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2000推荐票加更
微微闭上眼,考虑了两秒,佟羌羌又睁开眼,颓丧地坐回床沿。
钟如臻问:“又不去了?”
佟羌羌垂首不语。
她现在去,又能为安鹿做什么呢?
病房的门被人叩响,礼貌的三下,伴着熟悉的某人的声音:“小侄媳,我来接你了。”
门打开,麦修泽走了进来,摘下墨镜,在瞥见钟如臻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同时,钟如臻的面容上也滑过一抹异常的神色。
佟羌羌狐疑地打量两人之间的古怪。
麦修泽已恢复自然,但俨然不若刚进门时嬉皮笑脸,问佟羌羌:“准备好了吗?你小叔让我帮忙送你回公寓。我可是特意百忙之中抽空来的。”
佟羌羌只是晕了一下,并非长久住院之人,没什么好准备的,随时能拎包走人。
“既然接你的人来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先走一步。”钟如臻利落地说完,不等佟羌羌回应,便快步走出病房,好像身后有什么怪兽在追她。
她从麦修泽身边掠过时,佟羌羌注意到麦修泽偏头瞥了她一眼。
“麦总,你和如臻姐认识的吧?”佟羌羌张口就问,心里头纳闷他们既然认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下?
麦修泽却是蹙了蹙眉:“如臻姐?”
听他的语气,佟羌羌不明白他是不认识钟如臻,还是不知道钟如臻的名字。困惑道:“我看你们刚刚的表情,不是认识的吗?她是我二叔的大女儿,钟如臻。”
麦修泽小有恍然地“噢”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回应道:“原来如此。久仰大名。”
欸?佟羌羌被他搞糊涂了。
麦修泽催促她:“你到底走不走了?”
佟羌羌暂且把困惑捺下,记起来问麦修泽另外一件事:“你有办法帮我找到安景宏吗?”
麦修泽用一种极其无语的眼神看佟羌羌:“我和你那个师兄很熟吗?我怎么知道他在哪?而且,我很好使唤吗?你找不到人怎么老要我帮忙?”
佟羌羌讪讪——这还不是因为,前阵子安景宏和小混混搅在一起时,是麦修泽给打听的消息,她才潜意识地认为麦修泽能够找到安景宏嘛……
***
回到公寓,佟羌羌看到辅导员在群里提醒大家毕业论文上交最终定稿的日期截止在明天晚上,她才猛地记起去澳洲前她把修改后的论文搁周教授的办公室后,好像还没收到反馈。
然而当她打开邮箱,发现周教授很早就通过邮件反馈给她了,只是她在悉尼期间屏蔽外界,自己未及时查收罢了。
她迅速浏览邮件内容,根据周教授的意见,紧锣密鼓地开始新一轮的修改。直至耳中捕捉到韩烈回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佟羌羌的心微微一提,静静地坐在床上,盯着门外。
她故意没有关房门,便是为了让韩烈注意到她还没睡。
果然,韩烈沉稳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渐渐靠近,很快的,他挺拔的身形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佟羌羌冲韩烈笑得璀然:“小叔。”
韩烈拧着眉头走进来:“怎么还没睡?”
随着天气的渐热,韩烈已经不再穿外套,像今天便是只着了一件深蓝色格子的衬衣,胸口打开了两颗扣子,显得轻松随意。不过他的眼睑处冒有几条细小的干纹,应该是这两天给忙的,而暴露疲态。
在她打量他的片刻间,韩烈已行至她面前,扫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瞥见“乡村旅游开发模式”等几个零散的字眼。
佟羌羌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笔记本合上。
韩烈收回目光,问:“要答辩了?”
