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明望着还有些迷茫的年轻人,心中虽是冷笑,但脸上还是平平静静,说道:“请你离开教室,不要耽误我们上课。”
刘景行没有立即理睬有些得意的张哲明,而是望向神色复杂的凌韵涵,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听说凌韵涵在上诗歌鉴赏课,会安安静静听课,并没有要打断课堂进度的意思。”
“你认识凌韵涵?”张哲明挑了一下眉头,半信半疑地问道。
刘景行点了点头。
张哲明觉得自己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便将头转向了凌韵涵,问道:“凌韵涵,你认识这位同学?”
凌韵涵并未出声,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到凌韵涵的动作,张哲明很是不满,“这里是课堂,并不是你来套关系就可以继续坐在这里的,给你一次机会,回答上来这个问题我就让你继续听下去。如果回答不上来,那么请你出去。”
刘景行深呼一口气,望着咄咄逼人的张哲明,冷笑道:“我是文盲,不会说。”
说罢,他豁然起身,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却不是径直离开教室,而是走向大屏幕旁边的小黑板,将张哲明写的板书全部擦掉,拿起一只粉笔,在整间教室的目瞪口呆中开始书写。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治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辅极端的幼儿捕获缥缈的唯美,。一声充盈着激烈,有充盈着纯然,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我相信自己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不盛不乱,姿态如烟,即便枯萎也保留着风肌清骨的傲然,玄之又玄。”
洋洋洒洒,毫无凝滞,一气呵成。
这一精彩段落恰好是《飞鸟集》中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完整段落,很多手中有这本诗集的学生都在快速翻着诗集,仔细一对照,他书写的毫无漏洞。
然后这位自称是文盲的刘景行,根本不给场下的学生们一丁点喘息的机会,换了另一边黑板,左手拿起了粉笔盒,唰唰唰,又开始新一轮的视觉轰炸。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和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黑板上只剩下一点空白,剩下全部写满了标准,工整的楷体,被打击的无以复加的观众中,凌韵涵紧紧咬着嘴唇,眼眸神采奕奕。而张哲明脸色十分的难堪,因为连他都无法完整默写下来这些诗句。
刘景行放下左手的粉笔盒,拿着右手仅剩的半只粉笔,瞥了一眼再无傲气的年轻讲师,继续写了下去,“任何一部好的作品,都只是作者在讲一个故事。任何一部被后来者冠上伟大的作品,都是一群好事者在挖掘作者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张哲明脸色脸色又难看一分,这是一种****裸地打脸。
整张黑板刚好严严密密,没有一丝空白。将粉笔头弹进粉笔盒,刘景行丝毫不留念地走出了教室。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中了刘景行那一刀的就是哑巴吃黄连——自讨苦吃的张哲明。这一刀猛刺心底,不见一滴血。不过,不见血的刀子,才疼。
而这时班级中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想起来了,他是刘景行。”
“刘景行是谁?”
“我靠你这都不知道,就是在迎新晚会上唱——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重来都不会打断你的那个。”
张哲明也无心再讲课了,敲了敲黑板,“同学们静一静,安静上会儿自习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宰相肚里能撑船。刘景行一个心眼不大,度量太窄的一介草民,历来都是你给我一巴掌,我还你两巴掌。所以当众噼里啪啦给了那家伙两巴掌之后,干净利落地就走出了教室。
“刘景行!”凌韵涵轻轻喊了一声,不知为何,头脑一发热就冲了出来,看到真人时却有些尴尬。
刘景行并没有理会。
凌韵涵倔强的又喊了一声。
刘景行大牌的很,还是没有理会。他很气恼,自己好不容易找了过来,课上让人嘲讽。这人也不帮忙说句话。刘景行其实也不是很生凌韵涵的气,更多的是一种自嘲。现在这个社会,许多老年朋友都出来靠讹好人混饭吃,搞得现在谁还愿意帮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呢?这就像刘景行掉在了一条湍急的小溪里,她没伸手援助。
结果到了大江大河里,刘景行自己游得很欢快,想仰泳仰泳,想狗刨狗刨,说不定再来个蛤蟆吞珠之类的。
凌韵涵转身就走,不过很快就停住了。
刘景行看着她捂着肚子蹲在前方,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颤抖,似乎情况不太妙。刘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站在凌韵涵的侧面瞧了一下,发现她的脸蛋煞白,一头汗水。
虽然刘景行心眼小,不过痛打落水狗,落井下石之类的险恶计量都是针对男性牲口的,对美女除外,所以立即蹲了下来,问道:“你怎么回事?”
凌韵涵艰难地抬起头,见是刘景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摇摇头,逞强地说道:“没事。”
刘景行皱着眉,问道:“怎么不去医务室?”
“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凌韵涵低着头,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
“上来,我背你。”刘景行蹲了下去,把后背让给了凌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