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秦芸呆呆地站着,木讷的双眼再此巡视了屋内一遍。没错,自己没有看错,房间里一片狼藉,像被一个猖狂至极的贼翻箱倒柜地翻遍了所有角落,床头柜的抽屉开着,里面空无一物,衣柜也开着,衣服却几乎没有了,只剩两件单薄的内衣,孤零零地挂在铁杆上,衣架也横七竖八地扔在床上,放在衣柜底下几双叶怀媛平时舍不得穿的鞋子也一双不剩。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管什么样的脑袋,也不管想几次,都只会想到一种可能,家里不是着了贼,这些东西不见了,也就意味着东西的主人也不复存在了。
叶怀媛走了。
秦芸退出来退到客厅里,内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过去的几年,自己无数次地在心里期盼着叶怀媛的离开,可当她真正的走了的时候,自己才发现,原来内心深处,自己是多么的害怕失去叶怀媛,即使她再坏,也能在漫长的朝夕相处的岁月里找到哪怕一点的欣慰,并在未完全成熟的心智里形成依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对她还是挽留。而现在她离开了,在父亲仍躺在病床上,自己还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这是一个多么残忍的现实,一个多么意识化了的悲伤,她留给自己的以后该要怎么办?
秦芸背靠着墙蹲下来,抽泣从心里上升到喉咙,眼泪似乎也快要流了下来。
在寒冬越来越深的时候,最刺骨的冷轰然到来,我们还没有试图披上单衣,一切的一切,都冷得措手不及。
可是,叶怀媛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离开了,这不是梦,因为梦从来没有这么寒冷过。
秦芸就这样蹲着,任时间从丝间与指间滑过,思绪仿佛凝结进了这临近寒夜的冰冻里。墙上的钟仍滴答走着,仿佛不受窗外沸杂的影响,它走得还是那么响亮,每一下似乎都铿锵地敲在心底,隐约一阵疼痛感。日光灯的光白寥寥的,一束束散发出来,包裹着屋子,渗透着寒气。父亲的房门关着,从门下缝隙看进去,一片漆黑,黑得似乎永远都照不进光。
秦芸抬起头,使劲吸了下鼻子,眼睛微微泛红,在冬天干燥的空气里变得又涩又痛,她抬起手揉了揉,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钟,长短不一的三条线,每一条都满是规律。她又看向电视机,偌大的机壳上稳稳地放着那张全家福。或许寒冷模糊了视线,照片里的三个面孔竟一个也看不清楚,秦芸甚至忘了自己所站的位置,当然还有父亲的,更不要说叶怀媛。她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使劲地把手一挥。“啪”一响声,相框重重地砸在墙上,掉下去摔了个粉碎,就如自己破碎的心,生硬着爆炸了开来。她握紧拳头,内心莫名的情绪一阵接着一阵,冲击着天灵盖,冲击着越来越昏的大脑。迷糊中,她似乎听见了父亲微弱的叫喊,那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但却永远的那么有亲和力和感染力。她拿起桌上的面巾纸擦了擦脸和眼睛,走进父亲的房间。
秦芸掩上门,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父亲探着头,静静地望着她,黯淡无光的眼睛镶在眼眶里,深不见底。他抿了抿嘴问:“刚才什么东西摔碎了?”
秦芸走过去,坐在父亲的床边说:“我不小心把一面镜子打碎了,小镜子,不碍事。”
“哦,”秦宝仁点了点头,问,“你妈呢?”
秦芸捏着床单,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情绪又开始风起云涌,也许只因为皮太厚,骨头太硬,小小的身躯竟然压制住了情绪,才没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出来。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赤红色的路灯光蛛丝般缠缚着世界,仿佛这世界的任何挣扎都只会是徒劳——既然已成事实,那有何必要去挣扎呢?她看着父亲,谈谈地说:“她留了封信,说是出差去了,估计要一个星期吧。”
“你终于肯把她当成妈了?”秦宝仁笑笑,尽显沧桑的脸枯荣进时光的缝隙里,不由得半点挤压。
秦芸点着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满满的不是滋味游荡在整个身躯,左突右撞后统统冲向大脑,冲向只要一刺激就能流出泪水的眼睛。她低着头,双眼埋进刘海的阴影里,过了好久,她抬起头,将情绪强扭成无奈说:“不肯又能怎么样呢?她照顾我们这么久了,已经有我承认她的资本了。”
“可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好像还是很难。”
“或许吧!”秦芸说,然后站了起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做。”
秦宝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脸轻轻地转过去,消失在被子的阴影里,看不见了任何表情。
秦芸咧开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一颗滚烫的泪水随即划破冰冷的空气,但马上又消失在了一片惨绝人寰的窒息里。
命运又抬起它那双挂着铁链的双手,紧紧地捏着你的脖子说:“来吧,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挣扎有多痛苦。”<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