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陈晓菱,给朱锐打了个电话。
“阿锐,如果有一天,你想放开我的手了,请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要瞒着我。”
“晓菱,你又想哪去了。”
“只要你幸福就好,你喜欢过我比什么都重要。阿锐……”很想直截了当地问出,可她还是没能问出:听说你就要和别人订婚了。一段爱情,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真正的恋爱,却就要结束了。
她想延长这段爱情的寿命,可她能做的就是体谅,而不是去为难朱锐。如果朱锐真为了卓玉鸽放弃她,只能说明自己不适合他。陈晓菱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就在她的生活凌乱不堪的时候,赵楷的电话将六分的凌乱的生活快速升级,直奔十分凌乱之中。
陈晓菱为自己的爱情提心吊胆,一直在等朱锐告诉她关于卓玉鸽的事。可这么些日子过去,朱锐支字未提。情感乱就算了,生活的风波又再度袭来。
正在家里忙碌吃午饭的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看号码却是从上海打来的。
赵楷用带着无尽欢喜的声音说:“老妹,告诉你一声,我爸和奶奶要给你一个突然袭击,要来绿都市看你,今天下午三点多就从大连火车站出发了。”
“什么?”刚入嘴的饭,被她囫囵吞下。
“老妹,你没听清楚啊!爸和奶奶要来看你,想给你一个惊喜。老妹,你够厉害的啊!听说你提拔了,是正科了啊,往后我还得指望你多多照顾。你说,像我这样的建筑工程类硕士毕业的人才,到你们绿都市好不好找工作啊,如果进绿都市城市规划设计院,这个……有戏没?”
“你可别瞎说啊,我就一个小科干,没那么大本事,设计院好歹也是事业单位,我……可把你弄不进去啊!你在上海挺好的,不是要买房、结婚吗?你在哪儿好好干吧。”
“老妹,你开什么玩笑?不会连我也瞒着吧,表姐夫居然是绿都市副市长,而且你和他又搭上关系。如果我要去绿都市设计院,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再说,我也是有能力、有文凭的,进设计院算不是顶尖人才,也会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吧……”
陈晓菱的惊异不小,赵楷说了什么:“表姐夫?是……是你舅家哪位表姐嫁了副市长老公?”
赵楷哈哈大笑起来:“老妹,你真有意思!就我妈娘家那些个孩子,没这么大本事。还是你嘴紧,如果不是有人从香港寄了东西到老家,奶奶和我爸至今都不会知道,晓蕾表姐这么有出息啊!就算是人死了,也要帮着你!老妹,既然你这么有关系,你就帮帮老哥呗,进事业单位,总比给私人老板打工强吧。再说,我了解了一下,绿都市城市设计院可是好单位,这些年南海省的城市建设规模很大,你就帮我说说话、搭搭线呗……”
陈晓菱的脑子有些发懵,就听赵楷在电话里嘀嘀不休地说过不停,赵楷的话语本不多,可今儿感觉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还一口一个老妹地叫不停。他提到了早被全家人遗忘的名字:晓蕾,还说什么表姐夫,什么从香港寄出的邮件……
“老妹,你不会真不管我的死活吧。是!是,我承认出你是我不对,你不是也好好的吗?嘿嘿,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可自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妹没啥差别。老妹,你过好了,可不许不管我哦。你帮帮忙,帮我打听打听,你们绿都市城市设计院要不要设计人才,虽然我和南海省那些高薪人才没法比,可好歹也是硕士毕业的,又是这水电工程设计专业……”
她抢过话头,问:“老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跟我说清楚啊!你想急死我啊!”
赵楷问:“你不知道吗?老妹你现在是大忙人,有一周没打电话回去了吧。”
“老哥,你就告诉我吧?”
“哦。奶奶和爸是今天早上八点去的大连,我昨天找大连的高中同学帮忙买的火车票。刚才我同学打电话过来说,票也拿到了,奶奶和爸也接到了,下午三点过的火车,大概后天下午就到绿都了。”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刚才提到我姐晓蕾,还有那个什么香港发出的邮件,这个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五六天前,家里收到了一个从香港寄来的邮件。是晓蕾表姐临终前写的遗书,讲了关于她和你的事儿。奶奶和爸到绿都,就是为这事来的。”
那么,除了卓玉鹏给她的那个密码日记本,还有一个寄到老家的遗书。陈晓菱顿时觉得这一切太乱了。她用心独守秘密,就是希望姥姥和老舅不要为爱婷的过世再难过、伤心一回,不想老舅因为当年他在南海省停留的时间太短而感到愧疚。现在,她所期盼的一切都乱了。
临终前,爱婷没与亲人们相认。原因只有一个:感觉无颜相对。可死后一年,却突然让一切真相露出水面。就连陈晓菱有心里准备都觉得接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哦,是这样。回头再!”
