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别久未必情远
不靠东风吹着，也没有战鼓擂着，转眼之间第二个学年已过。虽然大学的学习和生活远比中学来得自由，但长暑假依然为每个学生所期盼。
对向来重视自己业余时间的陈晓晴来说，大学假期里的忙忙碌碌，变成了她心甘情愿的享乐。何况比起那些假期中缺少资金的女生，她还有一份不小的翻译收入呢。
头脑中装满了一大堆暑期计划的晓晴，在她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上午，套着一件轻便的连衣直筒裙，脚下穿着一双镂空的塑料凉鞋，手里翘着个兰花指，提着一张被金丝鸟拉满了“金屎”的纸片，咬着下嘴唇快步走出了花园大门。她正打算直接把纸片扔进弄堂口的垃圾洞里，免得放在家里招蚊引蝇。
刚刚跑出两三步，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晓晴！”
她本能地站住了，折回身子，顺着那个好似熟悉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对面公房进口处的水泥石墩上，半坐着一位身型高大、身穿短袖鸡心领汗衫的小伙子。他的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庞，正是晓晴久久难忘的记忆！只是今天，在棱角分明之间，那张脸更透着一种和悦和欣喜。
“陈宏！”晓晴的情不自禁，完全无误地表露在她的音容笑貌。顺着她的回音，陈宏轻松地迎着那股热情站立起来，充满自信地走向已经久违的她。
面对正在迈向自己的俊男，晓晴显得似乎有些窘迫。她低头偷看了一下自己几乎僵直的手中，那张屎迹斑斑的纸片，定定地站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为。
把这些小举动看在眼里，他径直走到晓晴的身边，耳语般说了一句：“你别走！”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纸片，快步走向弄堂口——轻轻一甩手，纸片便飞进了它该去的属地。
没了负担的晓晴，在陈宏走向弄堂口的间隙，又不免埋怨起自己的衣装：“怎么今天居然穿得如此随便：这条直裙既显现不出自己的杨柳细腰，里面又没有衬上那件足以放大女性优点的小内衣。。。。。。”，若是这条弄堂稍微长些，她真能跑回家，重新装饰一番才回来这里！
挑剔自己其实根本多余。一路走回弄堂的陈宏，眼睛早已回到了心仪女子的身上。他边欣赏着那绰绰玉姿、佼佼花容，边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澎湃：“好久未见——难怪自己经过这么些年，对她总是念念在怀！”
走近满目爱意的女子，陈宏一把捏起她的小手，就直往那条通向后街的小走道上领。
晓晴顺从着他。
狭窄的走道两边是三层楼高的砖壁，在夏照烈日的当口，似乎挟持了一丝难得的清凉。晓晴的身子随着陈宏手腕的力量，就势倚靠在那砖墙上面。与此同时，她把另一只手臂悄悄移至身后，顺便捏起一些腰间多余的布头，并尽量地挺起自己的胸脯。。。。。。她抬起头，那样羞腆娇柔、却毫无躲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享受着男人嘴里呼出的每一口暖气。那条狭窄走道间的徐徐凉风，竟吹不散姑娘脸上正在缓缓上升的热潮。
陈宏将一只手按在晓晴头顶上方的墙面上，支撑着自己微微向前倾压的身子。看着心爱女子那炙热滚烫的鼓励以及热切期待的眼神，陈宏缓缓地将他的另一条手臂从晓晴的手上抬到她的脸旁，用手指上下轻触着那张愈烧愈红的脸颊，然后迅速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秀发。
沉浸和陶醉在幸福之中的晓晴，一只手用力拽着陈宏的衣角，微闭着双眼，由着他拨弄自己额头上的刘海，心中不由自主地期待着更多的温柔甜蜜，甚至还有些幻想狂风暴雨的降临。。。。。。
陈宏却稍稍退后了一些，带着些许羞涩的微笑看着晓晴，用一种对姑娘来说有些陌生的、深沉但极其温柔的声音说着话：“我已经来过几次了，早晚都有。只不过一直没有等到你。”
晓晴用手摸着陈宏那条袖管卷至肩头、露着坚实肌肉的臂膀，同样带着笑，回望着他：“你傻呀？不会敲门问一下呀？”
“不敢见你家人”，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只想等到你出门的时候才见你。”
“平常我是住校的，昨天才放的暑假”，晓晴同样轻声回应着。
“哦？你读哪个学校？”陈宏微微一怔，语气中稍带局促。
“沪建大学。”
“哦，名牌大学——没想到你的功课这么好！”
“不算好的，读了一门‘科技外语’。”晓晴连忙解释，微微感觉到他逐渐绷紧的肌体。缓了一缓，补问了一句：“你呢？还在体校？”
陈宏没有立刻回答，他拉了拉晓晴的手，说：“走，我请你去吃午饭。”
晓晴低头望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就这样子出门？至少让我回家换条裙子？”
“不用回家，你这样子就很漂亮！”
晓晴第一次听到陈宏如此赞美她，当即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她甚至忘了关照家里一声，就跟着他离开了弄堂。
似乎早有安排，陈宏把晓晴带上了公交车。她没有再说话，依然一路顺从。到了目的站，他领着她下了车，穿过半条马路，来到了一处街心花园的尽头。
晓晴开心得欢呼了一声：“哇——真漂亮！”
