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豆子没想到
“大爷,我到有件事儿想问你。”豆子心里不明白蚂蚱大爷咋的今儿忽地有了这样的琢磨,他瞅着蚂蚱大爷,笑了笑说。
“啥事儿?说,说,说!”蚂蚱大爷心里的高兴还没喘过气儿来,听豆子要问自己啥事儿,就忙追着豆子说。
豆子瞅着蚂蚱大爷,忽地又觉得这样问不大合适,就对蚂蚱大爷一笑,说:“不问了。”
“有啥你就说呀,这样跟大爷藏着掖着的,让大爷心里犯嘀咕。”蚂蚱大爷盯着豆子,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儿咋的会有这样的寻思?跟你说吧,今儿早起间儿把小米送到半里湾张老先生那儿时我还没有这样寻思,知道吗?张老先生说小米不光胸壳廊子里摔出伤了,身子骨里还有其它的毛病。张老先生说小米身子骨里的这些毛病都是小米平日里不注意操心自己的身子骨才有的。当时我一听张老先生这么说,心里就咯噔一疼,这闺女为了这个家连自己的身子骨都不心疼了,寻思着这闺女要是爹还活着,能舍得让她累成这个样子吗?回来的路上,二倔巴拉着小米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一拐一蹦地寻思,就琢磨着以后可着力儿帮着你们姊妹几个。”
“大爷,你说啥?小米的身子骨还有其它毛病?”豆子听蚂蚱大爷这么一说,一下子着急了,他瞅着蚂蚱大爷紧追着问,“厉害吗?要紧吗?”
“厉害倒不咋的厉害,倒是挺要紧的。”说着,蚂蚱大爷从贴身的衣裳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张老先生开的药方子给豆子看,“是女子身子上的毛病,张老先生说没啥要紧的事儿,养一阵子就好了。等几天小米身上的伤好了,咱再去给她抓这些药。”
“有啥要紧的?”豆子紧盯着蚂蚱大爷问。
“这毛病要是调理不好,怕是以后不能生孩子。”蚂蚱大爷小心地说,“这闺女都是累出来的毛病,平日里热呀冷呀的也不经心。”
“咋的会这样?”豆子一下子塌了天似的心疼了,他瞅着蚂蚱大爷,拧着眉头自己问自己似的说。
“豆子,咱不着急,张老先生说没啥大事儿,只要用药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的。”蚂蚱大爷把那个药方子又小心地折叠起来放进了贴身衣裳的口袋里,看着豆子说。
“大爷,咋的这些倒霉的事儿都让我们姊妹几个摊上了呀?”豆子看着蚂蚱大爷,苦着脸说,“这老天爷也是,咋的就不睁开眼看看这姊妹几个是咋的活着的呀!”
“豆子,别着急,张老先生说了,有几剂药就能调理得好了。”蚂蚱大爷安慰着豆子说,“再咋,你也不能乱了心思。再说了,小米现在还小着呢,三、几年也出不了门子,这几年还能调理不好她身上的毛病?”
蚂蚱大爷的话还是让他豆子宽心了一些,他看着蚂蚱大爷,一下子觉得蚂蚱大爷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了。
“豆子,这几天我帮着你把地里该收拾的收拾了,让小米好好在家歇着赶紧把胸壳廊子里的伤养好了。过两天我就去张老先生那儿把药给抓了,让她好好调理调理身上的其它毛病。”蚂蚱大爷看着豆子说,“张老先生也说了,慢慢调理上几剂药就啥事儿也没了。”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
“今儿咱们先琢磨着把麦子种到地里去,明儿后几天可着劲儿把地里的萝卜起了。趁着这会儿还没吃饭,咱先把麦种、化肥折腾出来,萝卜地是晚茬子,麦种要多下,亩把地的萝卜茬留上五十来斤的麦种,其它的今儿晚晌都种到地里去。”蚂蚱大爷看着豆子拉回来的麦种和化肥,向豆子说,“咱这就把萝卜茬的麦种和化肥给留下来,吃过饭就能直接下地了。”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话开始折腾着准备萝卜茬的麦种和化肥,他瞅着蚂蚱大爷问:“大爷,我去找杆秤回来称称吧。”
蚂蚱大爷一笑,说:“找啥秤,大爷的手就是秤。”
豆子很相信蚂蚱大爷的这句话,也就不再忙着要出去借杆秤了。
蚂蚱大爷围着豆子拉回来的麦种蹶蹦着转了两圈,皱着眉头在心里琢磨着麦种的分量。
“大爷,这些麦种够吗?”豆子在旁边瞅着蚂蚱大爷。
“足够了。”蚂蚱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豆子,“你在二姑家看了这些麦种了吗?是不是净?是不是纯?现在有些人学得黑心烂肠子的,往麦种里掺杂坑咱庄户人家。这些麦种的分量我倒不担心,担心的就是麦种别有假。”
“麦种还会有假?”豆子觉得很新鲜,不大相信地盯着蚂蚱大爷。
“有!咋的没有?”蚂蚱大爷伸手解开了一个麦种口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麦种在手上眯缝着两眼瞅了一阵,点着头说,“这麦种够纯的了,你二姑她没买走眼。”
听蚂蚱大爷说麦种够纯,豆子放心了,他看着蚂蚱大爷问:“麦种里咋的还能掺假?”
