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男生女生那些事

　　乐民路小学同新中国其他各地的学校一样，是个男女生混合小学。公平的学习机会让女孩子们同男生一起，在相同的环境中学习和相处。

　　上海对全国其他城市而言，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说她大，指的不是地域，而是居住人口，同时也包括历年来她对国家财政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虽然人口众多，但城市人对生男生女的观念，比较与其他地区特别是农村来说，不能不说是相对进步。若要例证，老百姓不必去政府的人口普查部门作调查，且看每个学校男女生之间的比例便知。

　　就拿三班来说，总共有学生56人，但只消从座位上看，便一目了然：在两人一排的课桌上，女生的旁边大都坐了个男同学，反之同样成立。

　　虽然进步的上学制度为男女孩子们提供了公平相处的优良环境，但人类的天性以及千百年来的旧习俗旧观念，让孩子们在少年时期特别是刚刚入学的阶段，自己就给自己框定了一条男女间“授受不亲”的戒条。除了下课时男女生（尤其单独）基本不在一起玩耍之外，同坐一个课桌的男生和女生，常常在老师眼皮底下也相“近”如宾。更有甚者，竟在桌面上画起了一道“三八”线（见注）。

　　注：“三八”线虽然源自于南北朝鲜之间的交界处，但由于20世纪50年代中国抗美援朝的胜利，帮助北朝鲜人民军把美队赶回了这条“三八”交界线的另一边，故而中国孩子对此的认识非常普及。

　　随着孩子们年龄的增长以及长期相处而逐渐的了解，男女同学间的“如宾”现象也在逐步转变。例如作为校篮球队员的刘莲会常常同男队员们一起有说有笑地进出校门；周洁更是不用说了，由于阿哥小清及他周围的那群“虾兵蟹将”，时不时地来小班里关心一下，也由于小洁本人不自觉地对大哥哥们的依赖，让所有同她熟悉的师生，先入为主地把这种堂而皇之，并招摇过市同男生来往“过甚”的女孩子，特别划分到了“不够注意影响”之列。

　　莲莲和小洁，不太在意别人的特殊眼光。她俩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二班的一个男生，在来学校的路上，被小洁的哥哥等一帮初中学生生戏弄了之后，因心中忿懑但又无力反抗，便在下课期间走到三班女生周洁的身边，当着众多同学之面，对她出言不逊：“听说你所有的阿哥都滚到中学去了，以后你就跟我白相相（上海方言：‘玩’的意思）！”

　　平白无故受到牵连的周洁在众目睽睽之下，竟遭受如此之大辱。她脸色陡变却一言不发。小姐妹们也都个个义愤填膺，就是不知该如何处理。放学之后，小洁问：“去阿哥那里吗？”

　　大家附和，便陪着她一路来到防空洞。一看，大阿哥们几乎都在。刘莲先忍不住先开了口：“今天你们家小洁被人欺负了！”

　　“谁这么大胆？”好几个声音一同发问。

　　“就是二班的那个邵军，莫名其妙的！”晓晴也帮着告状。

　　周洁先将刚才受辱的情节压了下来，尽量装出若无其事，只问了一句：“你们谁得罪了他呀？”

　　无论小洁怎样轻描淡写，自小便相交相知的大哥哥们，从她忍辱负重的表情中，对小妹妹所受到的委屈，心知肚明。何况，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中有数：“你们几个今天早点回去做功课吧，阿哥们等一下还有事体要商量。”

　　“这还了得——没有王法了！”目送着小洁他们的离开，小清一伙就此事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一致同意：“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经过了一个傍晚的研究策划，这群在许多老师、家长和邻居们眼中“头上长角”的学生，最后通过了一条自认为既不会被家长揍骂，又不会被学校惩罚的“复仇计划”。

　　“小清，为了确保此事将与小洁无关，这次行动由大维和我负责，你不必露面或亲自出动了。”成宇考虑得非常周到。

　　“那好——就拜托兄弟们了！”回家晚饭之前，“司令员”周清将此事敲定了下来。

　　“放心，我们现在就去摸一下那个家伙的地址。”