那个让陈晓晴如此惊喜的餐馆，由坐落在街心花园地下的一个防空洞改建而成，就像当年长柏公寓中心的防空洞一样。只是今天，它被那些极有创意和生意头脑的年轻一族，将废物再次利用，并将它们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跟随着陈宏，一路往下走进“洞穴”。晓晴感觉到阴凉潮湿的空气中带着香甜。马路上的人喧车鸣，仿佛被隔阻在了另一个世界。服务生问明了两人之后，带着他们穿行在三条平行长廊中的一条，然后指着一张空桌示意他们坐下。晓晴一路留意观看：只见长廊的一边挨个排着一溜桌椅，而且全部都是相对而坐的单人椅，已经有不少年轻人在那里用餐了。
“看来这里是专为情侣而设计的餐馆”，晓晴暗自作出了推断，内心更加欢喜激荡。
点菜程序非常简单，因为菜单上仅有寥寥几份套餐，饮料也只限于热茶或凉茶。沉浸在快乐中，晓晴对食物没有任何挑剔。今天的她和他，将共同分享“恋人之餐”。因此，从走出弄堂的那个时间，直到落座，晓晴虽然统共没有讲过几个字，但她的双眼好似弯月般始终透着笑意，两边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翘着。
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话语原本不多的陈宏，已不如刚才那样轻松。他常常欲言又止，但被晓晴明明白白的喜悦和爱意感染着，陈宏的眉眼之间，同样充满着温情柔意。
“你好吗？”两人几乎同时问向对方，虽然一个选择口语，而另一个问候则来自眼神。
开始吃饭，晓晴回归自然之态。她看着他，简单扼要介绍了自己平日里的学习和生活。
陈宏回望着她，眼中依然带着笑：“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而且愈来愈漂亮！在学校一定被男生围着追着堵着，没有心思读书了吧？”
“无心念书倒是实话，有时在报廊或图书馆里也会得到几个男生的关注。。。。。。但大学的规定是不准学生谈恋爱的。”晓晴不知陈宏这句玩笑的真实用意，只一心想把他的这种念头给消除掉。因此轻描淡写地利用校规，把所有追捧者的努力一句带过。
“你呢？还在玩剑吗？”晓晴对陈宏这些年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体育。
说着话，晓晴把自己的左手伸到对面，放在他的右手上面。陈宏翻过手掌，轻轻抚摸着那纤纤玉指，体验着女子的温柔：“没有。我现在已经工作了，在小学教体育，同时在业余时间打打篮球。”一丝遗憾从陈宏的眼底很快闪过。
“真的？晓得你喜欢体育的。。。。。。以后我过去观战，我喜欢看你们打球。”
“你平常住校难得回家，假期应该多陪陪爸妈，不要一天到晚出去。我假如有时间，会再过去看你的。”
当时陈宏的这些话，晓晴有些不甚理解。
下午陈宏把晓晴送回家门外，两人除了一路谈笑，却没有任何期待中的身体接触。道别之时，姑娘恋恋不舍：“难得放假了——有空一定约我，等着你！”
回到自己的房间，晓晴站到镜子前面。原想重新评判一下今日的装束，却一眼看到自己脸上那尚未退去的红晕。。。。。。她无比害羞，迅速用双手捂住了脸颊——镜子里的那张小脸上，最终只看见那只唯一保持着本色的尖尖的鼻子。
澎湃的心，直到同家人一起晚餐之后，才逐渐趋于平静。而此时陈晓晴脸上的笑容却依然还在自我表现着，不愿离开。
看着如此开心的女儿，想起今天中午的不辞而别，晓晴的父母似乎猜到了一些端倪。她妈妈因此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今天到底同谁在一起吃的午饭？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哪里有男朋友呀？是刘莲她们把我拉走的。”
这次她的父亲也表现出了较明显的关注：“假如你真的交了男友，千万别忘了把他介绍给我们。你的爸爸妈妈不会不通情理，你晓得的。”
陈晓晴思考了几秒钟，便顺着父亲的话作了一点点试探：“目前尚无。。。。。。但有你这么优秀的爸爸作为模范，不知道将来我的男友，要怎样才可以让爸妈双双满意？”
听到女儿的这番问话，陈父以那个全家非常熟悉的姿势，在沙发上仰着头，似乎真的是在思考答案。。。。。。晓晴的妈妈看着这样的场面，干脆笑嘻嘻地替丈夫作了个表态：“其实你用不到太在意爸爸的看法。因为不论女儿找的是什么样的男朋友，每一个做爸爸的，基本上都不会认为他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要不说女人是最伟大的！晓晴母亲的坦言相告，让女儿恍然大悟，心中如释重负。
从见过陈宏的那日起，那个暑假中的每一天，晓晴都未敢再轻易出门，她日日期盼着陈宏的再次相约。可眼见假期已然接近尾声，却再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陈晓晴开始心慌意迷，她实在后悔当时在他的面前如此唯唯诺诺，竟然没有问他具体在哪个学校教课！甚至愚笨到只报了自己家中的电话，却忘了向他要个号码。
最最揪心的，是那个陈宏究竟是怎么了？既然等了自己那么多次，既然两人如此情投意合，为何又迟迟不约？
陈晓晴想到那个为了男女之事，曾经多次叨扰自己的“恋爱半家”周洁，便决定也将个人的烦恼拿出一半与她分享。。。。。。或者，把真正的“经验人士”李媛媛以及同自己一样，至今在情感方面毫无建树的刘莲一起约了出来，共谋对策？
想到这里，晓晴彷如在自己无力的主心骨旁边，安上了一些不知作用如何的支架。就算是病急投中医吧，多少都会得些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