“嗯。”佟羌羌点头,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说真的,她很难想象自己到时得挺着个肚子出现在答辩现场。尤其她的照片因为丑闻都曝光在了网络和报纸上,同学和老师们估计全都知道了。
韩烈垂眸看她,抬起手,轻轻触碰她被朱锦华甩耳光的那一边脸颊。
因为及时消肿止痛,其实已经基本看不出来痕迹了,但韩烈的指尖冰凉,举止又突然,佟羌羌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韩烈收回手,转而搭在她的肩上,弯身低头,将温热的两片嘴唇贴在她的眉心处:“对不起,今天没能及时赶过来阻止大嫂对你动手。”
佟羌羌浑身一僵,下一秒,伸出手臂圈住了他的腰:“小叔,我很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一闭眼,就是如臻姐和安鹿两腿间汩汩流血的场景。好像永远停不下来。”
“然后……画面中的主角变成了我……我也是那样躺在地上,任由孩子一点点地从我的身体里消逝,我却如何都无法阻止……”
这是她始终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恐怖的梦。
或许是因为最近亲眼见证了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没了生命,给了她太过强烈的视觉冲击。
或许还因为自打这个孩子被证明不是钟文昊的种之后,就失去了所有人的祝福,钟远山甚至逼她打孩子,从而给她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
更加是因为……出于女人的敏感,尽管韩烈认下了这个孩子,尽管韩烈竭尽所能地周全一切照顾她,她却总也感觉不到他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佟羌羌忍不住哽咽。因为这份恐慌,她的双手用力,勒得很紧,脸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即便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仍旧不想松手。
韩烈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推开她。少顷,他抬手,抚摸她头顶松软的头发:“别胡思乱想。”
佟羌羌仰起脸,朦胧的泪眼对视上他波澜不兴的黑眸,轻咬下唇:“小叔,孩子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生下来,对吗?”
韩烈的身影笼罩着她,睫羽在他眼睑投下两片阴影,干净菲薄的唇缓缓张开:“嗯,我们的孩子,会平安顺利。”
***
大概因为有了韩烈这句话,佟羌羌的恐慌平复了不少。
隔天早上,又有另一条新闻轰炸了钟氏集团——据说史密斯先生要停止与钟氏集团关于匹隆岛开发案的合作。
消息出来后立即有媒体询问钟氏,钟氏给出的回应是纯属谣传,并未接收到来自史密斯先生的解约合同,再说双方已签约,而且也没任何解约的理由。
具体真相是什么,谁也不清楚。但那次的签约仪式之后,钟氏集团已通过这个项目招商,那些企业自然惶惶。
佟羌羌不懂得商场上的纷纷扰扰,她只是看到韩烈开始早出晚归,有点为他心疼——之前防他跟防狼似的,如今钟氏有危机,又把韩烈当狗使唤。
角落里,五花肉哼哧了两声,好似打喷嚏般,顶着张睡眼惺忪的蠢萌脸,眯眯瞥了眼佟羌羌,尔后继续懒懒地睡它的觉。
除了吃,就是睡,只有韩烈在的时候,他才会自己出来跑几圈,连阿花要拉它出去遛,它都不愿意。佟羌羌再没有见过比它更懒的狗了。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它体型的膨胀。
佟羌羌觉得有必要给韩烈提个醒,哈士奇该长成哈士奇的模样啊,别最后胖成一只肉肉的老狗。
碍于周教授只看纸质稿,佟羌羌将新修改好的论文打印出来后,亲自跑一趟学校。同时抱着能再次遇上安景宏的心理。
然而并没有。
周教授在办公室里等着她,见到佟羌羌,目光在所难免地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稍作逗留。不过也只是毫无恶意地逗留了两秒,什么话也没多问,把一盘新鲜时令水果往佟羌羌面前推了推。
水果都去皮切成小块,还插上了牙签。
这是这位老教授一惯的作风。但凡有学生和他提前约好见面,他都会准备一些吃食,要么水果,要么糕点。
佟羌羌想起以前曾和安景宏帮周教授切水果招待来客的事情,不禁黯然。
周教授简单地与她聊了几句近况,戴上眼镜,开始细细浏览佟羌羌带来的论文,拿着笔勾勾画画,和佟羌羌交流需要再进一步修改的地方。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佟羌羌起身,临走前问周教授这几天安景宏是否来办公室帮他值班。
周教授表情微异,随即道:“景宏申请了去非洲的一个援建项目。因为他是临时加进去的名额,最近在忙着办手续。你有空和他聚聚道个别吧,他这一去得三年。”
去非洲?
