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拍摄,许望秋回到招待所,发现苏白还没有回来。他不禁有些担心,虽然放马哨所易守难攻,相对比较安全,但毕竟是前沿阵地,万一出了意外,那可怎么得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苏白的安危,在跟德间康快他们讨论剧本的时候,许望秋有点心不在焉,不住向路口张望。聊到八点,还是不见苏白回来,许望秋就真的有点急了。他把苏白去前线的事情给德间康快他们说了,然后回寝室看了看,苏白确实没回来。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实在没法冷静,便快步向团部走去。他准备打电话问问放马哨所,苏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走到半路的时候,撞上了张雪峰。他看到许望秋,直接道:“望秋,我正找你呢,你女朋友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要跟你通电话。”
许望秋听到苏白要跟自己通话,马上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张雪峰道:“在麻栗坡的老山。”
许望秋脑子里一阵眩晕,这丫头真是疯了,怎么跑老山前线去了。
到了团部,许望秋接通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苏白喂了一声,他直接开骂了:“苏白,谁让你跑到老山前线去的?你是不是疯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师父交待?你让我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苏白轻声道:“对不起,望秋!我不是故意的。早上我跟何参谋到放马哨的途中听到他说起麻栗坡这边的情况,就想过来看看。我是学新闻的,是记者啊,听到这边的情况,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啊!”
许望秋大声道:“你就算要去,至少要跟我商量一下啊!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到前线去,算怎么回事?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啊?”
苏白知道是自己不对,柔声道:“是我不好,你别生的我气好不好?”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又马上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危险,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白用平静地语气道:“去年我军从越南撤回来后,越军乘机占领了老山和者阴山一带的骑线地区,并越境构筑工事,不断进行挑衅。我准备在这边采访几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跟电话班几个女兵在一起,很安全的。”
现在苏白已经跑到前线去了,许望秋拿她有办法,也不可能跑到麻栗坡去把她拉回来,只能叮嘱道:“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千万千万注意安全!想想师父,想想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许望秋的心一直是揪着的,一直记挂着苏白的安危,担心她遇到危险。不过电影拍摄并没有因此耽误,就连跟德间康快他们的谈判也进行得很顺利。
经过三天的讨论,双方共同协商了修改《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三条原则:一,剧本反战的主题思想不变,重点表现东瀛****发动的侵略战争,给中国人民以及东瀛人民带来的灾难;二,正面揭示由于战争,两国主人公之间所产生的矛盾与隔阂,不因现在强调友谊而回避当年战争给两国人民造成的创伤的深重;三,插人与两国有关的重大历史事件纪录片,将凝聚在小棋盘上的恩仇,掷进大社会的戏剧中,以开拓影片的深度和广度。
由于存在不少分歧,双方约定在许望秋的剧本的基础上,各自修改一稿,经有关人员集体讨论,互相取长补短,最后综合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剧本。
在讨论剧本的过程中,德间康快提出希望周里金和方姝出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希望他们分别出演况阿明和况阿惠,因为《锄奸》在东瀛上映之后,很多东瀛人认识了周里金和方姝,觉得男的帅,女的靓,他们出演《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能够吸引更多的东瀛观众。
许望秋没有同意,周里金和方姝跟况阿明和况阿惠形象气质不符。况家兄妹是江南人,而周里金是典型的西北汉子,气质比较硬朗;而方姝是典型的北方姑娘,长得明媚大气。
况阿慧这个角色戏份不是特别多,没有什么难度可言。78级表演系中江南女孩挺多,随便找一个都可以演。况阿明这个角色需要说流利的日语,对演技也有一定的要求,许望秋推荐了唐国强,他觉得唐国强的形象气质更接近况阿明。
在谈妥协相关问题之后,德间康快他们返回北平。《猎鹰》的拍摄又回到了正规,不过许望秋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苏白还在老山采访,还没有回来。
这天下午,许望秋收工回到剧组,看到地上放着两件脏兮兮的衣服,卫生间有哗哗的水声,里面有人在洗澡。他的房间不可能有其他人进来洗澡,当即问道:“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生间里传来苏白的声音:“我刚回来一会儿。”
许望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这几天他真的担心坏了。
许望秋坐在床边等了几分钟,卫生间门“嘎吱”一声打开,苏白端着盆从里面走出来。他担心苏白受伤,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他注意到苏白额头有块黑色的疤,伸手摸了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疼吗?”
