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用说对不起,在她,有什么是不能够给他的呢?哪怕他伤害她,对于她来说,她都不怨、不恨、不怪罪。因为真正的罪恶源头是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早就回了叶家,按照他原定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也许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慢慢慢慢往自己想要的目标前进着。或者还有一个完美的意中人,也许就要进入婚姻,开始下一段美好的人生旅程。可是因为她,他进入这样一个看似五光十色却麻烦不断的圈子,抛掉了他喜爱的事业,放弃了他原本应该走想要走的人生轨迹。他承受那样多的不愿,吃了那么多苦,渡过那么多孤独的生活,通通只是因为她这一个人。然而到头来,她却不能够给他一个完整的未来。他对她说对不起,许如默咬紧牙关不敢回他一句抱歉。他没有错的,错的是她。一再的回头,一再留恋,想斩断却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强硬果断,才会让两个人都陷进不断循环的折磨里。
“不用,也没有必要。过去就过去了。”她强狠下心肠来,硬逼着自己冷酷,“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过去就算了。没有回头路。”
“你在怪我?”叶南行脸上露出恳求的颜色来,“你知道我是因为着急,我在乎,所以才……”
“对!这种错的确没办法以任何借口来推托。错了就是错了,你怪我也很应该。”叶南行握住她的手,变得卑微,他挽留她,他恳求她,“所以,我会照顾你,我会补偿你。你给我机会。”
他不是一个肯轻易低头的男人,无论是面对什么事情,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虽然他自小是跟着母亲长大,并没有经历过叶家二公子应该有的辉煌童年和令人羡慕的少年时光,可他自来有那样的傲气,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偏偏面对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低头,像她道歉。无论是不是他的错,他不吝于和她说“抱歉”。他是舍不得她受委屈的,之前他那样待她,她不好受,许如默知道,他一定比自己还要不好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的阻碍不仅仅是情侣之间小小的争执,以为依靠妥协和各自退让就能够消弭掉的。要么拖他一起下地狱,要么,她只能硬下心肠当那个翻脸无情的女人。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哪怕她再不想,她再不愿,她也要下定决心,做出一个选择!
“不必了。”冷着脸把手抽回来,许如默暗中吸着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冷硬绝情都凝聚起来,逼着自己缓慢而冷静的说道,“我和你都已经是成年人,这种事情很正常。不用搞得和小孩子过家家,一点点小事情就大惊小怪。况且……
她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凉而白。如果可以,她咬住舌头,她不想再说下去。她想抱着他,抱着他告诉她有多难受。她不能和感同身受是因为,他难过,她会比他更难过。可她不能够。她接着说下去,每一个字,是扎到他心里的针,也是扎在她心上的利刃:“我们早就做过,还装什么客气呢?”
她说着,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那笑带动了她所有的力气,许如默垂在睡衣袖子里的两只手紧紧握住,只怕自己一松手,所有力气都会耗光。
叶南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冷冷盯住她,像是要将她抽筋拔骨,要把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还有没有温度。
然而,他终究是舍不得的。之前对她做的事,他已经懊恼不已,还怎么能够再碰她一根手指头。可他又确实恨不得杀了她,唯有杀了她,他才能得到一丝喘息。可是,她死了,他又还能活多久呢?她是他的命啊!
两个人对峙,相互对峙,眼里的伤,各自明白着。对方呢?也许对方能了解到彼此的痛,却无法读懂彼此眼里隐藏的暗涌。
“是这样吗?”他出声,声音淡得几乎读不懂温度。
凉和冷,仅仅是一线之隔,对于感受的人来说,却有致命的能力。许如默垂下视线,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要断,就要断得一干二净。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注入了所有的残存的勇气,仰头,视线对上他的,她笑,保持着伤人的微笑:“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我让你那样折磨,是想要和你鸾梦重温?叶南行,也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女人喜欢你,有许多女人不顾一切想要留在你身边,和你在一起,然而那个人却一定不会是我。我和你说过,我回来不是因为你。真的,我没有撒谎。”
“那你是因为什么回来?玩笑吗?看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了你疯,为了你狂!为了你放下所有自尊,将一颗心捧到你眼前,任由你恣意践踏,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你才回来?”
