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内侍方才听歌月那般劝慰皇后的时候，眼底还带了几分鄙薄，如今听到这话，顿时可就慌了手脚。

　　“殿下，小的还要回去复命，五殿下那边耽误不得啊。”内侍说的言辞恳切，但是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那恳切不由自主地便带了些心虚。

　　“哦？你这是去复谁的命呢？”歌月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真一点儿不着急自己的兄长是否陷于险境，一点点踱着步子在内侍身旁转悠。

　　“当然是五殿下。”内侍咬了咬牙，压下心头那点儿慌乱，心一横说道。

　　歌月笑了笑，顿住了脚步，内侍的心也随之顿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是打杀了一两个想必皇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内侍吓了一跳，还不知道自己这是犯上太岁了，惊惶着声音梗着脖子朝着歌月说道：“殿下何故要打杀了小的？难不成小的拼了命出来替五殿下传递消息也成了错处不成？”

　　了妍冷眼看着那内侍，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当真以为仗着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女人就能掀翻了天不成？

　　歌月却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呵呵呵地轻笑了几声，最后给了那内侍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他耳中却似炸雷一般。

　　“因为本宫看你不顺眼啊。”

　　内侍脸色一白，这才知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是怎么都不能竖着出去了。斗大的冷汗顺着额头缓缓低落，砸在地面上，成了明晃晃的一片水渍。

　　“殿下，饶恕小的吧，小的不过就是个报信的，横竖不过一只蚂蚁而已，殿下就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这才知道告饶，还算个伶俐的，只是，歌月可不准备放过他，早在他递上这个消息的时候起，就注定只能成为死尸一具了。

　　今夜她和云崇枫是要设计太子不假，但是两人早就计划好了的，届时由途经的卫尉卿郑守带着重伤的云崇枫进宫面圣，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内侍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是有人见状打算浑水摸鱼了。

　　歌月勾起唇角，目光不再看那个已经如同死人的内侍了，梁络缤，你想趁此机会拉我母后趟这趟浑水是吗？那好，本宫也不准备让你置身事外。

　　殿门一打开，外头的寒意便兜头兜脸地扑在了歌月身上，她拉了拉厚实的狐裘，一双漂亮的眸子轻轻眯了眯“真冷啊！”

　　采薇就侯在门口，见状迎了上来行了一礼“殿下。”

　　歌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袖玉呢？”

　　采薇微笑着回禀“婢子奉命将她拦下了，且等一会儿袖玉自会入内给皇后殿下回禀好消息。”

　　方才歌月一个眼神就是要让采薇去拦着袖玉的，就是瞧出了那内侍心中有鬼，可项皇后不听见好消息就不会安心，反正兄长根本没大碍，如此也不算欺瞒于她。

　　“很好，了妍，把那东西带下去，吐了东西再带上来，采薇，你和我去一趟东宫。”

　　“诺。”

　　夜色深沉，除夕夜呵，总归不会太平的。

　　歌月沉静着眉眼，望着暗夜一会儿，便带着采薇上了步撵，往长乐宫而去。

　　长信殿内，灯火通明，绣锦早早便侯在了殿外，满面微笑地看着歌月下了步撵，一步步朝着这里走来。

　　“殿下，太后正在里头等着呢。”绣锦扶了歌月一只手，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歌月不由得瞧了她一眼，心中微叹唇边却是微笑颔首“好，我这就进去。”

　　长信殿内，出乎歌月意料的是，萧太后已经除了妆发，一身素净地坐在软垫上，面前摆着八卦两仪图，神色淡淡的。

　　“漪儿来了。”

　　话中毫无意外疑问，完完全全就是料准了的。

　　歌月这心里对这位大名鼎鼎的萧太后不由得又多了些敬重，这般想着，已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漪儿给大母请安了。”

　　萧太后这才抬起头来，唇边噙了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她一身素净，眼角微微的松弛细纹不减风姿反而愈添了几分端庄，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却又指点江山的气势。

　　“漪儿多礼了，绣锦，给公主端杯参茶来。”萧太后笑眯眯的，偏头对着绣锦吩咐了一句。

　　“诺。”绣锦依言下去了。

　　歌月见殿中再无闲杂人等了，方才采薇在入殿的时候就被绣锦有意无意地拦在了外头，只她一个人进来的。

　　见着这架势，萧太后是有话要单独问她了。

　　歌月暗自深吸了口气，端着笑容坐在了离萧太后最近的地方，静静地微颔了首，一副洗耳恭听教诲的模样。

　　萧太后淡淡的眼神落在歌月身上，不由得就带了些复杂，良久，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就那么干坐着。

　　“唉……”终于，萧太后一叹，打破了满室的寂然。

　　“大母这是怎么了？除夕佳节怎的还有什么烦心事吗？”歌月一双眸子清亮地凝着萧太后，满满的真挚关怀，若是搁在往常，萧太后必定是随口笑两声就揭过去了，可是今夜，她显然并不打算这么做。

　　“眼下正有一桩。”声音缓缓，萧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看着歌月，不容退让。

　　歌月心头微微凝儿不自然，但很快就消散在了浅笑之间“漪儿不知是怎样的烦恼扰的大母这般忧愁，只是漪儿觉得既是烦扰那么想法子去了就好了，何必多添愁绪？大母说，漪儿说的可对？”

　　歌月在赌，赌她是恨极了梁氏，堵她多年的疼爱或许有那么几分出于真心。

　　晶亮的眸子凝着萧太后，后者的眼睛在那双眸子里探寻了片刻，心绪起伏了一会儿便归于平息。

　　“漪儿，你知道哀家宠你纵你，可是决不允许有人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皇室之中本就情意单薄，即便是兄弟倪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只是哀家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你明白吗？”

　　萧太后在警告歌月，警告她不要太过分将自己的兄长逼入死路，或许就是因了先帝末年那场，也许也是因了萧太后年事已高，这让这头雌虎有了心软的一面。

　　都是她的子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不喜欢也总要顾念着这是皇室的骨肉，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看着悲剧重演。

　　歌月静静地凝视着萧太后，柔柔软软地笑了“大母，您曾教导过漪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即便是在知道有人要对漪儿的骨肉至亲下手，漪儿也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今夜此行，不得不来，若不能让萧太后放手不管，那么即便除了云崇光也会后患无穷。

　　歌月目光坚定，毫不退让，那种清明和倔强，让萧太后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的无所畏惧，一样的……狠辣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