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黑时,外面的修士回来,一共只有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还带着十几具遗体。大多数就如李云泽发现的那名修士,胸腹内的脏器被吞噬干净,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口。也有几具身上布满撕咬的痕迹,明显是由生前抵抗造成的。看着一排黑色的棺袋,李云泽心里说不出的沉重。满载期许而来,还没来得及见识这方世界,就命丧异域。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人在减少,而面对的危险在增加,今后该何去何从?是在安全的地方困守?还是继续向前开拓?若是困守,失散在外的修士怎么办?若是继续向南,凭借目前的这些人手,能有多大作为?又会付出多少牺牲?今日虽然轻易解决了七八十只岩甲兽,决不能据此就将这里的土著物种轻看了。在云洲,越僻远的物种,生存能力越强,攻击性反而越弱。虽然此处是异域,但天道相通,差异不会太大。最外围的岩甲兽就这般凶狠,真正物种丰富的地带,还不知有多残暴的猛兽。
王云服看着暮气沉沉的营地,本想着一场大胜后,会士气如虹,谁知道马上来了这么一出。叹了口气,对李云泽道:“大营传信的人没来,估摸着路上耽搁了。现在咋办?”王云服老成持重,对战阵也很熟悉,但说到这种决策进退却显不足。李云泽在对付岩甲兽之时,展现出来的机智,令王云服很是信服。不自觉将他当做可以商大事的人选。有了疑难,就来找他寻主意。当然,李云泽身份特殊,与他互不统隶,兼之与大统领关系非同一般,也有将来出了错,希望张书歌看李云泽的面子从轻发落的意思。李云泽权衡利弊,道:“信使来到之前,还是依大统领原先的命令,明天继续往南推进百里。”他也知道每往南一步,危险都是倍增。但张书歌律令严峻,迟疑不进者,当斩。若是让王云服在此驻足停留,张书歌定然不会饶恕。再者,听从南面回来的修士讲,曾在更南处看到过求救信号。而且他们来的路上,只见过岩甲兽和那种肉球长腿的动物。李云泽判断,从此处往南百里,应该还是岩甲兽的势力范围,只要没有其他更凶猛的野兽,就能够应付。定下方向,剩下的就是如何提振低迷的士气。李云泽懒得操心这个,让王云服自己想办法。
溪君一直在忙着给受伤的修士包扎。李云泽就在一旁看着。其实,每个修士身上都配有伤药。只不过,受伤都在急迫之间,哪顾得上仔细处理。再加上修士肌血旺盛,向来不把轻伤放在眼里。所以都是撕块破布随意包扎一下。溪君做的非常仔细,将伤口清洗干净,撒上药散,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妥当。这些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六方医经》里所载都是高深的医术,分病、伤、毒三部,伤部着重在内伤诊治,于外伤着墨不多,又全是与骨、筋相关。对于皮肉轻伤提也未提。
最后一个伤员处理好,连声道谢后离去。溪君看李云泽目不转睛盯着她看,面色羞红,瞋了李云泽一眼,低头收拾散落的药瓶。李云泽忽然道:“明天你乘木鸢回大营。”溪君手下一顿,道:“你呢?”李云泽笑着道:“建城的地方还没找到,我还要继续往南。”溪君摩挲着手中的药瓶,道:“我虽然不问事,也知道越往南越危险。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原地待援,人多了再继续不成么?”李云泽沉默了一会,道:“南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去救。”溪君点了点头,理解李云泽的顾虑。坚定地道:“好!你去哪,我去哪!”李云泽苦劝几句,溪君只是不理会。王云服远远过来,看两人在争辩,以为吵架了。劈头盖脸对李云泽道:“兄弟,不是老哥说你。这么好的姑娘,百依百顺才是,你怎么还跟人家吵上了?”李云泽无言以对,溪君“噗嗤”笑出声来,得意地看了李云泽一眼。旋即醒悟,王云服话里别有含义,耳根都红了,别过头去,不敢看两人。