陈晓菱心情沉重又杂乱不堪,她又将前后的事理了一遍。可现在,就算她要再瞒,也是瞒不住了。老家那边,姥姥和老舅已经知道了。而卓玉鸣这边,一旦姥姥抵达绿都,他也会知道实情。
“老妹,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得放在心上……”
“哥,我明白。”
陈晓菱想了好一阵,决定再打电话回老家问问。
电话响了好一阵也没人接。
平时老舅去打个小工,家里不是舅妈就是姥姥在,像这样没人接电话的情况几乎没有。越是没人接,陈晓菱的心里就越是发怵了。赵楷提前向她说了这件很重要的事,如果姥姥和老舅突然出现,不是惊喜,而是对她防不胜防的训斥。
下午三点过,总算是打通了。
舅妈一看是来电显示,知是陈晓菱的手机号码,热情地喊了一声:“晓菱,你可有一阵子没打电话回来了。”
“舅妈,我姥姥呢?”
“咦,我不是给你老舅配了手机吗,他没和你?”
“没呢。”陈晓菱有些底气不足,这个时候来什么绿都啊,她现在是提拔了,可生活乱成了一团,一面和朱锐恋爱着,一面又帮卓玉鸣照顾着孩子,这算是什么日子。如果这两头,让她一头不管,还真是放不下。
“你记一下,这是你老舅的号码。大概后天就到了。你姥姥老了,身子不好,你去接我也放心……”
舅妈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样犀厉、刻薄,就连许久没有的赵楷还主动打电话给她套近乎。
陈晓菱不需问,从舅妈的态度就知道答案。向舅妈说了“再见”坐在那儿想了半天,理清了思绪。
首先,陈晓菱是给朱锐打电话,在这个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也是朱锐。简明扼要地说了重点,“阿锐,恐怕这回又捅出大漏子了。我一直以为爱婷临终前就在卓玉鹏那里给我留下了一个密码日记本,没想到还留了一封信给姥姥。后天下午,姥姥就要到了,我一点主意都没有。你知道,我本来打算把这个秘密继续瞒下去,看样子怎么也瞒不住了。”
“密码本?什么密码本,我以前没听你说过。”
“香港回来后,是卓玉鹏给我的。”
想到爱婷从一开始的算计、布局,陈晓菱的心里就觉得难受。爱婷用自己的一生布下了一盘棋,困住了晓菱,也伤及了晓菱。可现在她还不能告诉朱锐,因为爱婷的心愿是她最不愿做的选择。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也许只能向卓大哥和盘托出了,我总不能等姥姥和老舅到了才让他知道。我知晓所有事情都觉感到突兀,何况是他呢。我得给他一点思想准备。”
“既然想好了,就按自己意思做。”
和朱锐打过电话之后,陈晓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陈晓菱又给赵春富打了一个电话,那边不停地重复着“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回不知道他们要来的事儿,是因休年假时和舅妈吵过架,以前隔日一次的问候电话就成了三日一次,如今又改成了一周一次。不是她忘了姥姥,不知为什么,因为她隐瞒了太多事,她不敢说太多话,生怕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打个电话都有压力了,也至于有些害怕打电话。
每次也就是问问家里人,自己这边也只捡好的说。比如“姥姥,我又升职了,现在是正科了。”这样的好事,家里人听了自然是高兴的,当然她还是每月都会给老舅、姥姥寄零花钱回去。
拿定主意,陈晓菱给卓玉鸣打了一个电话。
“卓大哥,今晚无论如何请到我家来一趟。带孩子一起过来吧!有事!有大事找你商量,一定要来!”
“今晚没时间,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下午下班你去接孩子,我今晚有个应酬。”
“那明天中午呢,最晚不能超过明天晚上。是关于爱婷的,如果你真不想知道就算了。”
卓玉鸣居然和她耍酷,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是关于她的,过去了,我不想听。”他怀疑是晓菱去见傅母,指不定傅豪又说了些什么。
“你……”她急得快要跳起来,“爱婷原名叫陈晓蕾,她是我亲姐姐。好了,这就是我要说的。再见!”
