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扶着歌乐起身，方才为舒适早便摘了那繁琐的簪钗，现下却又得细细往回簪起来。
采薇手脚利索，不出一会儿便拾掇完了，扣了车厢，外头了妍便掀了帘子。
“殿下。”了妍见歌乐似醒非醒的样子，便唤了声。
“知道了。”歌乐蹙了眉，孩子气般地撅起了嘴，搭着了妍的手好生地下了马车。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的，歌乐这边才刚下马车，椒房殿内便走出了一个人，定睛一瞧，正是周容华领了宫女过来。
周容华远远的便瞧见了华倾公主的銮驾，于是噙了笑，款款地上前来了。
“见过华倾公主殿下。”屈身一福，七分弱柳三分刚，正好是父皇喜欢的样子。
“容华不必多礼。”眼尾一扫，那椒房殿内出来的人越发多了，歌乐便知是出事了。
周容华那般玲珑的心思，看歌乐的神态便知她是开始忧心椒房殿了，起了身往前踱了半步，这才低声诉了原委。
“今日请安梁昭仪迟来，被皇后娘娘问责，但梁昭仪出言不逊顶撞娘娘，娘娘一怒之下便遣了人出来，如今发生了何事妾也不知了。”
“梁昭仪……晓得了，你且先回宫吧。”
“妾告退。”
歌乐的眼中勾起冷笑，原本不想这么早动手，但人家既不知好歹，那留她长久亦是无用。
“了妍，你去告诉方大人一声，今晚就把人送进宫。”
“诺，女婢这就去办。”
“采薇，回宫。”
优雅转身，歌乐再次上了马车，临去一眼，诡谲难测。
揽月殿内，烛火通明，一身素衣的歌乐侧身坐于窗下，清冷的夜风拂过她漆黑的长发，带起的纱幔划过脸颊，夜色微凉，心如微凉，眸如点漆亦微凉。
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威压，了妍和采薇不敢抬首，安静的歌乐，好似蛰伏的雌虎，那种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气场，比今晚的月色还要寒凉。
“你叫什么？”毫无起伏的调子，歌乐转了眸子，犹如扫过一片鸿毛。
少女伏在地上，手脚冰凉，听见问话，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回殿下，小女贱名竹珠儿。”勉力压下的尾音还是透着股子颤儿，尤其在听见那一声轻笑，更是伏低了身子。
“呵……抬起头来。”波光粼粼，含了三分笑意的眸子总算是正眼瞧向了伏在地上的女子，嫣红的唇畔亦沾了笑，宛若盛开的曼珠沙华。
“诺……”竹珠儿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忽而想起了方大人的嘱托。
“……届时到了殿下面前自当拿捏着分寸，若是有半分差池，你的命自然不在话下，到时候连累了一家老小可莫怪本大人没提醒你……”
竹珠儿尽量扯出了一个微笑，抬起了头给歌乐细瞧，只是低垂眼帘，半点不敢窥视玉颜。
歌乐扫了一眼，颔首道：“模样倒是周正，尤其是眉目之间的几分娇怯很是动人。对了，你可会舞？”眼波流转，须臾之间又是一道考量。
竹珠儿方才干了的鬓角又隐隐地起了些湿润“回殿下，小女自幼习舞，于此道不说精通但也略有把握。”
话音刚落，一旁的采薇便递上了一把孔雀翎制成的羽扇，一看那柄手上镶嵌的宝石便知不是凡品。
竹珠儿小心接过了羽扇，偷眼瞧了一下歌乐，端看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便知是要自己舞一段。
“那小女便献丑了。”
若要看女子会不会舞，舞的精妙不精妙，且看她行走之间的体态便可知一二了。
歌乐见这竹珠儿一拉开架势，右手执扇，左手轻捏翎尾，一双妙目秋水盈盈似有千般故事，一双朱唇微启欲说还休，腰肢儿软的就像春日里的垂杨柳，一举一动，莫不透着楚楚动人四字。
“了妍，你觉得与楼中舞姬相比如何？”歌乐端着耳杯，极随意地问了一句。
“相差无二。”了妍的话十分中肯，惜月楼的舞姬名动天下，这竹珠儿打小儿的功夫自然也是好的，只是……
“形如弱柳拂风，这一枝嫩柳能不能吹进了父皇的心，全看天意了……”
歌乐的话大有深意，了妍却是深谙其中关节，那竹珠儿一舞已毕，她使了颜色让采薇带出去。
“殿下，今日天气凉了不少，还是让女婢将窗子合上了吧。”
小风阵阵，便是了妍也觉着一层层起鸡皮疙瘩，偏生就坐在风口的歌乐无动于衷。
“也好。”
歌乐说完便起了身，径自上了榻，背对着了妍睡下了。
了妍知道歌乐的规矩，见状轻手轻脚地合了窗子，然后又放了帷幔便出去了。
歌乐睡觉的时候必得留一盏灯，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豆大的灯光晃着帷幔，落在歌乐的纤细的背上，带着一点儿莫名的愁伤。
洗尘宴，顾名思义，为的便是替萧太后和歌乐接风洗尘，意在庆贺久归的故人。
“谁在云中笑……”一声长笛，歌声悠悠，伴着箜篌清丽之音绕梁而来，一身白衣如洛神的女子似踏着云烟而来，背对着众人瞧不清容貌，但看那窈窕的背影便知是一佳人。
“云笑浅歌，是宫中伶人新排的，今日洗尘宴，母后和漪儿也瞧个新鲜。”
皇后项清婉挂着温婉端庄的笑，一举一动莫不是国母风范。
“皇后安排的自是好的，只要漪儿喜欢哀家也就欢喜了。”
萧太后笑笑，慈爱地看着歌乐，因着今日正主是这俩祖孙，歌乐便挨着萧太后坐在上首。
原本正在寻摸着那精致吃食的歌乐一听这话，放下了食箸。
“皇祖母喜欢漪儿就欢喜。”
俏皮的孙女儿这般撒娇，皇萧太后自然抑制不住欢喜，朗声大笑不止“你这丫头。”
梁昭仪一身光彩照人，坐在皇后下首就像百花神姬一般。
“萧太后心疼华倾公主，华倾公主也孝顺，这才是天伦之乐呢！”
那刻意带了娇柔的尖细嗓子笑说，歌乐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似有蚊蝇在吵，眼底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夫人这话华倾就听不懂了，父皇膝下有十一个子女，华倾前面有十个皇兄，夫人此话可是在暗指华倾的十个皇兄对皇祖母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