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她吗？”怀特温和地问。

　　“这是当然。”萨拉将书放下，坐姿端正得像个小大人，“伊芙琳姐姐漂亮而又友善，每次来，她都会为我带来我最喜欢的芭比。你瞧。”

　　萨拉从被子下，小心翼翼抽出一只长发芭比。

　　看得出，她是真喜欢，连手势都那么宝贝，藏也藏在离自己最近的被子下，轻易不让人瞧见。

　　怀特把视线放在芭比身上，笑了笑，果然这时候的小女孩最喜欢这种玩偶了

　　他注意到萨拉话中的一个词，“每次？”怀特问。

　　“是的，伊芙琳姐姐这已经是第三次来医院看我了。”

　　萨拉腼腆一笑，羞羞地遮住脸，很害臊，又很欢喜似的。

　　怀特咽了咽，最终没有把那个问题问出口。

　　他想问问这个小姑娘，伊芙琳每次来的时候，都必须带着那么两个拍照的摄像师吗？

　　但考虑到会伤害萨拉的自尊心，怀特没有问出口。

　　怀特在刚才艾芙琳坐的位子上坐下。

　　他的脑瓜飞快转着，净想着该和这个小姑娘说些什么话题，才能让她感兴趣？

　　事实上，在来之前，怀特一直对此感到焦虑，他一直认为和这个年龄的小女孩没有共同话题可讲，而当对方又是个生病的女孩时，怀特不知这个气氛是否会僵到零下十几摄氏度？

　　好在，出乎怀特意料，萨拉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文静不堪。

　　萨拉甚至主动问起了怀特。

　　“你是这附近的大学生么？”

　　怀特愣了愣，回答：“啊……是的。”

　　“我就知道。”萨拉咧嘴一笑，“这个月，你已经是第三个了哦。”

　　怀特说：“是吗……你会感到疲倦吗？”

　　“疲倦？这可一点儿也不。”萨拉摇头，“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没有资金支付我在这样好的环境治疗。不要看我小，但我知道得可多咧。医疗费用都是斯坦福校方支援的，他们还派像你这样的大学生来和我玩耍，让我不感到孤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了。什么狗屁同情，当一个人孤单的时候，有人陪着聊天，高兴都还来不及。

　　萨拉拥有这样的心态，让怀特不由为她感到庆幸，用善意而非狭隘的目光看待别人的善举，这才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怀特不知萨拉此刻感觉怎么样，只是瞧见她的嘴唇有点发白，便站起身来：“会不会有点闷？我帮你开一下净化器吧。”

　　萨拉在后面虚弱地感谢：“谢谢你……”

　　“举手之劳。”

　　怀特走到门口，打开净化器，尽量让室内空气流动，不至于太过闷热。

　　“你叫什么名字？”

　　怀特走回床前时，听到萨拉这么问。

　　“怀特，怀特恩格森。”怀特用他万年一成不变的回答回应说。

　　“好听的名字。”萨拉赞了一声，沉吟片刻，仿佛想到什么，默默补充一句，略为羞赧，“和伊芙琳这个名字一样好听。”

　　怀特猜测那个名叫伊芙琳的女孩是萨拉的偶像。

　　“你很喜欢她，对吗？”

　　当怀特意识到时，这个问题已问了第二遍。

　　萨拉轻轻皱了皱眉，就在怀特以为这个六岁小女孩为烦不胜烦的问答感到倦烦之时，萨拉却将刚才一直看的杂志翻了过来。

　　“你看。”萨拉泛白的指尖指着正放在怀特眼前的杂志上，“这是艾芙琳姐姐。她在T台上时，比天使还要美丽。她就是我的偶像。”

　　怀特看到了。

　　原来萨拉一直看的是时尚偶像杂志，这让怀特有点儿忍俊不禁。

　　怀特把目光放到了萨拉指着的杂志上。

　　维密天使的一栏里，伊芙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画笔画上去的一般完美无瑕。

　　小字一栏中写着她的简介。

　　伊芙琳克劳顿，19岁便登上维多利亚秘密时装秀的签约维密天使。

　　她年轻青春的面孔格外鲜活，而充满时尚感的立体五官又带着一丝冷峻，眼神中微微透露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来。

　　原来是维密天使……

　　这就难怪了，刚才全程都没什么表情的，面对镜头从容自若是习以为常的了。

　　怀特也终于知道，刚见到伊芙琳的脸时，那股熟悉感是从哪来了。

　　他平常不大看这些时尚模特的杂志，但因在布鲁克林的BSB游戏公司画画，经常需要借鉴其他公司的布局。

　　伊芙琳是很多3D造型的原型。

　　她的五官简直就是天造之作。

　　“我想成为像艾芙琳姐姐这样的维密天使。”萨拉小声说。

　　“你会成功的。”怀特摸着萨拉的脑袋，“你又漂亮又聪明，上帝眷恋而又保佑你。”

　　“艾芙琳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她说，我会成功的。”

　　“你当然会成功。”

　　面对萨拉纯真的面孔，怀特微微一笑，这样回答。

　　怀特从医院出来时，已是黄昏。他着实没有想到，和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谈得会这样投入。

　　和萨拉交谈是有趣而又鲜活的。

　　她拥有六岁的皮相和十六岁的灵魂。

　　或者二十六岁。

　　青春和老成同时表现在她的身上。

　　怀特和萨拉交谈得十分愉悦，之前他所担心的那些一个都没发生。

　　唯一让怀特感到遗憾的，是他没有带来任何礼物赠送给萨拉。

　　所以怀特这样承诺：“下次，下次来时，我会带上你最喜欢的芭比。”

　　萨拉又笑了。

　　怀特从医院走出，并没有再回到斯坦福或是谷歌，而是直接乘了大巴，回到了公寓。

　　他正要上楼，却听见一阵阵小声的呻吟。

　　是男声，被挨揍的呻吟。

　　怀特感到这声音十分熟悉，所以他从楼梯上撤了下来，觅着呻吟声前去。

　　怀特以为是在公寓的某个角落，却没想到，这声音的来源处，竟然在几栋公寓的夹角弄堂的地方。

　　阴暗，潮湿，只有半片黄昏光顾的廊道。

　　尽处是黑暗，深不见底的浓墨。

　　呻吟声从里面传出，与此同时的，还有衣料摩擦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堆放在一旁干草的沙沙声。

　　砰砰砰，砰砰砰。

　　是雨点般的拳头砸落的声音，也是从外到内渐渐传进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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