她拣重点告诉他,要不要知道是他的事儿。居然说不想听,不听就算了。反正重点说了,回头姥姥到了,他也有心理准备。
卓玉鸣听到这话时,第一感觉就是心灵为之一震。虽有意外,竟有些莫名的欢喜,还有一些连他都言说不清的情绪。他是相信的,却又有些摸不到头脑。因为从陈晓菱的话语里,他能判断出,晓菱一早就知道了这事。可他不明白的是,晓菱明知道他在寻找爱婷的妹妹,还任看着他错误地爱梅带回家……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在意的人,亦或比寻常更念旧。想了一阵儿,卓玉鸣回电话说:“陈晓菱,是不是这样很有意思?跟我开这种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这件事卓玉鹏早就知道,你不信问他!你应该问他,而不是让我来告诉你。我会接孩子,你自己找答案。没事我挂了。”
夜里十点过,卓玉鸣吃过公务餐,赶到落霞园。
卓玉鸣进屋就问:“今天下午你说的那事,到底怎么回事?”
陈晓菱身穿一件玫红色成膝的短袖睡裙,款式还算保守,一头湿漉漉地头发,一边擦着头,一边示意他坐下,从卧室里取了两张照片出来,一张是爱婷绘的全家福,另一张就是当年她家四口照的全家福。
“我想,你应该打电话问过卓玉鹏了吧?”
卓玉鹏在电话里只是简要地说:大哥,这是爱婷姐的意思,我一切都是按照她的遗言做的。她也知道当年被你们利用、算计的人其实是她的亲妹妹……
他想找的人,其实一直就在身边。他感觉自己是个大傻瓜,长久以来,只认为晓菱就是他们广派人手找出的和爱婷容貌酷似的女人,没想到,兜转之间,晓菱和爱婷还有这样的关系。不是他没想过,而是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有些不靠谱。当陈晓菱告诉他时,他其实是信的,是震动心灵的信。
陈晓菱说:“爱婷曾经接受过香港心理医生、催眠大师的记忆恢复治疗,她告诉所有人说治疗失败,事实是在她拒绝再治疗时,就已经恢复记忆了。”
“当你第一次在我家里看到那幅全家福,就知晓真相了?”
“为了查清所有的原因,我休了年假,还让阿锐带我去了花城市第一福利院调查。”陈晓菱就从那起交通事故说起,讲了父母的死,讲了爱婷在父母遇难后在夜里独自走了二十多公里,后来跌下山坡昏迷过去……
她几乎是把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卓玉鸣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对姐妹面前,很傻,因为太自以为是,居然不愿往这方面想。晓蕾、晓菱,他怎么就没想到,陈晓菱会是爱婷的亲妹妹。他总是纠结在爱婷是孤儿的事上,也纠结在爱婷应该是南海省人当地人的身份上,而晓菱是有亲人的,晓菱也非南海当地,因为这两点,他居然单纯地以为爱梅才是爱婷遗愿里所指的妹妹。
他笑,是苦笑,痛心的笑,也是无奈的笑。
陈晓菱也在苦笑:“当年,要找一个相貌相似的女子和你领证结婚,这是我姐的主意吧?”
卓玉鸣矢口否认:“是我的主意!”
“如果是你,我不能原谅。你让我情何以堪,你爱的、要的是我姐,却和我领结婚证,就算我是素不相识的女子,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五年,五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漫长,不能恋爱,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我会觉得你是一个彻头彻尾都很自私的男人。还有,我姐为了和你在一起,做出多大的牺牲,你对得起她吗?”
