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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在人前时,是极为风姿清越的,也只有到了她面前,才会展露出厚颜的一面来。
锦书被他短短一句话惹得脸红不已,匆匆合上衣襟,又去推他:“承熙还在呢,七郎别闹。”
“明明都睡着了,”圣上看一眼安睡着的小儿子,锲而不舍的凑上前去,拿手指挑开她中衣,极为缱绻的唤了一声:“怜怜。”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明媚月夜中弥漫着的清雾一般,极是动人心弦。
鬼迷心窍一般,锦书伏在他怀里,羞红着脸,任由他肆意了一回。
帘幕闭合,掩住内里温绵□□,微微浮动时,隐约听见几分异响,当真是春意无边。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二人方才歇了那番你侬我侬,一道起身了。
守在外边儿的内侍宫人未必不知内殿里发生了什么,只是面上皆是不显,按部就班的奉了早膳。
锦书素来淡然,这会儿却也有些羞窘,低头用早膳的时候,少见的一言不发,圣上知晓她面皮薄,又占够了便宜,手指在她手心儿勾了勾,便将这一茬儿掀了过去。
一顿早膳用的暧昧,待到宫人们奉上漱口的清茶才好些。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锦书便去梳妆,叫圣上在边上瞧着承熙,免得孩子醒了,见左右无人哭闹。
他们身份贵重,去的早了也不好,所以今日便是起的晚了,也来得及,相比之下,姚轩与柳彤云这对新人,才是真的辛苦。
姚轩倒是还好,毕竟是娶妻,加之帝后会亲临,除去姚望与程家帮着操持之外,更有礼部助阵,倒是不慌,第二日也不必起的太早。
柳彤云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天不亮被被唤醒,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开脸着妆,更有喜娘在侧,叮嘱婚礼前后需得仔细的地方,好不忙碌。
柳夫人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未嫁,饶是此前多番叮嘱,这会儿临出嫁,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母女两个对坐一会儿,便忍不住垂泪,边上人劝了许久,才算缓和过来。
姚轩大喜的日子,主角自然是新婚夫妻二人,锦书不欲抢新人风头,一袭秋香色裙穿的庄正,浅素色短襦极显柔和,外罩淡金色披帛,雍容而不失贵气。
圣上是男子,于此反倒没那么多拘束,见她如此,不觉一笑:“怜怜生的这样美,粗服乱发亦是不掩国色,更不必说如此细致梳妆了。”
承熙已经醒了,正被他抱在怀里,一双眼睛四处看,听得圣上说话,先是看了看父皇,随即便顺着父皇视线,歪头去看母后。
他才一个月多,想要自如的转脖子都有些困难,好在圣上看出他心意来,抱着他转了方向,好叫他瞧的仔细点。
锦书过去看他,温柔的摸了摸他头发:“承熙说,母后好不好看?”
承熙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很乖巧的眨了眨眼,算是赞誉了。
“再等等吧,”圣上在边上笑道:“等他会说话了,朕教他一日三遍的夸赞我们怜怜。”
“可别,”锦书连忙笑着制止了:“要真是这么做,还不定教出个怎么油嘴滑舌的呢。”
宁海总管悄悄进了内殿,没敢出声,只以动作示意帝后可以动身了。
锦书点头示意知道了,亲自去将内殿的帘子放下,圣上会意的抱着承熙进去,动作轻柔的拍着,慢悠悠的哄着他睡。
——要是他醒着,见父皇跟母后都走了,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子呢。
承熙还小,又跟圣上玩了好一会儿,已经有些累了,放到内里去没多久,便打个哈欠,合眼睡了。
圣上小心的看了一会儿,确定他睡得安稳,方才示意乳母在边上看着,自己则带着锦书,一道出宫去了。
他们到的不算早,可也不算晚,姚轩往柳家迎亲去了,这会儿不在,姚昭作为胞弟,自然要帮着去撑场子的,满脸喜气迎出来的,是姚望和姚瑾锦瑟。
“阿轩他们出发有一会儿了,”姚望笑意深深,人也显得精神好些:“圣上同娘娘往里边去等一等吧,很快便会回来的。”
姚盛还病着,痊愈之前大概是没法儿出门见人了,姚瑾与锦瑟大概是被姚望敲打过,眼底神色虽有些僵硬,却也一身喜庆,面上带笑候在边上。
大好的日子,锦书自然不想添晦气,同圣上一道往前厅去后,略微坐了坐,便往后头专门清出来的地方去,同外祖母与程夫人说话了。
张氏近来病的愈发严重,姚望虽下令将她关起来,却也不曾苛待,衣食用度都同之前无甚差别。
——她这是心病,除非自己想得开,否则谁也救不了。
这日清早,张氏早早便醒了,听得外边喧腾,更有喜乐隐隐,心中便生出一个猜测来。
“怎么,”她散着头发,勉强坐起身来,笑意僵冷:“今日是姚轩成婚的日子吗?竟这样热闹。”
两个婆子听姚望吩咐在边上守着,唯恐她生事,听她这样问,生怕刺激到张氏,反倒生出是非,对视一眼之后,便刻意掩饰道:“并不是,夫人想多了,是隔壁人家办喜事呢。”
“你们骗我,”到了这关头,张氏头脑出奇的清醒:“此前姚家便同柳家商议过,将婚期放在这个月,日子大差不离,再看你们现下情状,我便更肯定了。”
“夫人,”那婆子看她这样明白,也不再隐瞒,苦口婆心的劝道:“您还有小公子和锦瑟姑娘呢,便是为了她们,也得好好的才是。”
“也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张氏笑的有些凄凉:“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两个婆子见她如此,不觉也有些怜悯,点头退了出去:“奴婢便在外边,夫人若是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直到那扇门合上,张氏面上笑意才淡去,只留阴郁与森然,浅浅的覆在面上,一眼望过去,叫人不寒而栗。
“我还有阿瑾和锦瑟不假,可我也从来没忘记,我还有一个可怜儿子叫阿盛。”
她低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喃喃自语:“姚轩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现下成婚,却这样喧盛热闹,凭什么!”