佟羌羌怔住。
***
告辞周教授,佟羌羌转去医院看望安鹿。
钟家待她还不差,至少安排住的是VIP病房。
佟羌羌敲了敲门,未得到回应,便径直推门进去,朝里走,没看到其他人,只有安鹿孤零而凄凉地躺在病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昨天手术之后就没醒过。
她正准备走近她,洗手间里传出水声。
佟羌羌应声偏过头去张望,洗手间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她一直联系不上的安景宏。
一见佟羌羌,安景宏原本平和的表情几乎是刹那间冷下来:“这里不欢迎你。”
“师兄……”佟羌羌低声唤他。
安景宏讥诮:“你最近忙的很吧?又是和叔叔搞暧昧,又是老公出轨的。”
佟羌羌的心被他的话狠狠撞了一下,泛起酸涩苦闷,竭力忽视他的嘲讽,挤出一抹歉意:“对不起,我本来应该帮忙照顾好小鹿的,结果却让她出了这样的事。”
“你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安景宏掠过佟羌羌,走到病床边,用湿毛巾给安鹿擦脸,“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算账,我心里清楚得很。”
佟羌羌有点诧异。她以为,安景宏如果听了钟家人的说辞,也会和他们一样把错怪到她头上的。但她并没有因此有多高兴,紧张地问:“你想找钟家的麻烦?”
安景宏未回应,仔细地给安鹿擦手。
佟羌羌走上前一步,关切道:“师兄,你别轻举妄动。”
她不怕别的,就怕安景宏吃亏。
安景宏从病床前走过来,轻轻冷笑:“担心我做出对钟家不利的事?”
“你还是把我当成钟家的人?”佟羌羌摇头苦笑。
安景宏没有回应佟羌羌,继续走进洗手间,重新拧了一把毛巾,再走出来,依旧将佟羌羌当透明人。
佟羌羌忍下心中的难过,询问:“小鹿现在是什么情况?”
“死不了。”
尽管冰冰凉凉,至少他还是回答她了。佟羌羌组织语言,继续问:“等、等小鹿醒来,知道孩子没了,肯定会很伤心。师兄你——”
未及她说完,安景宏遽然打断:“小鹿不会伤心的。我也不会允许小鹿伤心的。”
他转过身来,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视线在佟羌羌隆起的小腹上轻轻一触,微微闪烁,很快地挪至佟羌羌脸上,神色笼着层淡淡的哀戚:“虽然多经历了一段曲折,但最终,这个孩子还是没了。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我无法帮小鹿做的事,老天爷做到了。这是她的解脱,她不该伤心!”
佟羌羌的嘴唇嚅动两下,没有接话。安景宏想法,和昨天阿花的想法,本质上是一致的。
解脱……解脱……
佟羌羌目露怜惜地望向病床上面如白纸的安鹿,幽幽问:“我来医院之前,刚见过周教授,才知道你申请去非洲援助。现在小鹿这样,你还去吗?”
在这档口突然申请去非洲,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安鹿的事令安景宏心灰意冷。既然现在安鹿没了孩子,完全可预见钟文昊不会再娶她。那么他们兄妹俩就会恢复原来的生活。安鹿需要哥哥,安景宏大概也走不了了。
不想,安景宏给出的回答是:“去。”
佟羌羌疑惑地微愣:“可小鹿怎么办?”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安景宏像刺猬般再度竖起浑身尖锐的刺,“怜悯完了吗?如果完了,请离开,我已经没有耐心再忍受你的假惺惺了。”
佟羌羌犹如中了一发霰弹,胸口疼痛不堪。
她和安景宏之间,是没法恢复成过去那样了吗?