“我要看你姐留下的密码日记本。”
“日记本已烧了。等我姥姥、老舅到的时候,我想你会看到她的遗书。”
密码日记本里记录了太多辛酸的往事,无论那里面的内容卓玉鸣知晓多少,陈晓菱都不会给他。卓玉鸣为了保护爱婷,承认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主意,实则是保全爱婷在别人心目中温婉、优雅、完美的形象。陈晓菱何偿不想保全爱婷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至少卓玉鸣会以为爱婷爱他,是疯狂的、是真心的,可那日记本里记录的却是另一个事实,是爱婷摆脱傅豪对卓玉鸣的利用,有爱婷对卓玉鸣、对整个卓家充满的愧意。
当自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变成了利用,甚至只是卓玉鸣一个人认为的爱情时,这一定是一场打击。
有时候晓菱宁愿相信爱婷和卓玉鸣间炽烈到不可分离的痴情,可那里面还有另一层意思。在他们结合以前,爱婷有过迷茫,有过挣扎,更多的则是迫切地希望离开傅豪的身边,这里有多少对卓玉鸣的爱情,连爱婷都说不清楚。但是两个在一起后,他们是相爱的,或者说爱婷是在用心地扮演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形象。
“我……一定要看那个日记本。否则,我不能因为你和玉鹏的话,就相信爱婷在生命尽头恢复了记忆。”
他不信。爱婷爱他胜过了一切,不可能骗他、瞒他。更不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却说想不起。
“日记本真的烧了。里面是姐姐写给我的信,就是对我‘被结婚’的事说声对不起。就是她的忏悔书,没有别的。只要姐姐告诉我真相,我不会怪她。我看没必要留着,所以就烧了。你……千万不要多想。”
卓玉鸣突然忆起,上次她问到“被结婚”的主谋时,还提到了傅豪,“你姐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陈晓菱应了一声。有时候她会想,傅豪究竟对爱婷都做了些什么,才会让爱婷用那样的方式去欺骗卓玉鸣,一切都只为了逃离傅豪的掌控。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卓大哥和我重逢时,会说给不了我爱情。没想到,你和姐姐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为了和姐姐在一起,你为她出国,为她被傅豪讥讽、打骂,甘愿为了姐姐承受傅豪的拳头……”
爱婷对卓玉鸣是利用,可是卓玉鸣对她除了真情挚爱,更多的是对爱婷的怜惜。
当她翻开密码日记本,从爱婷字里行间,看到的就是“愧疚”二字。对晓菱的愧疚,是源于利用;对卓玉鸣的愧疚,是她未能付出真心。明知不对,还是坚持做下去。明知会伤害别人,可最后还是做了。对于爱婷来说,除了愧疚和请求原谅,什么也做不了。
爱婷对晓菱的愧疚,可以说出“对不起”。对卓玉鸣的愧疚,却要晓菱代她去赎过。
这是一个算计,还是将卓玉鸣完全当成了礼物。
爱婷已经去了,晓菱不想让卓玉鸣读懂爱婷的情感世界,更不想知道在他和爱婷生死与共、刻骨铭心的“爱情”。当所谓的爱情,被织就成一张华丽的谎言。他爱极的女子,却一直不知对他是否是真正的爱情,这是怎样的令人心痛。
卓玉鸣爱爱婷,甘愿为她帮下的事承担责任,甚至将所有的不公和苦难都担在自己肩上。在卓家人面前,他谎称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甚至说是他逼爱婷这样做的。在晓菱的面前,他一直咬定是他的算计……
这是多么深沉的爱,有多厚重,就有多让晓菱感到压力。
“姐姐说,找替身新娘,然后领真的结婚证,这个是她的意思。因为她太想和你在一起,也至于不愿要名份,哪怕被人说成她是你的,她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找替身新娘的事,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姐姐的意思?”