　　第二天清晨五点刚过，路上没见几个行人。远远地只听到拉粪车被重负压得吱吱咯咯作响的轱辘旋转着的声音。。。。。。成宇和大维他们已经悄悄地起了床，并溜出了自家的大门。他们躲在弄堂口，等候着粪车的到来。一会儿只见掏粪工人将人们放在马路“上街沿”的木马桶一个个清空之后，又继续弯着腰拖着粪车，前行至另一处马桶集结处。

　　成宇他们三人立刻冲向马路边，一人提起两只被基本清空但还未清洗的马桶，飞一样地跑到昨天已侦查好的邵军家矮房子门前。三人迅速将马桶从上到下，按照1，2，3的排列方式斜靠在他家的大门上。确定一切稳妥之后，便快速跑回各自的家，跳回到自己的床上，安心踏实地睡了个回笼觉。

　　那日早上做操之前，周洁应着班干部的一声召唤，被叫去老师的办公室。只见二班和三班的班主任都铁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边是吸着鼻涕的邵军和他的母亲。

　　“周洁，今天早上在邵军家里发生的事情，你晓得吗？”班主任老师单刀直入，问道。

　　“啥事体啊？”周洁那张洁白的小脸上，分明写着“毫不知情”四个字。

　　老师看了看周洁，又看了看邵军和他的母亲。

　　“她怎么可能不晓得呢？昨天我骂了她以后，今天早上就被他阿哥报复了！”邵军着急地反驳，结果反倒不打自招，说漏了嘴。

　　周洁没有答话。

　　老师反问邵军：“昨天你为什么骂周洁？她对你做什么了？”

　　邵军的母亲同样把脸转向了自己的儿子。

　　“我。。。。。。本来不是想骂周洁的，是她的阿哥周清先欺负我。”邵军自知理亏在先，只能压低了嗓音在老师和家长面前作无为辩解。

　　周洁看准时机，立刻开口问道：“我现在可以去操场了吗？”

　　得到老师的首肯，她毫不迟疑地走出了办公室。

　　在那条通往操场的走廊上，小洁抬着头呼出了一口长长的闷气——活在世上有人相助真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至于究竟发生过什么，过段时间，总会大白于天下的。

　　随着少女们年龄的增长以及校外锻炼难度的升高，陈晓晴基本上把参加体操训练的日子，自我调整到每周一次；而周洁更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完全凭着当日的兴趣，或者仅是陪着媛媛去少年宫“逍遥”一圈。

　　在她们三个校外候补“文体”运动员中，只有媛媛不仅坚持不懈，更是由于其出色的表现和成绩，被少年宫老师选拔成芭蕾舞演员的培养对象；刘莲依旧在学校的篮球队接受训练，凭着她超过一米七的身高以及对篮球的热爱，无人质疑她在篮球方面所面对的光辉前景。

　　贵有自知之明的陈晓晴虽然越来越少参加校外体操训练，但对于所学到的那一点点技巧却应用得心应手，而且乐此不疲，有机会便当众显示一番。

　　在学校操场的最边缘处，排列着三条以运动员领奖台结构设计的单杠（中高左二右低），过去几年里最高的那一条少有人用，而媛媛晓晴她们四个，常常喜欢占据着“银牌”和“铜牌”的位置。

　　随着对越来越多的汉字和词汇的掌握，晓晴开始热衷于阅读。由于时间和场合没有选对，因此在课堂上常常被老师点名，有时还会被没收藏在“台板”里面偷读的小说书等。

　　每当下课铃声一响，陈晓晴便拿上一本书，不管能否约上几人，她必定会去单杠那里报到。那时，晓晴所选择的位置，已经上升至“冠军”的宝座了。其理由非常简明：那里不易受到干扰。