苏白轻笑道:“不疼,这是被蚂蟥咬的。那边蚂蟥很多,爬到身上的时候一定感觉都没有。我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一只,杨丽丽看到后,给我这么一说,我被吓坏了,尖叫着把蚂蟥扯下来,流了很多血。后来就有经验了,知道遇到蚂蟥不能动,拿一支烟对着蚂蟥熏,很快它们就会掉下去。”
许望秋瞪着苏白,生气地道:“你还笑,幸亏是蚂蟥,万一是子弹呢?你知道不知道这几天我担心你担心成什么样?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好,总是担心你会出事!”
苏白拉着许望秋的手,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讨好似的摇晃着许望秋的手,柔声道:“对不起嘛,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伸头在许望秋的脸上吻了下:“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望秋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道怎么认识你这么个疯丫头,别的姑娘听到打仗都躲得远远的,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可你到好,本来没你事的,却主动跑了过去。”
苏白轻轻摇头道:“我是学新闻的,将来是要做记者,既然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过去看看呢!不是所有姑娘听到打仗都躲得远远的,跟我住一起的,电话班的六个女兵比我还小一点,她们就没有躲。还有医院的卫生员,大多只有十八九岁,她们也没有躲。我算什么样啊,她们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呢。”
苏白坐在床边跟许望秋讲电话班女兵,几个姑娘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岁,跟普通姑娘一样,爱笑爱闹,喜欢看电影,喜欢嗑瓜子,也有梦想。刚入伍的时候她们中有人因为嗑瓜子,被男兵叫“五香嘴”。有人眼窝特别浅,动不动就哭。还有人学习不错,因为有军人梦就来当了兵,打算复原报考军校。
苏白不只讲电话班的女兵,还讲前线的男兵。她告诉许望秋,战士们最喜欢唱《十五的月亮》和《当那一天来临》。在知道苏白是这两首歌作曲的女朋友后,战士们都围着她,请她给大家唱歌。苏白也不推辞,就认真地给战士们唱。以前她只是觉得这两首歌好听,现在真正到了前线,才真正地体会到这两首歌的意义,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战士喜欢它。
苏白不只在后面采访,像战地记者那样到前沿的坑道,还进过猫耳洞。距离越近敌人最近的地方只有两三千米,对面的越军士兵清晰可见。战士们特别佩服苏白,都很喜欢她。一个排长代表全体战士激动道:“你是第一个在我们扣林山的坑道过夜的非扣林山人,让我们全体战士十分感动。请你们转告祖国和人民,我们和阵地同在。”
苏白看着许望秋,继续道:“在采访时候,我遇到了一个蓉城老乡,是773厂的,从军校毕业到前线才三四个月。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对我说,大家希望过和平宁静的生活,但是和平宁静的生活总得要人保卫,边防前线总得要人把守。亏了我一个,幸福十亿人。在采访的时候,我总是能听到这样的话。战士们的话让我特别感动,也让我受到教育和启迪。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自己看到的写出来,他们真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许望秋当然知道战士们的可爱与伟大,在这几个月里,他跟战士的接触很多,听他们讲过很多与越军作战的故事。在听完这些真实事迹后,他对剧本作了很多修改,把听来的真人真事放到了《猎鹰》里。
此时听完苏白的话,许望秋也非常感动,就道:“关于自卫反击战的报道本来就不多,关于战士的报道就更少了,确实应该把他们写下来。”
苏白坚定点头道:“我一定会写好的。”她看着许望秋道:“战士们看过《锄奸》,都特别喜欢这部电影。他们听到你的新片就是拍跟越南人作战都特别高兴,说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我在想,等电影上映的时候能不能给他们放两场?”
许望秋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到时候我们把首映放在老山吧,没有比战士更有资格看这部电影首映的了。”
苏白跟许望秋聊了一会儿,起身去洗衣服。她把自己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又去拿许望秋换下来的脏衣服。只是在摸许望秋衣服口袋的时候,摸到了一个硬东西,拿出一看是粉色纸包,上面写着“避孕套”三个字。苏白的脸顿时红了,轻轻啐了口,转头看着许望秋道:“你这个人,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许望秋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一肚子坏水了?”
苏白把避孕套伸到他面前:“你还不承认,你看做坏事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许望秋有点不好意思,强行辩解道:“我这是有备无患,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苏白“呸”了一口,红着脸把避孕套扔在床上,端着脏衣服走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