走。大小姐要吃好的要穿好的,坐没坐姿站没站姿,最严重的是爱帮倒忙。秋红福严肃警告麦小絮,以后不许随便收留别人住家里。她怎么保证的呢?当然是无比真挚的点头发誓:“仅这次!”
这种事绝对不能重复第二遍,于是小絮立刻声明:“如来佛祖若再次革了你的职,收了你的法,你可千万别来我家。我家小茅屋简陋,住不起您齐天大圣。”
“哈哈哈哈!”周倩立刻在那边大笑起来,笑够了,又认真的想念:“不知道张云星有没有到家。”
看壁上的挂钟:“这个点应该到家了吧。”小絮也露出几分心想,“张云星的爸爸妈妈肯定高兴透了。难得回去一趟,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思念她父母的。”
“哼!”周倩发出一声讥笑,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会看不明白张云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就是外柔内刚的小王八犊子,心里不知道恨得裂了多少道缝儿,嘴上还要死硬撑。如果换了她,她死也不要回去找抛弃自己的人,那不是父母,那是自私自利没心没肝没感情的仇人,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喂!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就说出不出来吧?”臆想从来浪费不了她多少时间,顷刻就恍惚过来了问。
“就说了小可怎么办?”
“一起带出来。”
“那被我妈知道了怎么办?”
“你就这么怕你妈?”周倩反问,“咱就当她不存在行不行?”
想想自己也确实好久没上商店了,尽管买不起什么,看看也总是好的呀!于是她考虑了一会儿说:“好,那你来接我们。”
“王八犊子,就会使唤老子。你当老子是什么?说!”
麦小絮故作恶心,嘤嘤道:“筋斗云。”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又传来好大一会儿的仰天畅笑。<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