***
晚餐的时候,佟羌羌吃了阿花准备的一桌子美味佳肴,恹恹的情绪倒是稍微有所舒缓。尔后她就今天周教授给她的意见继续改论文,总算赶在零点之前将定稿上传至教务系统。
佟羌羌扭了扭酸酸的脖子,看向敞开的房门,又确认了一下时间,不禁狐疑,都快十一点了,韩烈怎么还没回来?
佟羌羌从桌上拿起手机,停留在韩烈的号码页上,纠结了许久,担心自己如果贸然打电话过去,万一打扰到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编辑了一条短信:你还在忙吗?
发送出去不到一分钟,手机骤然震响,是韩烈拨了过来。
佟羌羌即刻接起:“小叔!”
回应她的是韩烈的一声轻笑。
佟羌羌不明所以,但察觉出笑声中的饶有兴味儿,并感觉他的笑声仿佛隔着听筒搅动气流,撩了撩她的耳廓。
她不知道,其实是因为她的声音在韩烈听来,就好像上课分神的学生,突然被老师点名,急慌慌地喊报到。
他笑完后是数十秒的沉默,佟羌羌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床上的被单,把发给他的短信口头重复一遍:“小叔,你还在忙吗?”
“嗯。忘记告诉你,我今晚不回去睡了。阿花已经走了吧?我现在给她打电话,让她再过来陪你。”
“不用不用!”佟羌羌连忙制止韩烈,“很晚了,别再折腾阿花。我不是小孩子,一个人睡又没什么。”
韩烈并未勉强,叮嘱道:“好好休息。”忽然想到什么,追加了一句,“五花肉睡在客厅里陪你。”
佟羌羌:“……”
“晚安。”
“晚安,小叔。”
结束通话,佟羌羌握着手机,微微歪着脑袋,回味着刚刚她和韩烈的第一通电话。
是啊,好神奇,这居然是她和韩烈第一次讲电话。
而两人对话的感觉,像极了妻子牵挂在外的丈夫……
闪出如此念头的瞬间,佟羌羌倒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羞赧发烫的脸。
***
翌日,佟羌羌被孙勰的一通电话叫回了钟宅。
当然,要见她的是钟远山。
犹记得上一回独自在书房面对钟远山,是钟远山要她在远走他乡和拿掉孩子之间做选择。
今天,钟远山没有任何的迂回铺垫,直截了当地让孙勰将离婚协议拿给佟羌羌。
佟羌羌浏览条款,有点咋舌。
她和钟文昊的那栋别墅归她,依旧享受钟家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且另外再给她三百万。
“爷爷,这……”若真如此,等于她离婚之后也能衣食无忧。佟羌羌接得心虚,心里头更是暗暗担忧,钟远山给出这样的优厚待遇,是不是另外有要她答应的苛刻的隐性条件?
比如又要她拿掉孩子?
思及此,佟羌羌连忙摇头,目光澄澈看着钟远山:“其实我之前要求分财产,只是为了为难文昊。何况,钟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没有理由要这么多东西。还有,我配合文昊在您面前演戏,愧对您对我的信任和疼爱,一直都没能向您道歉。”
大概因为最近钟家接连出事,佟羌羌发现,钟远山衰老的速度比以前快许多。她依稀记得,前天在医院里,他两鬓的白头发似乎并不如今天多。
钟远山面目慈柔地注视着她,仿佛重新变回之前和她下棋的迟暮老人:“签了吧。趁现在钟家还能给你这么多,趁钟家还没有被那个混账东西毁掉,趁爷爷还能为你做主。”
佟羌羌心底的柔软被他话语间的无奈和伤感触及,眼圈禁不住发红:“爷爷……”
“你是个好孩子——”话到一半,钟远山倏然剧烈地咳嗽,咳得好像五脏六腑都要出来。
孙勰即刻给钟远山拍背顺气,吩咐佟羌羌帮忙倒水,佟羌羌匆匆去拿桌子上的水壶,掌心摸着杯壁上的温度还行,才递给孙勰。
孙勰把水杯靠到钟远山的嘴边,让他就着喝,钟远山喝了几口,总算慢慢缓下来,整张脸却涨得红红的。不是那种血气的通红,而是青黑的暗红,神色比咳嗽前又憔悴了好几分。
钟远山摆摆手示意。
孙勰拿走水杯。
钟远山的视线落回佟羌羌,嗓音颇为虚浮:“羌羌,这些是你应得的。拿走吧,爷爷有点累了。”
佟羌羌微微动容,垂下眼皮,盯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两秒后,握住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孙勰将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钟远山,钟远山瞥了一眼,声音卡在喉咙里混沌不清地嗯嗯两声,叮嘱孙勰:“等文昊回来,给他。剩下的事情交给律师处理。”
孙勰颔首。
钟远山没再出声,闭眼假寐。
孙勰推着钟远山的轮椅,缓缓地出了书房。
佟羌羌立于原地,心里有种难以言状的轻松和感慨。
十二年。
她真的,就这样,自由了……
从书房出来,佟羌羌冷不防在厅堂遇到钟文昊。
气势汹汹地从外面冲回来,大叫着问管家:“爷爷呢?!”