“有人拿麦子掺到麦种里当麦种卖,麦子多少钱一斤,麦种多少钱一斤,一斤麦子当麦种卖,多卖一块多钱。有人不懂,买麦种的时候要看麦粒儿个大粒儿饱,其实这样的麦粒儿是麦子,不是种麦。现在的新麦种跟原来的不一样,原来的麦种都是自家留的,看哪块地里的麦子长得好,就留下来做来年的麦种。现在这新麦种,买的时候注意看着,每粒儿麦子都像吃了八分饱,个头儿均匀,看着有劲头儿,这就是好麦种。”蚂蚱大爷把手里的麦种重新放回到袋子里,扎上袋口儿,手扶着袋子回头看着豆子,说,“晚晌出去的时候,把这袋子留下一半种萝卜茬,化肥每袋子挖出两大碗,这样就够萝卜茬那块地用的了。”
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说道让豆子心里一下子觉得开通了不少,庄稼也种了十来年了,地里也滚着趴着折腾地算是熟络了些,咋的没能整得像蚂蚱大爷这样心里有这么多的说道?他瞅着蚂蚱大爷,心里也在琢磨着,以后有了蚂蚱大爷的帮忙,家里的那些地一准不会再瞎忙乎着种了。
灶房里呼呼沓沓的风箱声一阵一阵地把兔子肉的香味儿鼓吹得满院子都是,灶房上的烟囱里也一阵一阵地给呼呼沓沓的风箱声鼓吹出带着兔子肉香味儿的青烟来,招惹得村子里给贼偷剩下来的几条狗闻烟而来,围着小米家的院子转来转去。它们吧嗒着嘴里流下的口水,望着烟囱里的青烟,奢望着那些青烟能噗通一声掉到地上,立马变成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肉。烟囱里的青烟依旧给风箱鼓吹得腾空直上,把香喷喷的兔子肉味儿跟这几条狗开玩笑似的在空中抖落下来,混着灶房里飞出来的香气,让这几条狗流出了更多的口水。有只上了点儿年岁的老花狗大约琢磨出了烟囱里的青烟不会掉到地上变成馋嘴的肉,灶房里飞出的香味儿也只是可闻而又不可及的传说,就很生气地翘起一条后腿,在小米家的房子角上来回掉头泚了两股子尿,四条腿又前前后后在地上扒了一阵,吧嗒着口水尥开四蹄很丧气地离开了。倒是留下两只还不死心的狗,依旧围着小米他们家的院子转悠,鼻子杵着地皮到处寻找掉在地上的青烟变成的肉块儿。这两只狗中间有一只可能是馋得够呛了,试探着进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当它发现院子里有人在说叨些啥子的时候,就又退着几条腿很委屈一样仰头嘎嘎唧唧地叫了两声就出了院子。
谷子做饭,玉米烧锅,轻闲了的麦子手里舍不得放开那个兔子尾巴,不停地放在面前轴着小嘴吹着兔子尾巴上的毛,一脸的高兴像给她吹得乱抖的兔子尾巴上的毛。
豆子依着蚂蚱大爷的说法从屋子里找出了一条口袋,让蚂蚱大爷帮着倒出了半袋子的麦种。
蚂蚱大爷见豆子把倒出来的麦种扎上了袋口儿,安持着说:“放好了它,萝卜茬还得个三、五天,当心别给老鼠祸害了。”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着头说:“待会儿把它吊到房梁上去,半空里老鼠就够不着了。”
蚂蚱大爷不放心似的又用手拎了拎倒出来的麦种的分量,然后抬头看着豆子,说:“差不了三两二两的。就是萝卜茬晚种上三天五天的,有这些麦种,苗出来瘦点儿也也没啥,稀不了,开春儿手里宽敞了再买点儿化肥追追就见壮了。”
豆子听着蚂蚱大爷的话,对于明年麦上的收成心里忽地觉得很有底儿了。他瞅着蚂蚱大爷,心里舒舒坦坦地出了一口气。
麦子手里捧着那个兔子尾巴奔着蚂蚱大爷跑过来,喊着蚂蚱大爷要蚂蚱大爷把这个兔子尾巴这就给她戴上。
“傻闺女,还没干呢,咋戴呀!”蚂蚱大爷冲着麦子笑着说,“你先把它放到日头底下晒着,等晒干了,大爷就给你戴上。”
“要是给风刮跑了,就找不到了。”麦子看着手里的兔子尾巴向蚂蚱大爷说。
“你得想法儿用东西压着它,风不就刮不走了吗?”蚂蚱大爷摸了一下麦子的头,说,“用东西压着它,还得让它见风见日头,要不就干得慢了。”
麦子皱起两个眉疙瘩,抬手挠了一下头,抬头看着蚂蚱大爷说:“我用绳子把它拴着吊在房檐下,这样就能见风见日头了。”
