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气氛冷了冷，连带着皇萧太后唇边的笑意都淡了几分，皇后淡漠地坐在那儿，一旁低阶的嫔妃不敢搭话，只自顾自地低头品菜肴赏歌舞。
那梁昭仪得宠几十载，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人，闻见这华倾公主话中锋芒硝烟，她也不惧，勾起笑容，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
“十位皇子们大多都已及弱冠，自是要替君上分忧建功立业的，不像华倾公主女儿家的最能替萧太后解忧。”
一抹冷笑爬上歌乐的唇角，梁昭仪这是在嘲讽她是个女儿身呢！
“夫人说的对，华倾本就是女儿家，当然是要替兄长们多多尽孝了。”
忽而一个天真乖巧的笑容，直晃的梁昭仪眼睛都疼了，随意敷衍了几声扭头去瞧歌舞不再搭腔。
皇后眸中冷光一闪而逝，端起玉制的杯子在唇边抿了一口。
主子们在那闲话，舞姬们的动作可是一刻不停，只听乐师一敲编钟，那歌声再次响起，带着股飘飘欲仙之感。
“浅歌唱云霄。”一道长练，似九天之河垂下的银蛇，飞舞蜿蜒若有灵觉，众人瞧了只觉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鼓点骤起，箜篌泠泠忽而就揪紧了人们的心，白衣舞姬口中唱词频频，不似开始悠然缓慢，恍若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众伶人唱和直让人似真真瞧见了金戈铁马鸣啸山河。
“潋滟春池，吹皱的是谁人的心湖？锦绣河山，逐鹿地又是谁人的中原？”
一个飞旋，众人已经瞧见了白衣舞姬真容，那白色的狐形面具，诡异而森冷。
舞姬骤然拔高了声音“江山美人，谁是谁的宿罪？”
深入骨髓的颤栗，带着凄厉的悲怨，皇后的脸色已然变了。
舞曲已然被改动过了，是谁那般大胆！
正待喝问，忽而手背覆上了一抹温软“母后，且再等等。”
项清婉眸中怒色褪去，原是漪儿，“你这丫头，怎的不知会母后一声？”
歌乐笑笑不答，示意她瞧向殿门口，那里有一缕玄色，绣着上用的团龙纹。
项清婉一瞧，似乎已经揣摩出歌乐三分用意了。
“命里沉浮的哀愁，美人迟暮，又有谁予我倾世的温柔？”不复凄厉，语调急转而下，凄凄哀婉浓愁，令人闻之落泪。
白衣舞姬伏在地上，似死去一般，其他舞姬跪坐在其身旁，上身舞动着和着唱“轻歌细语汉宫月，绥行天下潋漪澜。轻歌细语汉宫月，绥行天下潋漪澜……”
殿门口的玄色身影已经明显了，殿中的人皆正了颜色，欲起身，然那人一个手势，现场复又平静。
“倾世红颜为谁谋划江山，甘褪罗裳饰荆钗？鲜衣怒马的少年啊，战甲森寒志平天下，但终究敌不过暮影里她回眸的温柔。”
白衣舞姬忽而又动了，口中唱着缓缓而起，狐形的面具忽而又温柔了，嫣红的唇弯弯地翘起，一片素白之中很是勾人。
“美人关难过，从此为她袖手河山。”
最后一句，长练气势如虹，曲声戛然而止，令人恍惚，就这般结束了？
歌乐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冷不丁地起身步下了台阶，缓缓走到了门口。
“儿臣参见父皇。”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臣妾参见皇上。”
云询扫了殿内一眼，伸手扶起歌乐“都免礼吧。”
“谢父皇/皇上。”
云询处理完那些折子，这才赶了过来，才到门口便瞧见了正在进行的歌舞，忽而起了性质便驻足门口瞧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就看完了，若不是歌乐，还真不知道回神。
“儿子给母后请安，今日的洗尘宴可还好？”云询乃九五之尊，歌乐让位，他便坐在了萧太后身旁。
“让皇后费心了，都好。”老人家心疼孙女儿，特意招了歌乐在近旁，如此一来，反倒更亲近了。
“今儿这舞是谁排的？”云询状似无意一问，还没等皇后回话，那边梁昭仪便抢了过去。
“回陛下，这舞可是皇后娘娘特意排的，为的就是替萧太后和华倾公主接风洗尘的。”
那话中机锋，旁人约摸着能捉摸出一二，但皇后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陛下，此舞……”
“此舞甚好。”还未等皇后解释，云询便出口赞了，梁昭仪有些傻眼，这舞鬼魅幽森，哪里值得陛下一个“好”字？
“陛下，这舞姬脸上的面具可是白狐，意为不详，且此女通身缟素，不明白的瞧见了还以为……”梁昭仪瞟了皇后一眼，寓意明显。
云询这回没说话，沉默让大殿生出了几分威压沉重，妃嫔们有些不安起来，没想到一个洗尘宴也能出这么多幺蛾子。
唯独歌乐怡然自得，该吃吃，该喝喝，自己悠闲不算还拉上皇萧太后，祖孙俩人简直视在场众人为无物。
就在这气氛凝滞的时刻，再次有人发话了。
“启禀陛下，臣妾以为，我大周开国之初取‘云’为国号，本就是以玄白为尊，白者，纯净无暇。而在夏代伊始，传说禹曾以白狐涂山氏为妻而诞下第一代君主启，视为祥瑞。臣妾愚见，此女献舞拟白狐之态，便是效仿白狐涂山氏，是以为庆贺萧太后公主益寿延年，青春永驻。”
说话的人是周容华，此刻她低着头娓娓道来，很有几分婉转动肠的滋味儿。
歌乐的唇边挂着略有深意的笑，捧了一盅银耳金丝燕窝给萧太后。
云询看着几乎不起眼的周容华，想起来她做的桂花鱼甚是可口。
“嗯，周容华此话有理。”
皇帝陛下开口肯帝了，那此事自然就此揭过，只是那梁昭仪心有不甘。
“君上所言甚是，是臣妾浅薄了。”款款一拘礼，梁昭仪变脸的功夫可真是叫歌乐拍案。
“那舞姬也是可怜，不如叫了起先让人下去吧。”
歌乐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云询的注意。
白衣舞姬未得命所以一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身后逶迤的裙摆恍若白梨花一般散落堆叠，清理幽婉如随水落花，天生三分愁意绕情肠。
“你且抬起头来，除去面具。”
众嫔妃的脸上微微色变，陛下这意思端得是明显，这舞姬，恐怕很快就能飞跃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