卓玉鸣的沉默,让晓菱的心如飘云中。都说是自己的主意,可她想知道真相。如果是卓玉鸣,说明他敢作敢当以外,其实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如若是爱婷,却能说明卓玉鸣的大爱、呵护。
“已经过去的事,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我稀里糊涂地与人结婚,我应该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算计了我吧。难道你连真相都不愿告诉我。”
卓玉鸣抬头时,陈晓菱近距离地坐在他的身边,她很真诚的望着他的眼睛,想听到一个最真的答案。
“她是我姐姐,我和你一样想维护她的声誉。现在这屋里就你和我,你告诉我实话。”
他吐了一口气:“找替身新娘办真结婚证,是你姐的意思。其实当初只要我和她再坚持一段时间,一样可以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娶她。”给得了爱婷一个在国外教堂的简单婚礼,却给不了她一个合法的地位,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能接受爱婷做儿媳,那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的话语,因为这样,他总觉得亏欠了爱婷太多。
“你姐太想在国外见到我,想早一点离开傅豪身边,为了尽早能和她在一起,我选择了算计你……”卓玉鸣想到那段日子,爱婷总打来电话,每次都在哭:“鸣哥哥,你快点来吧!我快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傅豪就是个恶魔。昨天,他又折磨我了……鸣哥哥,他知道我心里有你,容不了,天天想着法儿的折磨。鸣哥哥,你快点来美国,快点来带我走。”
对他来说,这不仅是爱婷的苦难,也是他情感的苦难。傅豪一面在国外虐待爱婷,一面又打电话回国内,告诉长辈们说爱婷和卓玉鸣之间那些事。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可爱婷几年来,就没真正快乐过,一直都和卓玉鸣保持着。
卓老太一直视这段感情为不伦,且不说爱婷和卓玉鸣是兄妹关系,后来爱婷是傅豪的未婚妻,出国之后她和傅豪一直住在一起,虽然没有结婚,可和夫妻没什么两样。只等他们回国就办婚礼。就在这个时候,卓玉鸣却和爱婷纠缠在一起。一来卓老太一时接受不了养女变儿媳;二来爱婷已经许给了傅家,如果她还站在自己儿子这边,有些于理不合。
道德、伦理人常,还有爱婷已是傅豪女人的事实,都让卓老太无法接受爱婷做自己的儿媳。还特意给民政局的熟人打了招呼,如果卓玉鸣要和爱婷办理结婚手续,不许办。无论如何,身为卓家长辈,她是不会接受爱婷的。爱婷对她,就只能是女儿,也只能是傅豪的妻子。
卓玉鸣从民政局知道自己不能和爱婷在一起,只好选择了爱婷的建议。那时,南海省领导班子在年轻干部中挑选了一批人去国外公费留学深造,让他们参加了国外名校的招生考试,卓玉鸣也是其中一个,已通过了考试,可卓浩然却说:要出国,除非先结婚。原因是卓家长辈担心卓玉鸣一到美国,就干出夺人妻子的事,他们卓家是要颜面的,万不能让卓玉鸣干出这种出格事。
种种阻挠纠结在一起,卓玉鸣选择了这条路。找一个和爱婷相似的女子结婚,当时他让卓玉鹏在南边寻找,找了好些日子,就在预定婚期临近时,寻找的三个替身新娘,都不太满意。虽然她们与爱婷或多或少有些相似,但差别实在太大。要结婚容易,可要找一个和爱婷长得相似的女人结婚就难。因为他们俩已经想到了以后的长远,为了将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结婚的人变成爱婷,这种方法无疑是最好的。直至卓玉鹏的朋友那天在绿都火车站无意间看到晓菱,惊为天人,因为晓菱和照片上的爱婷太相似了。
为了出国,为了到国外和爱婷在一起,将爱婷带离傅豪的身边,卓玉鸣最终同意了爱婷的建议。并在卓玉鹏的帮助下,设计了一场“雇用替身新娘”实为“真结婚”的戏。
陈晓菱道破曾经的疑惑:“事后你有过愧疚。所以才会暗中帮我,让我顺利考上公务员。”这是第一次和卓玉鸣长谈,她说自己的真心话,也想听到他的真话。
“这样的事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都是一种打击。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不能和爱婷在一起。我帮你考公务员,只是让自己的良知好过一些。实际上,无论是爱婷还是我,对于这事一直很愧疚,只想弥补些什么。”
可有些事,是不能弥补的。
卓玉鸣说:“我留学回国之后,一直就留意着你的事。”
陈晓菱扬起头来,她是相信的,他一定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她。坏了她的爱情、婚姻,就在事业上为她寻求一种捷径和成功。给她寄考公务员的资料、为她勾画重点,还在报公务员填表中给予某种暗示,等她考上前三,又在面试过程暗中相助……
一点点、一滴滴,曾经被大学同学们认为她走了“狗屎运”的背后,是另一个人静默的“帮忙”和“赎罪”。
陈晓菱一直以为,是卓玉鸣欠了她,而她一直在忍耐,没想到他为自己也做了不少。还以为自己是天才,应试能力超强,如果没有那勾画的重点,如果没有那些很难买到的书籍,她真的难以想像,以自己的能力能否考上公务员。全班那么多的同学,比她能力强的大有人在,可这些拔尖未能考上,她这个中等偏上水平的却一举得中。
她的心情是纠结的,对于姐姐对他的利用和隐瞒,她觉得心痛。卓玉鸣坚守的爱情,竟然是一段连爱婷都不能肯定是不是的爱情,这也让她对他产生了一份同情与怜悯。
“后天下午,我姥姥、老舅就该到了。我想一直瞒着他们,找到姐姐自然是喜事,可知晓姐姐已经过世,却是一种让人伤心的事。姐姐告诉我实情就算了,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要告诉姥姥……为什么?”
