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奇透过窄小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窗户向下望去,万米高空之下,高楼大厦、房屋居舍皆巴掌大,宽阔曲折的水泥马路好像游动的白花蛇,行驶的汽车就像趴在蛇身上的甲壳虫。广袤无垠的森林,迎着山风如海浪,翻滚激荡。
飞机继续上升,颠簸几下,穿破云层,直面烈日。阳光比平时来得更刺眼,更光明。直到此时,玻璃窗外除了云雾与太阳已经再也没有其它东西了。凌天奇盯着形态各异,踪影飘忽不定的云朵,看它这时变俊朗的马,那会儿变胖胖的人脸,一会儿被风吹过来,一会儿被风吹开去。
“你看那,如来佛祖!”凌世林指着一朵佛形端坐的云彩,猛推凌天奇。
“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淡定,淡定,要淡定,youknown?”
飞机引擎嗡嗡作响,机身不可阻止地抖动。在这个完全封闭的坐着几百人的空间里,凌天奇忽然感觉置身棺材,四处无路,无法逃脱。胸口渐渐沉闷起来,呼吸也浑浊了,像被东西卡住,腹中仅剩的一些食物抑制不住地往喉咙食道上涌,恶心地就要吐出来。
“你不是要呕吐了吧?”凌世林眼见凌天奇皱眉,干呕,表情痛苦,急忙递过纸袋。
凌天奇使劲咽口水,努力克制呕吐的冲动,说:“给我杯水!”
凌世林按下头顶的人形端着茶杯的按钮,笑容可掬、体态轻盈的乘务员走过来,礼貌地问先生需要什么。凌世林为凌天奇要了杯水,空姐没一会儿便将水送了过来,而且还温着。
“来,水来了。”凌世林小心地捧给凌天奇。凌天奇仰头喝下几大口,胸腔的鼓胀总算缓和几分,急剧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缓。早上吃过的食物从食道压回肚腹。
不能玩手机刷屏,又不能打扰别人,凌天奇与凌世林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声音极细,细若游丝,没多久便失去兴致,索然地望着窗外。
不太常坐车的人一坐车就昏昏欲睡,而坐飞机也是如此。机身轻微的摇晃,像儿时母亲手里轻轻摇晃的摇篮,那股久违的,熟悉的,亲切的欲睡感滚滚而来,两人在这种亲切里沉沉酣睡。
阳光剧烈,飞机沿着直线飞行,抹去运动的白云,所有看到的一切竟如同静止,仿佛老天在静静思考。
三个小时后,航班在湛蓝的天空盘旋几周,接着像捉鸡的老鹰俯冲而下,沉入云底,在跑道滑行,与地面剧烈摩擦,颤抖不已,最终停止。
凌天奇在飞机起落架的轮子与滑行跑道接触时发生的震动中猛然醒过来,美梦被生生侵扰,难免有些恼怒,无奈无处发泄,顿时浑身都不自在,像被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绑住。
冲冲地取出行李袋,下机,和马苏华汇合,出机场找了个主打湘菜菜系的餐厅,准备吃中饭。
餐厅不怎么起眼,招牌是电脑打出来的大字报桌椅板凳没什么特别,装饰平常普通,人流稀少,算不上出类拔萃,但翻阅菜单,发现菜肴极贵,通通天价,就一个简单的清炒SH青,眀标售价——三十六元。凌天奇三人遵循女士优先的选择,由着马苏华点菜,马苏华随意选了几个。
凌天奇三人喝着餐厅免费供应的茶水,耐心地等待着饭菜上桌。三人刷了下朋友圈,行动还算迅速的服务员总算把炒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首先端上桌的菜是香辣河鲫鱼,切作两半摊开,金黄的色泽微微焦糊,青青的葱花点盘,凌天奇提筷子挑开辅料,夹了一块金黄底下肥白的肚腹肉。本该鲜嫩可口,入口即化的鱼干涩涩的,失去那份润滑的口感,而且略微有些淡淡的鱼腥味。
凌世林当即啐出鱼肉来,神色黯然,叹了口气,“就这小不拉唧的鱼,就这让人流泪的口感,坑爹呀!漫天要钱,物不值价,还有没有王法,那啥啥局放任不管吗?世间公平公正、廉明无私何在!”
“赶紧吃你的饭。好吃好喝地还堵不住你的嘴。记住饭菜的主要用途是支持你活下去,不是让你只觉得肴佳味美,仅仅好吃那么简单。嘴别太刁。”马苏华倒吃得津津有味。
凌世林见心中女神发话,心里哪还有半点怨言。一个劲地吃菜,味劣的菜品吃得飘香四溢,兴致勃勃,仿佛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给你点阳光你还真敢灿烂那!瞧你那吃相,天蓬哥转世吗?”凌天奇扒了口饭,边咀嚼边讽刺。
“话里别藏枪啊!”凌世林模仿着马苏华的语气说。
凌天奇噗呲一笑,差点没把嚼烂的,搅拌着唾沫的饭团喷出嘴巴。
“快吃饭!吃完饭还要赶路!”马苏华添了一碗饭。
三人静默无言吃完饭,歇息片刻,买两瓶矿泉水与许多速食食品,搭上县城的巴士,县城转趟车,下乡。到乡镇上问人古落村的走法,又步行三个多小时,三人终于走到了此行目的地——古落村。
拖了三个多小时的行李箱,路上泥沙干地,崎岖山路,马苏华倒还好,单单徒步而行,凌天奇和凌世林却累得全身都酸疼了。马苏华的两个大箱子全被凌世林豪言壮语地承包了,左手一个,右手一只,自己的啄木鸟皮箱反而自己带不了,强加给凌天奇,让凌天奇拉着。走在路上,左摇右摆,要么箱翻人倒,要么皮箱的轮子被凹坑陷住拔不出来。八月的天又那么闷热,炎阳高悬,秋老虎不饶人。折腾死人。
“我感觉箱子都要累散架了。天,终于到了!”凌世林仰天嚎叫,挥汗如雨,疲惫之色表露无遗。
“今天我们在村里借宿一宿,顺便打听打听情况。”马苏华看远山近水,山脉走势。
凌天奇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他喘着粗气,如牛般喘息,“还傻站着干嘛?快走快走,坐上凳子再说,到时候就是开茶话会都可以。”
进村口,村里的房子是木制的,褐黄的颜色,齐聚在山谷里,两旁的高山松树成荫,一条白丝绸般的溪流从山脊冲刷而出,穿过村子,冲刷出片片肥沃的黑土地。地被耕成水田,种着水稻,稻穗饱满,稻叶已泛黄,散发着丰收的喜庆。几柱水泥电线杆光秃秃地孤立在水田间的田埂,几只麻雀立身于乐谱般的电线上,唧唧咋咋,卖嘴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