管家回答说刚回房间休息,钟文昊表情阴寒地举步朝里走。
看到佟羌羌,他的脚步稍一顿。约莫因为着急去见钟远山,他没有多加停留,凶狠地眯起眸子,迅疾与她擦身而过。
管家冷汗涔涔地追着钟文昊身后,焦虑地提醒:“大少爷,老孙交待过现在不要去打扰老太爷。”
“滚!”钟文昊爆吼,“我要找爷爷问个明白!凭什么把我停职!”
闻言,佟羌羌轻轻蹙眉,扭头张望一眼,看到钟文昊不顾管家的阻拦,身影消失在通往钟远山卧室的过道里。
“佟小姐。”阿花的唤声拉回佟羌羌的视线。
佟羌羌翘了翘唇角:“走吧。”
***
离开钟宅,佟羌羌没有立马回公寓,又去医院。
虽然安景宏不待见她,可她还是想看看安鹿。
没想到,在病房门口,她看到了站在过道上的韩烈。
他倚在窗边,望着窗外,姿势闲恣。
其实只是一天一夜不见,佟羌羌却感觉隔了三四天。
她立马对阿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算静悄悄地靠近他。
韩烈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偏过头来。
视线霎时对上。
既然被发现,佟羌羌当即咧开一口白牙冲他笑:“小叔。”
边笑着边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
因为签完了离婚协议,佟羌羌的心情没法控制住喜悦,而且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和韩烈分享。
韩烈的眉头微微折起,拍了拍佟羌羌的后脑勺:“傻里傻气。”
走近了,佟羌羌才发现,韩烈下巴上的胡茬没有剃干净,眼睛里的血丝也轻易可见,显然昨晚熬夜了。
她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韩烈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刚从公司过来,一会儿回家再捯饬。”
佟羌羌想起在钟宅碰到钟文昊时,钟文昊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也一夜未睡。不过佟羌羌好奇的是:“你也是来看安鹿的吗?为什么不进去?”
而且为什么直接从公司过来这么着急?
正狐疑着,安鹿病房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安景宏,另外一个则令佟羌羌无比诧异。
“史密斯先生?”
“Tong。”史密斯先生平和地回应佟羌羌的招呼,一点儿不若佟羌羌诧异。更准确来讲,是史密斯先生眼下的状态与往日的热情有太大的差别。
史密斯先生转而对韩烈道:“Han,我和他要去附近的咖啡厅。谢谢你带我过来。”
韩烈微微颔首:“好。再联系。”
史密斯先生神情凝重地举步就走,和安景宏一起。
佟羌羌没弄明白情况,求助韩烈:“史密斯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他和安景宏认识?来找安景宏?干什么?”