他咬字,每一句话比前一句话更大声,说到最后,他一拳打在墙上。那一声闷响,像是打在了许如默的心上。他在疼,她也疼得难受。可是说什么呢?还能够说什么呢?到此为止吧!
“我没想过。”
“没想过,你却做了,明明白白的把我像个小丑一样耍弄!”
“你现在想怎么样?要我付出代价,再由你像刚才一样折磨我一次吗?”许如默的声音也突然拔高,她脸上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通红,眼睛里的光也迸射出来,直直望到他的视线里,“叶南行!不是只有你感到了困扰!我回来这么久,你有给我一天安静的日子吗?到底是谁把谁当做小丑一样在耍弄?是你把我绑在身边不肯放手!既然那么痛苦,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互不相干,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她吼着,这一段话说出来,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如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气球,所有储存的气体在这一声大吼之后消失殆尽,她手脚发软,真怕自己就这样倒下去。不可以,如果她现在倒下去,那么刚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强迫自己离开,双脚却像是被钉子给钉在了地板上,无法挪动。因为知道,这一转身,以后各自天涯,许如默的心如被刀割,疼得麻木,失去了知觉。心死了,人还能活多久?行尸走肉,大概就是她眼下的感觉。
叶南行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控诉,将他钉在罪过的砧板上,寸步难移。自她回来,他的确有负于她。他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给她应有的照顾。在他受到那样毫无依据的攻击时,他甚至需要依靠她才能够转移那些无聊人士的攻击,才能够维持自己当下事业的稳定。她说得没有错,是他一开始就把她绑在身边不肯放手,他要怎么反驳?他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可是他何曾把她当过小丑?她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是什么样子,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不,她知道,明明知道却还要说出这样的控诉来。一个女人狠心的时候有多狠心?大概比刽子手差不了多少。刽子手取的是躯壳的性命,而她要的是他一颗心的活力。那些话就是无数把尖刀,刀刀都扎入他心窝最薄弱处。
叶南行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儿困难,窒息。不是因为空气的稀薄,而是因为眼前人的逼迫。她在逼他放手,无异于在要他的命。
“你再说一遍。”他咬牙切齿,眼睛充血,两手紧紧握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和人搏斗一般。他在愤怒的边缘,她如果还有理智,就应该适可而止。
可是她并不是为了征服他,为了和他吵赢一场架而来的。许如默双目直视他,用最后的力气,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们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晴天霹雳是什么感受,叶南行想,自己应该是知道了。他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是她冰冷无情的脸孔,耳中是她字字清晰的言语,他无法思考,人像是被夺走了三魂六魄。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让他无所适从的了。他的爱人,他的生命,他前半生为此而生的支柱,就在瞬间垮塌,击垮了他所有的精神。
小送了袁树上车,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刚推门进来,不禁定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出去,房内气氛诡异,她感到一股紧张至极的感觉,令她每一个毛孔都紧绷竖起。
“如,如默姐……”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许如默深吸口气,有个人来才好,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努力令自己能够昂首挺胸的站立着,努力可以保持从容的态度。她对小点头,没有说话。
小这才慢慢的挪动步子,许如默在她进来的时候转身,她需要去换一身衣服,穿成这样不好出门。
她总要从叶南行的面前走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和一个人擦肩而过是如此难受。好像要将自己整颗心都剥离出来般痛苦、难受。
这一次他没有拦住她,许如默轻轻关上门,整个人都扶在了门上。一寸寸瘫下身,膝盖跪到地板上,疼。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流了血也要自己咬牙咽下去!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咬牙扶着门扉,她爬起来,手握住睡裙的下摆。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前面有更加凶险的路要走,她不能够总是陷在一个局里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