双手捂脸,她凄凄的笑了起来:“这样好的日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合该送一份大礼过去才是。”
姚家这一辈的儿子里,姚轩是第一个娶妻的,虽然近几年没什么可以依照的例子,但是有姚望与柳家人盯着,礼部在侧协助,倒是办得有条不紊。
前院里宾客云集,凑在一起说话,姚望与几个位尊者一道陪侍,正同圣上说话,自然没人敢乱来。
后院里在忙着各类琐事,从新房的布置到后厨的菜式,乃至于茶水点心,坐席的安排,帝后亲临,又有宗室中人在,也有专人盯着以防不测,井井有条。
“娘娘身子恢复的倒好,”程老夫人握着锦书的手,上下打量之后,方才笑道:“人也比之前漂亮。”
“我生产的日子提前,外祖母怕是被吓到了,”锦书笑意温婉道:“以防万一,月子里还喝了几贴药,太医诊脉之后,说是一切无碍,这才敢出门的。”
“小皇子呢,”程老夫人追问道:“可还好吗?”
说起来,她这个曾外祖母还没见过呢。
“好着呢,也听话,”一提起儿子,锦书目光愈发柔和起来:“将他哄睡了,我才出宫的,外祖母若有空暇,便递信往宫里去,亲自去瞧瞧他便是。”
“真好,”程老夫人瞧着她,眼眶不觉有些湿了:“你娘要是还在,见你嫁人生子,阿轩也有出息,不知会多高兴。”
程氏去的时候,锦书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感情也最是深厚,程老夫人这样一讲,不由的也有些心酸:“谁说不是呢。”
“人上了年纪,就糊涂起来了,”程老夫人拿帕子擦了眼泪,勉强笑道:“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反倒伤心。”
“老夫人该想想姚公子才是,”红芳适时地插了一嘴:“待到明年,指不定连小公子都生出来了呢。”
锦书听得莞尔:“你想的倒是好。”
“我却觉得说得好,”程老夫人微微一笑:“现下才九月,离着年关还差着三个月呢,明年叫我抱上曾外孙,有什么稀奇?”
“好好好,”锦书无奈道:“您老人家说的都对,待会儿可得记得叮嘱阿轩媳妇一句才行。”
程老夫人笑眯眯的应了声,还没说话,便听外头人回禀:“娘娘,陈嬷嬷求见。”
“陈嬷嬷?”锦书微微有些诧异,随即道:“叫她进来吧。”
“娘娘,”陈嬷嬷是姚家的管事人之一,素来皆是沉稳的,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脸上竟显出几分惊惶来:“刚刚……刚刚……”
“刚刚怎么了?”锦书见她如此,心便一沉,将手掌茶盏搁下,道:“天还塌不了,直说便是。”
左右也没别人,陈嬷嬷踌躇一会儿,声音压得很低:“张氏……没了。”
一句话落地,锦书与程老夫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没了是什么意思?”锦书直起身来,问道:“失踪了,还是……过世了?”
“……是过世了,”陈嬷嬷说出一个头儿来,接下来的便好说了:“前不久她说要自己待一会儿,两个婆子便由得她去了,我过去查探的时候觉得不放心,就进去瞧了瞧,谁知她已经咽气了。”
“怎么死的?”锦书语气平静,垂眼问道:“自尽,还是别的?”
“是自尽,”陈嬷嬷道:“奴婢吩咐人清点屋里少了什么,才发觉妆奁丢了一块儿生金,想来是被她吞了,这才没的。”
“大好的日子,她却故意惹人晦气,”程老夫人气的浑身哆嗦:“哪怕是死了,也要膈应人!”