“他不是来找安景宏。”韩烈语声淡淡,“他是来找安鹿。”
欸?佟羌羌愈发糊涂。
韩烈黑若深潭的瞳眸有一丝浮动:“安鹿是史密斯夫人的女儿。”
***
这个消息把佟羌羌震得半天晃不回神。
韩烈洗漱完后一身清爽地出来,发现佟羌羌还坐在沙发里,愣着副傻样,和五花肉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不由失笑,到厨房里温了牛奶,走到佟羌羌面前,用杯壁在她脸颊上轻轻地一触即开。
“安鹿是史密斯夫人的女儿这件事,很难相信吗?”
佟羌羌接过牛奶,揪着眉毛点头,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
韩烈坐到佟羌羌对面,双臂一左一右地搭在沙发背上,解释道:“史密斯夫人嫁给史密斯先生之前,生了一个女儿。孩子不到一岁,史密斯夫人就跟着史密斯先生定居澳洲,十多年没回来。”
佟羌羌抿抿唇,接口:“虽然十多年没回来,但是始终牵挂自己的女儿,对吗?”
否则之前来荣城,不会特意准备旗袍。还有每每回忆往事就伤情。
“嗯,”韩烈舒展着肩膀,“史密斯夫人其实断断续续地会了解到安鹿的情况。”
“史密斯先生现在找来,是不是因为得知了安鹿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佟羌羌有点哀愁,史密斯夫人该多伤心?
“史密斯先生知道,但怕担心史密斯夫人,所以还没告诉她。”韩烈将佟羌羌微怔的表情看在眼里,说:“史密斯夫人对安鹿的感情类似于‘近乡情怯’,想关心,但又怕打扰她的生活。史密斯先生明白史密斯夫人的心结,嘴上没说,但悄悄帮史密斯夫人留意。”
佟羌羌想起来安景宏来:“那么师兄也是史密斯夫人的儿子……?”
韩烈却是摇头:“不是。安景宏和安鹿同父异母。”
佟羌羌挠了挠后脑勺,听韩烈继续说:“安景宏一直隔在中间,不愿意史密斯夫人接触安鹿。所以安鹿并不知道史密斯夫人的存在,只以为自己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死了。”
“那他们的父亲呢……?”安景宏和安鹿貌似是独立生活的,安鹿出事,也没见过他们的父亲出现。
韩烈默了一秒才回答:“史密斯夫人虽然生了安鹿,但并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史密斯夫人之所以有机会离开那个男人,是因为对方当时杀人未遂,至今还在监狱里服刑。”
佟羌羌错愕:“史密斯夫人离开了,那两个孩子呢?”
“和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几年前老人家过世。”
韩烈的话落之后,佟羌羌沉默。
她想起那一天在钟宅外,她劝安景宏不要把安鹿留在朱锦华和钟文昊身边时,他所说的那番话。
他说他气自己从来不知道安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今天算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更加明白了安鹿为何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为何留恋钟文昊对她的“好”、为何向往朱锦华勾勒出的“家”。
朱锦华原来是发现了安鹿内心深处对母爱和完整家庭的渴望,才顺利诱惑了她、收服了她的。
佟羌羌心中的哀愁发酵得愈发盛,而她的哀愁之色全然写在了脸上。
见状,韩烈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拂了拂她额头上的发丝,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有点安慰的意思:“史密斯先生特意来荣城,就是为了安鹿。虽是亡羊补牢,但终归让安鹿不会再继续弱势。你放心吧。”
史密斯先生停止与钟氏集团合作匹隆岛开发案的新闻,随着韩烈的话浮上佟羌羌的心头。
眼下看来,这个新闻是真的了,那么背后的原因在于安鹿?史密斯先生为了安鹿不惜违约?所以钟文昊被钟远山停职,不仅是因为在钟氏接连决策错误,更致命的是这件事?
纷纷扰扰的思绪里,有一个疑问在佟羌羌的心底轻轻地抽搐。
她抬眸,眼神微闪地凝注韩烈,话语在肚子里酝酿,尔后流转在嘴边,最终忍不住,犹豫地问出口:“小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安鹿是史密斯夫人的女儿?”
韩烈正俯身站在她的面前。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胡子已经刮得十分干净,还留有淡淡的须后水的清新味道。
韩烈本就沉黑的眸子应声染上更浓重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