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就帮帮她吧。
“那你怎么不帮……”
“我明天要回老家。”张云星赶紧帮自己慎上理由。
麦小絮和周倩戛然而止,沉默瞬间在房里四散开来。
记忆中张云星很少提到“家”和她的父母,她是被姥姥一手带大的,父母对她而言,不过是“给予了生命”仅此简单。她的体内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沉默,初次靠近的时候,仿佛她早在周围扎伫了埋伏,静静的等着你落网,当你真的失足掉进去,她不会上前将你活擒,反会在过程中一脸无辜地起身走开。
后来相处久了,麦小絮发现不是这样的,她静静的沉默,只是因为太害怕被拒绝,因为孤身一人,仅剩下一张破网。她渴望拥有,所以保留自我。
“回家?”周倩先从死寂般的气氛中反应过来,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回家难道还有为什么?麦小絮觉得周倩的问题问的真好笑。
“不为什么,纯粹因为太久没回去。”张云星只淡淡地说。因为不想被人看得太透,一件玩物的外在只足以短暂吸引人,她坚信,当被完全看透,神秘感就会全部消失,到时就只剩下被嫌弃太占位置。
麦小絮坐到她身边,用手拍拍她肩膀,笑道:“要回家了,兴奋吧?”
兴奋?不,一点不兴奋,看到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好兴奋的?“呵呵!”她只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你们那边不是种了很多地瓜?别忘了带一卡车回来啊。”烤地瓜最好吃了,周倩仿佛已经闻到烤地瓜的香味儿了,但千万不要看不起她这副挫样儿,她在家里可是女皇。
她爸妈离婚得早,当时她才学会喊妈妈,有一天家里突然就满地凌乱,小小的她好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讨好的冲着蓬头乱发的母亲咯咯笑。
长大后才渐渐知道,原来当时母亲是在跟父亲闹离婚,因为她早爱上,不,应该说是“勾搭”上了一个洋鬼子,洋鬼子没钱没势,她爸爸确财力雄厚。那她为什么还是要走?很简单,因为她蛇蝎心肠。
周倩的妈妈在某天早上,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家里少了一个人,如烟灭灰飞般凭空消失。
起初她还给周倩寄来一些明信片,无非就是各地旅游的景点照。周倩从来一眼都没看过。久而久之,家里的佣人也习惯在打开门口邮箱的时候遗漏掉那份来自“妈妈的邮袋”。
突然有一天,周倩疯了一般跑到外面草坪上将整个邮箱翻了个底朝天,其实当钥匙转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里面是空无一物,然而还是像个瞎子一样乱翻乱找,好像坚信空空如也的绿色邮箱里会突然长出一包邮袋。她呆站在那里看了15分钟,反复关门开门,一次也没看到魔术的奇迹,难道是因为她不是魔术师,所以她变不出来?
几年后,周倩的爸爸又娶了二婚,因此她第一回感受到有后妈的危机感,年轻漂亮如花似玉的后妈,跟照片上的母亲简直天壤之别。当看完父母的合拍照,相纸还拿在手里,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他和她,他们有什么不同?
房间的窗恰巧对着前面缘梨园的后窗,午后的光线从顶楼斜射进来,照打在周倩漂亮精致的侧脸上,麦小絮轻轻叹了口气。
她和周倩、还有张云星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这要从她们四年级开学那天说起——
那天阳光四射,老师站在讲堂上,全身都陷在从门外洒进来的金色里,开学第一天她显然精神焕发,于是笑脸盈盈颇有感情的介绍着——房产业大亨的千金——周倩。
一股霸道的气息立刻布满了教室。她浓眉大眼的扫视下面,当视线正要收回,窗口下托腮看着外面游神的同学引起了她的注意。
“……周倩,你想要跟谁同桌?”大亨的女儿可不好惹,何况人家管家刚才早叮嘱过:请多关照我们家小姐。
“啊?”周倩如梦初醒,看着老师,片刻,毫不犹豫指点窗下那个方向,“老师,我要和她一起坐。”
可那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麦小絮,另一个恰好就是张云星,平时她们两个都不是爱主动说话的人,一直以来也就等于表面是“同桌”实际只是陌生人。
“喂!你坐那边去。”
老师正想用什么理由好,周倩已经站在张云星的面前,指着她鼻子叫她滚蛋。
当时张云星脑海里只漂浮着三个字:凭什么?她瞪眼盯着周倩,微微仰视的幅度让她感到很不舒服,于是拍桌而起:“老师,我不愿意换位置。”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引得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射过来。
有的说她:“胆子真大”连房产业的富家千金都敢得罪,不禁都暗暗佩服她。还有的说她简直在找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敢说“不愿意”,她配么她!
“那算了。”没想周倩反而丝毫不坚持,她绕过张云星走到隔山观火的麦小絮面前:“你跟我到那边去坐。”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拉起来就往另一桌空位走。
结果身后的长凳“哐”一声巨响,被摔倒在地,只见前面的去路被一个咬牙切齿的同学挡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从小自卑敏感的张云星已经小脸煞白。周倩也恼了,高高抬起脖子问她:“不然你想怎样?”
“你想带走我的同桌,难道都不用先征求我的同意吗?”