张氏虽被姚望迁居到庵堂去,但毕竟不曾休妻,名分上来看,终究是姚轩继母。
这一头继子娶亲,那一头继母咽气,一旦传出去,还不知会生出多少猜测来。
嘴巴毒一点儿的,指不定就会说是柳彤云命格太硬,与姚家相冲,反倒使得两家生了龃龉。
“娘娘,”陈嬷嬷做事儿有谱,只是这一次的事儿太大了,她但不住:“奴婢吩咐那两个婆子将那儿守住,不许别人过去,又叫她们封口,绝不许提,可是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来,总得有人说个话啊。”
“这事,”锦书眉梢微蹙,轻声问她:“父亲知道吗?”
“老爷还不知道呢,”陈嬷嬷解释道:“前头还有圣上在,人多嘴杂,差人过去回禀,指不定就会将消息传出去,奴婢没敢张扬,就往大着胆子往娘娘这儿来了。”
“嬷嬷做的对,”锦书赞许道:“若是闹得人尽皆知,那才叫糟呢。”
“厚赏那两个婆子,叫她们把嘴闭的严严实实的,一丝风声也不准透出去。”
“是,”陈嬷嬷小心的擦了擦汗:“那这事……”
“这样的日子生事,她还真是有心了,不过,”锦书低低念了一句,方才冷笑:“倒是要谢谢她,自己送自己上路了。”
陈嬷嬷吃了一惊:“娘娘?”
“吩咐人出去传话,待会儿迎亲的时候,外头鞭炮加一倍,”锦书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哂笑道:“今日双喜临门,本宫心里高兴,为姚家添添热闹。”
这话吩咐下去,别人或许不会知晓,但圣上与姚望那边儿,却是无论如何瞒不住的。
红叶亲自往前厅去回话,姚望听了也只当锦书是要为胞弟做脸,自然不会反驳,圣上深知她心性,听得眉头一跳,却也没有反驳。
迎亲的队伍很快便到了,射箭踢轿跨火盆,一套流程走下去,顺当的很。
姚轩生母早逝,张氏又是这个光景,三拜时前厅里高堂便只有一人,锦书身份虽贵重,却是宫中女眷,不好露面,便请圣上上座,受了一对新人的礼。
这样的体面,也算是头一份儿了。
隔着一层帘子,锦书听得外头热闹欢畅,不觉微微一笑。
母亲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们三个孩子,这会儿她已经嫁做人妇,膝下有子,阿轩也已经娶妻,唯一还差着的,便是阿昭。
不过,那就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了,阿轩是长兄,会照顾好弟弟的。
听着外头说笑声,她既有种孩子长大的欢喜,又有些重担卸下的释然,总归是松一口气的。
帝后自然不会与一众宾客同饮,前厅内里设了桌案,与几个尊客同乐,姚轩先来敬过酒,便得了圣上准允,往前厅致意去了,姚望倒是留在这儿陪着。
锦书不胜酒力,也有事意欲叮嘱,用过饭菜之后,便借更衣为名往后院去了,不一会儿,姚望便过去了。
时间紧迫,锦书也不啰嗦,三言两语将张氏之事说了,问姚望如何决断。
这消息来得突然,姚望一听,便呆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怎么会呢……”
“父亲,我不想听你说有多伤心,多诧异,”锦书轻声道:“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以及,是否会因此影响到阿轩阿昭。”
“这个,这个,”姚望思绪有些乱,匆匆道:“自然要先掩下去,决不能因此影响到今日喜事的,可是……”
“父亲有这个决断就好,那处理起来,想必也不麻烦,”锦书盯着他,道:“近来天气转凉,人放个一两天没问题,今日人多眼杂,不好操持,待到后日,吩咐人运一口棺材进来,送出去小心埋了就是。”
“母亲既然在养病,那倘若是养不好,人没了,别人也说不出二话,”她继续道:“再过几个月,便宣布她病逝吧。”
夫妻多年,对于张氏,姚望总归是有些情分的:“那阿盛跟阿瑾那边,还有锦瑟,又该怎么办?毕竟是他们生母,总不能连最后一面都不见,这也……”
“人多眼杂,最容易生出是非,”锦书目光微冷,倏然一笑:“张氏但凡顾忌到自己的几个儿女,也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敢吞金自尽,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
姚望依旧有些踌躇,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这事儿知道就几个人,陈嬷嬷与看管张氏的两个婆子,我,我的两个大宫女,以及外祖母,都不是什么嘴碎的人,我会将这消息告诉阿轩,叫他看着处理的。”
“父亲,我为了栽培阿轩与阿昭花了多少心血,你是最清楚的。”
锦书凝声道:“你要是将这消息告诉我那几个弟妹,再被人传出去,搅的满城风雨,害了阿轩,我就把他们几个钉进棺材里,陪着张氏进土,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