卓玉鸣却已清楚原因。爱婷去了,可她是希望宝宝能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也希望卓玉鸣不会因她而离去的痛苦。
他给卓玉鹏打过电话就已知晓:爱婷的遗愿,如果有朝一日卓玉鸣爱上陈晓菱,她就会促成自己生前最爱的三个人在一起。
只是爱婷这么做,是对晓菱的另一种伤害。第一次伤害,是对晓菱的算计。这一回,要强迫她嫁给自己的姐夫。
卓玉鸣没有点破,他在和卓玉鹏通过电话之后,是意外、是震撼,没想到爱婷看似整日沉醉画作之中,实则一切都了然于心。在生命的尽头,布下了这样充满爱心与善意的局。“爱婷爱他!超过一切地爱着他!”就算人死了,可爱婷对他的爱意从未消停,还为他的将来、为孩子的幸福都设想到了。
是爱?是愧疚?是利用?亦或是成全?陈晓菱已经糊涂。在爱婷自言利用的背后,却是爱婷别样的深情。
他自然不会告诉晓菱:爱婷是在用自己强势的法子,逼晓菱和他在一起,让他们三个拥有完整的家庭。
爱婷告诉晓菱的是一种真相:她欠了卓玉鸣,希望妹妹晓菱能代自己还情。
爱婷给卓玉鸣的,却是另一种答案:她爱他们三个,至死不休,希望他们三人可以在一起。
留给卓玉鸣的遗言里,爱婷说:“找到我的妹妹,代我好好照顾她”,还特意告诉他,在她生命里最好的三个人是谁。
生命的尽头,爱婷躺在医院里,对宝宝说:“妈咪要去旅行了,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看你。”
“妈咪,你也带上我。”
“不,这回妈咪想一个人去旅行。”
她也让卓玉鸣告诉孩子:“鸣哥哥,不要对孩子说我死了。告诉孩子我去旅行了!”
此间回忆起来,爱婷临终前将一切都计划好了。她说:“鸣哥哥,我离开后,如果那个叫陈晓菱的姑娘还没结婚,你……就去找她吧,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结局。
如果他未曾对陈晓菱欣赏、好感、喜欢,到后来的爱上,也许卓玉鹏就不会寄出爱婷的遗书。原来当爱婷对他玩笑似的说“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像爱我一样去爱别人。”时,是希望他能爱上别人,爱婷故意表露的自私,其实是一种自我毁灭印象的牺牲与成全。
他说:“你死了,我的心就死了,我的爱情也就死了……”
爱婷这么说是希望他更能清楚明白自己的真心。如果控制了对爱的,依旧动了心,那就是真心。
爱婷……
卓玉鸣回忆种种,才明白这其间原由,爱婷对自己的爱究竟有多厚、多重,也至于人死了,还在为他担心、牵绊。
爱是一张天网。一张偌大无比,无边无际的网。
任你走到天涯海角,都走不出爱的牵绊,爱的凝望。
逃不出默默的牵绊,避不开最真的情怀。
黑夜里的踌躇,睡梦里的徘徊。
不是不能爱,不是不敢爱,
怕只怕,爱也成为一种伤害。
夜,静寂。但心却无法安宁。
他和她坐在并肩坐在沙发上,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秘密。
他的感动是爱婷绵延的真心真情。她的犹豫是到了今日才看清卓玉鸣内心情感的世界。他为所爱的女人担下所有的过,只为家人、亲人不再对她反感、厌恶。
是爱婷的主意,是他的无奈实施。爱婷当年究竟承受多大的痛苦,才最终放下了身份,行夫妻之实,担之名,甚至还为他生下孩子……
爱婷到底只是利用,还是借此来加重晓菱对卓玉鸣的愧欠。
陈晓菱好像看懂,又好像根本就无法看懂。一个连名份都不要的女人,要这样去爱一个男人,需要多少的勇气。还要受到这个男人长辈的鄙夷与不屑,甚至他们抛下的冷嘲热讽,又承受了多少的委屈。
让她恨姐姐吗?陈晓菱做不到。只是她越来越感觉到,爱婷留给自己的日记里,有些东西是真,但如爱婷所言,她是对卓玉鸣的利用,恐怕并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利用,那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泼脏水呢?