麦小絮当时完全懵了,平常不跟自己说一句话的张云星,现在说她是她的“同桌”?更让她尴尬不已的是、紧紧牵着自己的这个光鲜亮丽的女孩,为什么非要跟她同桌?
后来老师不得不上前来想办法,底下同学更加一片闹腾,纷纷说:“这个张云星又发神经病了,平时跟同学们不友善就算,居然还敢招惹人家周倩。”仅从老师嘴里听到的一句“周倩”,哈出来的白气还没完全消散,部分同学仿佛早已结识了这个女孩,并且愿意做她背后的“强势力”。
无奈老师还算善良,墙角里也确实刚好有个斜折度的空位,最后特许她们两桌拼一桌,四个人的位置三个人坐。
周倩开始大胆的跟张云星抢“同桌”。
一直保持无所谓的张云星也渐渐被激怒,居然也偶尔跟麦小絮搭个腔,其实完全就是想杀杀富家千金的锐气。
时间飞逝,眨眼就小学毕业了,学校为此特地举办了一场“毕业班运动赛”,张云星和麦小絮报了800米长跑。张云星长跑在班级里一直都是前三,麦小絮就惨了,其实她最讨厌体育课,不管任何项目。
像这种年级混合的大型比赛,关系到班级的荣誉,各班老师在自己的教室门口焦思苦等坐立不安,每个都恨不得亲自上场代替同学。
起跑线上准备就绪的同学们,在一声哨响中冲了出去,上身前倾,姿势夸张,众仙争斗,各显怪力,却唯独他慢慢悠悠、呼吸平静。
“莫语,加油!莫语,加油!”
额……似乎他的拉拉队好激动,比他本人还有争斗力气的样子。
可他跑得真的好慢,都快落到中流了。
张云星惊人的速度引来各种目光,有佩服的、有鄙视的……
“我不想参加,我只想旁观。”简单的十个字,让周倩舒舒服服留在了外场当观众,她与其他同学挥舞着(六年(6)班,夺冠!必胜!)的大横幅,在人群中不停呐喊班里参赛同学的名字,却唯独故意遗漏了张云星。麦小絮那时已经完全被她的热情折服了,相信不管性格多冷漠的人,只要遇上周倩,全是浮云。
长跑赛结束,裁判员宣布成绩,六年(13)的葛林是第一名,六年(4)班的徐俊康第二名……莫语是六年(12)班的,他第五个到达终点。
他刚刚明明还落在后面的。
麦小絮扫视周围,一颗颗脑袋飘来飘去的操场上已经找不到他身影。
……第十三名……
六年(6)班居然排在倒数第三,“哼哼,哼哼!倒数第三。”班主任气得一脸煞白,只会苦笑。
“哈哈……她们以为龟兔赛跑啊……”旁边一簇人围着冠军摘花献佛,而那朵“花”,居然就是麦小絮她们班。
张云星大汗淋漓走向道旁,想借着台阶小坐一会儿,刚刚在跑步的时候鞋子突然脱底了,不然她们班也不至于倒数第三,因为太累眼前一阵跳屏,她从来就干枯瘦小一副营养不良,以至于踩到了别人班搁在地上的横幅都不知道,大大的(第一第一,xx(xx)班第一)几个字上顿时出现了她的脚印。
本来就没拿到好名次的xx班,终于得以借题发挥的机会,几个人从台阶上蹦跳下来,一个大个子男生揪住张云星的衣领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也确实怪她不怕死的一张脸,既然是自己有错在先,道个歉不就完了,干嘛非得恶言以对呢。
谁也没有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见周倩风也似的跑了过来,闷头张嘴,用力咬进男生抓着张云星的手臂里,任他嘶牙咧嘴疼到抓狂,也死活不肯松口。
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一系列的怪事,终于让两个水火不容的姑娘放下仇恨,握手言和。
“明天凌晨的火车,后天早上再搭早班回来。”她淡淡地说,仿佛是阐述别人的行程。
四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张云星最先站起来说要回去:“明天还起早呢。”
“你舅妈上什么班?”周倩问。
“中班。”
“太好了。”工厂中班要到半夜才下班,“那我们晚上去你家聚。”
“今天晚上我恐怕出不了门。”
周倩立刻涣然大悟,小絮每周五都要帮她妈妈熬汤汁:“你都快成调料大师了,你妈还不让你独当一面啊?”她悻悻然调侃着。就被她这张毒嘴膺惩惯了,麦小絮早不以为然,只是很想参加晚上三人的聚会:“要不然我弄好后再去,你们等我?”
“都干嘛呀?搞得我好像就要一去不返的样子。”张云星停住脚步,从门口扭转过身来,“今晚谁都别去打扰我,我要早点睡觉,不然赶不上火车你们负责啊。”
她明白,她们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委屈,所以才想让她高兴一下。可惜她们不明白,这辈子回哪儿,她都最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那儿有小时候温暖过她的阳光,芳香过她的嫩草。后来他们亲手斩断了她对那儿的情感,狠心将她扔在火车上,任她多哭泣多焦急,怎么跳脚怎么展开小手说:“妈妈抱抱,爸爸抱抱”都不去理会,他们如此心狠,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她原谅?<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