李云泽看王云服一脸轻松,应该是想出了提振士气的办法。问道:“王大哥,可是有事要我做?”王云服摇头,道:“不找你,是找溪君姑娘帮个忙。溪君姑娘,那么多死了的人,得让他们早点安生的去。你行行好,给他们烧个香吧。我们这些粗人,干不来这细活。”李云泽心想,这话纯粹是胡说,烧香贵在心诚,哪里与巧拙粗细有关系。溪君点头应允,看身上衣衫不洁,于亡者不敬,道:“王大哥稍等,我去换身干净衣服。”溪君走后,李云泽问道:“你老实说,打的什么主意?”王云服憨憨一笑,道:“方才你让我自己想办法,给大家伙鼓鼓气。我老王草包一个,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一二来。后来脑子一灵光,我老王笨,大统领可精明。我就想,以前我们提不起精神的时候,大统领是咋办的。这一想,办法就来了。嘿嘿!”李云泽疑惑地道:“这跟让溪君为死者敬香有什么关系?”王云服道:“用我们大统领的话说,就是营造气氛。大统领以前骂我们的时候,绝不会凭空开骂,铁定要弄个什么场景,让我们挨了骂还得感激他。这是我多年挨骂的心得。说了你也不懂,等会看了就知道了。”
不一会,溪君出来,皎皎若中天之月。秀发盘起,用一把玉梳挽住,一袭素色曲裾,楚腰宽袖,灵秀之中,更添了几分端庄。倩影入目,李云泽如饮仙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美妙。王云服道:“乖乖!溪君姑娘,你是仙女投的胎吧?”溪君羞道:“王大哥,莫开玩笑!”营地的修士,看到溪君,眼睛都直了。李云泽心里很不爽快,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遗体已经并排放好,前面还有一个建议的祭台。
溪君看到这么多的遗体,她最见不得生命消逝,不觉珠泪盈眶。默默跪下,轻声祝祷:“诸位大哥,吾等穿越界障,远来至此,开拓异域,乃十万年来人族未有之壮举。人生祸福难料,生死亦不在我手。匆匆百年,但逞吾志。不论功业成就与否,都堪称勇者。古语云:勇者不惧。诸位大哥,亦必如此。小妹在此祝祷,惟愿天地保佑,一佑你们魂返家乡,探视爹娘。二佑你们安归泰山,苦难不当。三佑你们来世福报,寿长无央。愿你们在天之灵,也佑护我们,得成心愿,平安而返。尚飨!”祝祷完后,并未将香插在祭台上,而是走到遗体跟前,在每一具遗体前都跪下行礼,恭恭敬敬上香。
李云泽见她如此,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心想,若是我死了,她会如何?定会与别人不同,为我写上一篇祭文,多烧几炷香。
营地内气氛凝重,王云服站到人群之前,背后是尸体燃烧的熊熊烈火。吼道:“他奶奶的,今天兄弟们很拼命,老子很高兴。特别是营卫的兄弟们,嘿嘿,不是孬种,是好汉。有拼命地,还有怕死的。有几个人,贪生怕死,躲到后面看笑话。****娘的,是谁?给老子站出来。”今天贪生退缩的几人不敢吭声。王云服早有所备,大吼一声:“把他们带上来!”有修士过去,直接折臂压颈,将七名营卫押到前面。王云服恶狠狠地道:“要是按老子的心意,就一刀把你们砍了。溪君姑娘说,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老子先不杀你们。把他们的乾坤锦囊夺了。”几人大喊不服,王云服不管不顾,将七个乾坤锦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在人群之前堆了七堆小山。王云服扭住其中一人,问道:“这些灵器、灵药、灵石、灵符,哪来的?”那人支支吾吾,王云服吼道:“哪来的?说!”那人道:“东华派发的。”王云服冷笑道:“发这些干啥?嗯?给你贪生怕死用的?还是给你躲在后面看乐子用的?嘿嘿,不愿意拼命,行,把这些东西都吐出来。”说完面向人群,喊出五个人的名字,是今日围杀岩甲兽的四名受伤修士和那个用符的少年。王云服将所有灵符都奖给那少年,给另四名修士各一把灵器、一堆灵石。道:“你们今天是好样的,该赏!”将其余东西分赏给其他立功的修士。最后道:“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听着,以后但凡有打斗,老子第一个上。凡是前面拼命地,重重的赏,凡是当缩头乌龟的,重重的罚。”李云泽心道,这王云服还真是跟张书歌有样学样。不过厚赏重罚,简单明了,看起来效果不错。王云服趁热打铁,将今天回来的修士与营卫打散重新编伍,任命伍长队率。算下来,南营现在有修士一百出头。满满的十伍三队还有富裕,王云服这个屯长这下名副其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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