陈晓菱一直在想原因,猜不到答案啊!答案又在何处?如果爱婷是爱卓玉鸣的,却偏偏告诉晓菱另一种答案与解释,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陈晓菱因为歉疚和卓玉鸣在一起?好像也不是这个理啊!
不知坐了多久,卓玉鸣起身说:“你早点休息,我该回去了!”
陈晓菱说密码日记本已经烧了,卓玉鸣却并不相信。
“我送你下楼!”
陈晓菱的心情沉重,两人出了家门,谁也没有说话,都低头走路。从家里到小区大门,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路,却像是走了很久。他们各有各的心事,但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人——爱婷。
卓玉鸣说:“回去吧!”
“一路小心!后天下午,我姥姥、老舅就到了,你……”
“我会配合你,尽量不让你为难。”
“谢谢!”
这一回,是她需要他的帮忙。她不会像他那样傲然,她需要他帮忙,因为她知道了长辈们因何过来。
又是一个难眠夜。心潮起伏又平静。平静时,涟漪圈圈。起伏时,浪花朵朵。无论是卓玉鸣,还是陈晓菱,又将这些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都进行了一遍遍地回忆。
她居然整夜在想卓玉鸣,想他是个怎样的人,长久的误会在今夜看了个清透。只是看懂之后,却是她更惶恐的心。
卓玉鸣则是想着爱婷和晓菱,对爱婷他是感动的,对于晓菱更是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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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半,晓菱和杨前、丁宝龙打了个招呼,请了会儿假,开车去火车站接姥姥。
从大连开往绿都的火车终于抵站了,陈晓菱焦急地站在出站口,东张西望,看着从里面出来的人群,终于老舅和姥姥的身影映入眼帘。
“姥姥!老舅!”
陈晓菱从赵春富手里接过行李。
姥姥板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没有吭声。
“姥姥,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跟舅妈顶嘴、吵架,你怎么还在生气呀!姥姥……”
她是知道姥姥此行目的,却没再提爱婷的事儿。
赵春富笑了笑:“晓菱,我扶着你姥姥,哎呀这坐两天火车,我都快坐不住了,何况是你姥姥,你快去开车吧。”
一路上就老舅和她说话,姥姥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吭声。
陈晓菱好不容易将他们领回家门,推开门,刚把行李放好,姥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跪下!”姥姥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从小到大姥姥总是乐呵呵地面对生活,她又重复了一遍。陈晓菱知道这回姥姥是真的生气了:“姥姥……”
姥姥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提高嗓门:“跪下!”
赵春富说:“妈,晓菱大了,不是小姑娘,我看就算了。”
“大了怎么的?就算她活得六十岁,只要我在,那也是我外孙女。跪下!”
姥姥的威严是不容质疑的,她是姥姥一手带大的,让她跪,她能不跪吗。陈晓菱只得直直跪在姥姥跟前。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在这里到底都干了什么事?”
陈晓菱低垂着头,一件一件的想。最先想到的五年前应聘去当替身新娘的事儿,然后又想到了自己考公务员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从脑海里翻腾出来。如若没有赵楷的电话,她很难猜到这件事。
姥姥已经知道了,不是她要否认,而是她想让姥姥发泄一下,发过火了,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
“小妮子,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啊!我让你跪半小时了,你就不知道是什么事?”
赵春富在一边陪着,时不时替赵老太倒点水过来。
“姥姥,你和老舅还没吃饭呢!我先给你们做饭。”
“不吃!你都没给我老实交代,我们一起饿肚子。”
她瞒着的事儿太多,而且一件比一件大,一交代出来,她姥姥还不得被她给气晕。她可是员,得发扬革命先烈至死也要守住秘密的勇敢劲。知道的事,不能否认,这是诚实。不知道的事儿,自然继续瞒着。
看来姥姥一定要她交代了,陈晓菱顺从地跪在地上:“姥姥,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找到姐姐的事。”
姥姥一听,来气了:“小妮子!如果不是我们收到晓蕾的遗书,你是不是就准备瞒我们一辈子?”