　　每逢下课必去单杠处报到的陈晓晴，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课间，手里照例卷着一本小说书，兴冲冲地往“根据地”跑去。一边走，她的脑海中所关注的仍是那个即将看完的故事结局。

　　来到“冠军”宝座的跟前，晓晴把书往牙口上一咬，刚刚把手往上一举——准备跳跃的一刹那间，突然看到今天已经有人在她之前“占领”了冠军的位置。

　　“学校里还有啥人身手这么好？胆子这么大？！”陈晓晴非常诧异。不管是出于能力的悬殊还是谦逊，这些年来但凡课间休息，学校里的其他男生女生都极少来抢夺她们几个的地盘，已然成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人孤势单。。。。。。”陈晓晴的心里非常清楚当前的形势，更何况，她目前最最关心的还是那本小说书故事里的结局。因此她依然高举双臂，但往自己的左边横跨了两步——接着一跃一个倒翻，便直接上了“亚军”的座位。她照着平时的摸样倚着柱子而坐，同时迫不及待地从口中拿下书本，旁若无人似地翻阅起来。

　　现在轮到坐在“冠军”席位上的陈宏发怔了：“好一个灵活矫健的女孩子！”心想自己从小在部队里长大，过去一起玩着闹着的男孩女孩中，有许多身强力壮或身手敏捷的。然而面前这个女生看着身材娇小纤弱，脸蛋白净粉嫩，怎会练得如此特殊本领？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两人才不约而同，面无惧色地从“高空”一跃而下，朝着各自的教室飞奔而去。在课堂上，陈晓晴满脑子里，仍然是那个更近尾声的故事；而陈宏的眼前却总有个灵巧的女孩子在晃悠——她是谁？

　　毫无疑问，下一个课间陈宏的目标仍是单杠，但这次他却故意走得慢一些。不远处，有几个女生正急速地赶往相同的地方。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她们一个个身手竟都如此敏捷和娴熟。没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已各占“金牌”之两边，而另外两人，则在“银牌”单杠的两边靠着木柱子稳稳上座了。

　　陈宏继续慢悠悠地走近这群令他眼界大开的女生。到了跟前，他不急不忙地靠在“铜牌”单杠的最外那条立柱上。他站在那里，默默无语。抬眼一看——只见四个女生正将八只充满“敌意”的眼神朝他放射过来。出于不得已，他只能稍稍收敛了一些自己的目光。

　　原来陈晓晴在课堂里，没有按奈住自己对小说结尾的强烈好奇心，因此偷偷地把只剩两页的小说读完了。在与主人公感同身受之余，突然记起了单杠宝座上的那位“不速之客”，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鸠占雀巢”的举止。

　　本着小集团“人在阵地在”的斗争传统，她速速地掏出纸片，写下三句“课后单杠处集合，有要事相商”。把它们撕成小纸条，然后乘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顺着她们长期摸索出来的传送地带，晓晴将通知沿途发送至每个集团成员的手里。在看到所有人都以“回视”的方法，确认收到并将执行的信号之后，陈晓晴才努力集中思想，回到了课堂之上。

　　因此，第二个课间休息之时，少女们一路听着晓晴汇报情况，一边急急赶往“驻地”，并拉出架势，准备迎战。

　　两军对阵，短兵相接——勇者胜！

　　看到那个高高个头、穿着一身旧军服的男生，“忍气吞声”地靠在那条离得最远的柱子旁边，没有摆出任何“决一死战”的蛛丝马迹，集团所有成员的内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一放松不要紧，随即便出了一点点的小状况——大家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他长得实在很帅！”

　　同时又赶到非常的困惑：“怎么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生？”

　　当铃声再次想起，女生们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那个男生的后面，贪婪地看着前面那个宽肩长腿的背影。最终还是晓晴忍不住对周洁说：“让你阿哥他们去查一查，看看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却把另外半句话咽了回去：“最好再同他交个朋友。”

　　“当然要查，一定得查！”少女们一阵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