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知道,可敦城中有常驻骑兵两万余,正是有了这支军队,大辽西北边境犬牙交错的藩帮势力才会有所忌惮,不至于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按照辽国的骑兵建制习惯,直属御前的中枢骑兵的为皮室军与宫帐军,总计十四万人,五十万骑。地方军则分为部族军与舍利军。
部族军可以接收一部分已经纳入辽籍的非契丹族骑兵,类似于步军中属国军的地位。舍利军则是贵胄官宦私募的骑兵,和步军投下军州相仿。地方军多则数千人,少则不足百人,但累计相加却也是中枢骑兵的数倍了。
萧剌阿不的飞羽营属西北路招讨司,自然是隶属于中枢骑兵的编制之中,为了巩固西北边境的安宁,这些骑兵也会不定期的巡视各个藩帮的属地。
考虑到这些,大石便打算向这位主将询问一些自己急于知晓的信息。
“萧将军,请恕在下孤陋寡闻,这可敦城中的军民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单说在这荒漠中取水便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可敦百姓究竟是如何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呢?”
萧剌阿不笑了笑,指着茶摊上方的古树说道:“唐天宝年间,唐玄宗李隆基在此地建安北都护府,便是看中了可敦黄沙下丰富的水脉,由此深挖十丈,皆是清甜甘洌的地泉,这树活了五六百年,也全赖于此。”
大石惊叹道:“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如此庞大的水系,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萧剌阿不点头道:“可敦四方皆是黄沙,若不是有此天地恩泽,怎能养育这一方军民?只是直到现在,也无人知晓这水究竟来自何处?为何只蓄积于可敦城下。”
“或许是佛祖保佑吧!”大石喝了一口奶茶继续问道:“萧将军会经常外出巡查吗?”
“这是自然,戍守边关,监视外敌乃是分内之事,我今日轮值休沐,三日后要往普速完部出巡。”
“普速完?”大石听闻这三个字大喜,因为这个部族很可能与那只黑狼和父亲的过世有着莫大的联系。
“不知将军出行之日可否携我二人同行?”
“这……”萧剌阿不有些犹豫道:“适逢用兵之事,便不似跑商巡游一般随性,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军中亦有军中的法度,只怕兄弟所请,在下不能从命。”
“若是这般呢?”大石掏出官牌,递到萧剌阿不面前。
“你是大林牙院的院使?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耶律大石!”
“果然是大石林牙!”萧剌阿不听闻大石的名讳,当即起身施以大礼:“在下一家老幼全赖大石林牙才得以活命,请受萧某一拜!”
大石慌张,急忙俯身搀扶,可无奈足伤未愈,竟挡不住这位萧将军一连三个响头:“这位兄弟何故如此啊?”
萧剌阿不起身道:“在下一家老幼皆在南京析津府,适逢蝗灾,颗粒无收,险些饿死在荒野,全赖大石林牙力谏陛下开仓赈灾,这才救了他们的性命,请再受萧某一拜!”
大石推脱不过,几番客套才又让这位萧将军坐了下来。
“南京道灾情严重,米价飞涨,可是以萧将军的俸禄,还不至于让家人忍饥挨饿吧!”
“哎……”萧剌阿不叹气道:“世风日下,这可敦城又是天高皇帝远,谁人来管我们这些军旅的死活?自北院到西京,再到统军司,原本八两的军饷便少了七成,何谈养家糊口?”
“新上任的西京留守萧乙薛为官还算清廉,何不向其告发?”
萧剌阿不摇头道:“大石林牙不知,这西北路统军司的详稳,可比那宿卫出身的萧乙薛势力大的多,怎能告赢?”
“哦?”据大石所知,西北路统军司详稳乃是出身回鹘族的淳钦皇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平的同族后裔,其名唤做——述律鲁。
虽是淳钦皇后的同族,但是时过境迁,述律一族早已沦为辽国的庶叶旁支,像述律鲁这样还能在辽国挂任官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述律鲁不过是昔日后族的后人,何言势力庞大?”
萧剌阿不道:“述律大人有回鹘血脉,与高昌回鹘首领毕勒哥称兄道弟,倘若可敦城有变,回鹘的十万铁骑便会为述律鲁所用,十万铁骑啊!这怎是一个西京留守所能应对的?”
大石听闻此言,倒是觉得述律鲁此人虽然贪腐,但确有可圈可点之处,若不是他与高昌回鹘关系密切,那十万骑兵就不再是述律鲁的助力,反会成为大辽西境的心腹大患了。
见大石半晌一言不发,萧剌阿不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边境之事错综复杂,并不是一个刚上任的留守或是一个携女眷到访的林牙所能处置的。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就请林牙大人到城北赤羽大营,我自安排良驹供大人和夫人骑乘!”
“哦?她并非是我的夫……”
大石话还没说完,可敦城内突然狂风大作,漫天的风沙竟将正午的日头都遮蔽了,三步之外,连人影都不能看得真切。
“好怕!”
大石慌忙牵住塔不烟的手臂,大声呼唤着萧剌阿不的名讳。
“且随我……呸……来!”
萧剌阿不无法开口,解下骆驼的缰绳牵在手中,引领着大石和塔不烟来到不远处的一处客栈。
客栈名为“水云轩”,虽然与此时的天气极为不衬,但店内的酒保确是极为热情,见有客来到,三下五除二便将人畜安置妥当,就连洗手的清水都摆在了三人面前。
“呦!这不是萧将军吗?怎么大风沙还来小店喝酒啊?”
萧剌阿不尴尬言道:“今日出门不曾观云,竟不想真的碰到了这腌臜天气,你休要贫嘴,先将两位贵客伺候好,店钱少不了你的!”
“好嘞!上房一间……”
“两间!”大石急忙更正道。
没有理会萧剌阿不和酒保异样的眼光,大石便拉着塔不烟来到了房间之中,点了烛火,这才发现塔不烟已是灰头土脸。
“怎么办?难不成要我亲手为你浆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