这个问题,陈晓菱没有想过,但是继续瞒下去是极有可能的。
赵老太看着陈晓菱,也是心疼的,可发生那么大的事,她居然瞒着家里人硬是一个字都没吐。现在想想,她休年假时回家,突然问起那全家福的事儿,原来她已经猜出来了。有心疼,有纠结,还有一些莫名的愧意。
陈晓菱低声说:“我也不想瞒着你们。在春节的时候我才知道实情。找到姐姐,你们当然高兴,可是如果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一定会很伤心。我只是不想你们太伤心,难道这也错了。她怎么这么自私!一再地算计就算了,声声说爱我、想我这个妹妹,从头到尾都是她用尽心思的算计。”
她猜不透姥姥、老舅对这事的态度,只能说些实话。不怪爱婷,这是不可能的。当知道爱婷接受催眠治疗后居然恢复了记忆,可她还一直瞒着所有人,陈晓菱就觉得不可理解。
姥姥回头,一掌掴来,厉声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就算她有天大的错,你都必须原谅!”
“姥姥,你们都为她所想,可又有谁想过我的为难。有谁想过,我二十岁不到,就被人算计结婚,不敢恋爱、不敢和异性亲近的难堪,甚至还被同学们背后指责成老姑婆……”
对于爱婷,陈晓菱的心情很复杂,一半是体谅,一半是道不清原由的怨艾。
“不许再指责你姐姐的半句不是,就算她有天大的错都必须原谅!”
姐姐的意思,陈晓菱是明白的。如果卓玉鸣未曾爱上自己,就算了,可如若卓玉鸣爱上了她,她就得嫁给卓玉鸣。这是什么逻缉?现在,就连姥姥也站在姐姐那边。不是卓玉鸣不好,而是她现在已经和朱锐开始了。她不能对不起朱锐。
赵春富在中间打着圆场,好歹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哪有总让跪着的道理,再说现在早不流行罚跪了。“妈,晓菱已经知道错了。你这两天在火车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让她起来做饭吧。”
姥姥说:“先简单做些,我和你老舅吃点填填肚子。晚上多买些菜,把小卓和孩子也叫过来,我想见见他们。”
到底是晓蕾(爱婷)的丈夫和儿子,她又是长辈,晓蕾是见不着了,她见见姑爷和孩子也好,就算是对自己的慰藉。姥姥忆起晓蕾寄回的照片,跟晓菱长得还真相,多好的姑娘啊,怎么这一生就如此坎坷。
“哦!”陈晓菱转入厨房,取了冰箱里的冻饺,又炒了两盘素菜,看姥姥和老舅吃完,扶姥姥去卧室休息,客厅一角里,有一早就铺好的军用小,这是上次可馨来家里后就备下的。
长辈来了,陈晓菱打电话到办公室请了假。在家里准备晚上的饭。按照姥姥吩咐给卓玉鸣打了电话,约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电话里的卓玉鸣答应得很爽快,原本晚上还有应酬,可为了晓菱还是推掉了。毕竟这事是爱婷惹出来的,他有责任和晓菱一起面对。
陈晓菱一早备好些新鲜蔬菜和水果,花了两个多小时在厨房里准备饭菜。
赵春富转入厨房,陈晓菱已经做好了几样菜,说:“快六点了,姥姥说让你给小卓打个电话,让他带孩子过来吃饭!”
饭菜上桌,碗筷也摆好了。陈晓菱估摸着他们父子俩快到了,想到楼下去接人,随便再叮嘱几句。“老舅、姥姥,我去看看人到了没。”
“不用去!就在家里等着吧!”姥姥少有的霸道,严肃的声音里透出不容忽视来。
自接到从香港寄来的遗书,姥姥就让赵春富读给自己听,当一家人看到遗书的后面署名是“晓蕾”二字时,心都要碎了。里面讲叙了晓蕾和晓菱之间的故事,一家人只有意外和惊叹,没想到缘份就是这么奇怪。原以为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离去的人,突然来了一封信,他们姐妹居然还在异地他乡相逢相遇。
姥姥手里捧着那个快递文件袋,里面有晓蕾八岁时照的照片,还有她长大后的模样。姐妹就是姐妹,眉眼间竟是这样的相似。
陈晓菱只得回到厨房里,不多会儿有人按门铃。
老舅离门最近,起身开门,宝宝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眼就看到满桌的菜式,还有一些是他没有见过的:“妈咪!妈咪……”
姥姥看到宝宝,那冰冷的神色里有了一些笑容:“是越越吧!是小越越吧!是晓蕾的儿子小越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