“待会儿还是大爷给你把它拴着吊起来吧,大爷的个儿高,吊得猫狗都够不着。”蚂蚱大爷向麦子说,“麦子的个儿现在就不成,要是让你把它吊起来,一准会给猫狗拉走了。”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和麦子这一老一小两个人,心里一股子的热一下子冲得他觉得整个心肺都熨帖。他拉了一把麦子,说:“麦子,哥给你把这个兔子尾巴吊起来吧。大爷回来一直还没歇着呢,让大爷坐下来喘口气儿。”
麦子很懂事儿地把手里的兔子尾巴递给了豆子,然后冲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就先歇会儿吧,再有一会儿就该吃饭了,吃饭后咱们还得上地去种麦子呢。”
蚂蚱大爷冲着麦子点头一笑,从身边拽过一个木墩子就坐了下来。他瞅着眼前的豆子找了根小绳子把那个兔子尾巴拴着吊在房檐下,瞅着麦子跟屁虫似的跟着豆子来回瞅着那个兔子尾巴转,脸上露出了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安稳。
豆子吊好了那个兔子尾巴,瞅着那个兔子尾巴退着步子拍了拍两手。
麦子在兔子尾巴下面伸着手向上蹦了几下,见自己摸不着兔子尾巴,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房檐下。
就在这个时候,谷子从灶房里探出头招呼了一声让豆子哥弄水洗手准备吃饭。
麦子一听谷子招呼吃饭了,马上就一蹦一蹦地嚷着要吃肉了。
“这闺女,跟个假小子似的!”蚂蚱大爷看着麦子高兴的样子,止不住笑着说。
“就是,有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假小子。”豆子看着麦子,应着蚂蚱大爷的话说。
麦子一蹦一跳地端着那个破洗脸盆来到蚂蚱大爷跟前,把洗脸盆往地上一放,大人似的对蚂蚱大爷说:“大爷,你等会儿,我去舀水。”说着,就蹦跳着进了灶房。
豆子追着麦子进了灶房,在灶房里安持着麦子去招呼小米起来吃饭。
“大姐身子里有伤,等会儿我端给大姐吃。”麦子在灶房里这样不答应豆子让去喊小米。
豆子也没有再说什么,端着一瓢水出了灶房。
“麦子这闺女,心里多知道疼人!”蚂蚱大爷瞅着从灶房走出来的豆子说,“都说孩子得教,你跟小米两个平日里都忙得跟镰把似的,哪儿得空儿教她。这闺女天生就是这个品性,不用教也差不了。”
豆子把手里水瓢里的水倒进了那个洗脸盆,回头往灶房里看了一眼,说:“都是跟着小米学的!”
蚂蚱大爷眨了两下眼,点了一下头,说:“也是,前有车后有辙儿。”
豆子把手里的水瓢送回灶房回到院子里,顺手从那根搭衣服的绳子上扯下那条毛巾递给蚂蚱大爷,很难为情地说:“这条洗脸手巾也两年多了,该换了。”
蚂蚱大爷接过豆子递过来的擦脸手巾,苦笑了一下说:“是该换了!咱们这日子,就连这样的物件儿跟着咱也受委屈。”
豆子很没办法地笑着摇着头叹了一口气,随和着蚂蚱大爷说:“是啊,咱们这些庄户人家过日子,很多地方都是凑合着来。”
“是倒是,可咱现在不能这样想。”蚂蚱大爷抬头看着豆子说,“日子有奔头儿了,咱就奔着奔头儿往前奔,只要有奔头儿,谁也不会就一辈子受这个穷。”
豆子看着蚂蚱大爷,心里这个时候不光自己觉得比以往踏实,还觉得蚂蚱大爷跟以往也不一样了,以往的蚂蚱大爷整天蔫儿吧唧地低着头,不管春秋冬夏,都像给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见精神,今儿的蚂蚱大爷跟以往比起来,简直就换了个人儿似的,他心里也好像明白了今儿为啥蚂蚱大爷会变得这样。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今儿咱们先吃饭,以后咱就奔着奔头儿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