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后的脸色几乎是立即便拉了下来,毕竟当真是从小到大,阳和煦都从未敢违背她分毫,这一次,居然为了个女子,而与她这般大吼大叫,当真是让她又心寒又生气。阳懿楠那般叛逆也就算了,昔者已逝,她心中唯独留下遗憾而已;可如今,阳和煦竟然也变成了这般,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阳玄圣见夏王后如此,连忙到了一侧,一面帮阳和煦轻轻顺着气,一面对夏王后道,“母后,八弟这阵子吃的药多多少少让他有些上火,这才如此顶撞。母后莫要与八弟置气,若把您也气着了,待八弟身子好了,定是后悔……”
“不要你管!”阳和煦推开了阳玄圣,死死与夏王后对视;夏王后眼神之中的那种凶狠,这一刻,却丝毫对阳和煦再无法造成一分的威胁,他开口,尽管嗓子沙哑,可气势却一点不落,“我本以为,三妹的事情过后,母后可以吃个教训,可谁知母后却这般丝毫不知悔改,难不成母后是想连我也逼死才开心吗!”
“你……逆子!”夏王后一下没忍住,一巴掌便打了出去;阳和煦一下不躲,就那么看着曾经的慈母,如今恶夜叉一般的手掌对着自己的脸颊就招呼而来;好在阳玄圣眼尖,顶着冒犯的大罪,抓住了夏王后的手臂,且稍微借力,让夏王后的手就那么停留在距离阳和煦的脸庞很近的地方,阳和煦耳旁的发丝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掌风而飘了飘。
“身为一个五等贵人的皇子,你敢忤逆本宫?!”夏王后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阳玄圣却不敢松手,只能低着头,恭敬道,“母后,儿臣不敢。但儿臣怕母后这一巴掌下去,日后后悔的,还是母后您。”
“本宫教育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可后悔!”夏王后恶狠狠的望着阳玄圣,在这一刻,倒是把所有坏心情都安到了阳玄圣的身上,有气也刚好就冲着他来撒。
阳玄圣咬咬嘴唇,开口道,“母后,八弟现在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若母后这一巴掌下去,八弟怕是半条命都要掉了!还请母后三思……”
阳玄圣此番话才一出口,夏王后便愣在原地;历史如此惊人的相似,曾经发生在阳懿楠身上的事情,如今正在阳和煦的身上愈演愈烈。夏王后记得,那一日,是将军府荣耀次子荣心悦离世的日子;她当真是心情大好,毕竟阳懿楠与荣心悦的事情,她心中知晓;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向着阳懿楠的偏殿中去,本是心想着与阳懿楠交交心,让她彻底放弃荣心悦,可谁知道到了阳懿楠所在之处时,却发现她已经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夏王后又能如何,唯能瞥了薛南烛一眼,见她并无太多紧张;这才自行坐在榻旁,一面轻轻抚着阳懿楠的脸,一面对着她从未瞧自己一下的眼,开口道,“楠儿,荣心悦之死,你该是已经听说了吧。”
阳懿楠丝毫不为其所动,也依旧一眼不瞧她,只听夏王后继续说着,“楠儿,我是你的母后,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清楚。你与荣心悦之事,虽从未说过,可我早已知晓;这些年我选择不动声色,是碍于荣耀身上的光环。我自然清楚,你这一病倒下,皆是因为不想嫁蜀国皇太子。可如今,荣心悦也死了,你对他也该死心了。不如养好身体,安心嫁去蜀国,做未来的王后,这有什么不好?”
见阳懿楠依旧完全不理会自己,夏王后可是有些绷不住了,忍不住蹙了眉头,重了语气道,“楠儿,做王后难道不好过做一个将军夫人吗?你可知做为一个王后,身上有着多少的荣誉!你可知统领三宫六院的这种居高临下之感?不错,在朝上,大王是王,统领着朝中大臣;可在后宫,王后便是王!楠儿,你难道不想成王?”
夏王后语气中透露出的些许疯狂,让一旁的薛南烛忍不住瑟瑟发抖。阳懿楠终于回过眼来,望着夏王后的眼神中,却透露出满满的不屑,她开口,语气虽然满是虚弱,字却吐露的极为清晰,“我只是不想成为另一个你。母后,我以你为耻。”
“放肆!”夏王后一下便被激怒了,高高扬起的手掌眼见就要落在阳懿楠的脸庞上;薛南烛见状,连忙双膝跪地,战战兢兢的对着夏王后道,“王后,您千万莫要动怒,三公主现在身子已经非常虚弱,您这一巴掌下去,三公主半条命都得没了,还请王后您三思啊!”
夏王后高高扬起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后砸在了榻上;她开口,咬牙切齿的样子与从前的慈母形象完全南辕北辙,甚至一度让阳懿楠觉得,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想要取自己小命的夜叉。
“薛南烛,三公主的病情如今怎样。”沉寂了半晌,夏王后示意薛南烛起身,后这般阴沉着脸色问道。
薛南烛哆哆嗦嗦的福了福身子,这才开口道,“昨夜又吐了血,尽管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可身子依旧在衰退。”
“阳懿楠,你是决定用生命来对抗我了?”夏王后也是气急了,这一次,直接唤出了阳懿楠的大名;从小到大,夏王后都是对她极尽宠爱,她说什么都应允,她要什么都给予,她就是最大的;疼爱至如此地步,哪里唤过她的全名,向来皆是爱称。如今,听到这样生疏的呼唤,阳懿楠心中最后一点的留恋也消失殆尽,她冷冷望着夏王后,嘴角漾出一个冷笑,后道,“我就是死,也决不让你如意。”
“阳懿楠!”夏王后可是终于忍不住了,伸手便抓住阳懿楠的衣领,生生将她从榻上揪的坐了起来;阳懿楠忽然受了这样大的刺激,自然再度“噗”的一口老血吐了出来,夏王后的半张脸上,如今全部都是鲜红一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夏王后都呆愣了,后她连忙将阳懿楠放平,说话间声音都颤抖着,对薛南烛道,“快,快来瞧瞧她怎么样了,她怎么吐血了!”
薛南烛叹了口气,先将锦帕交给夏王后,让她擦去脸上的血污,后探了探阳懿楠的脉象,摇摇头,道,“回王后的话,三公主的身子愈发虚弱,已是受不了什么刺激。还请王后移步他处,先让三公主静养一阵子吧。”
夏王后咬咬牙,又回头望了虚弱的大口大口喘着气的阳懿楠,眼睛红红的扭头便走。
对,当时的她,是扭头就走;为何要走,为何不能多看自己的女儿一眼,那是因为她怕,她怕再多看一眼,她的心就会软下来。但当时,她决不能心软,这些年,她便是这样过来的。而如今,再瞧对面那苍白着脸色的阳和煦,夏王后咬咬牙,终于放下了手臂,也没有再去怪责阳玄圣,只是以一种令人绝对无法反抗的语气对阳和煦道,“我也只是来提前通知而已,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君无戏言,此事大王已经答应了辽王,且将你与大皇子的婚事定在一日,届时,朱家同时将二女嫁入我夏国王宫。”
打击一个接着一个,饶算是个正常的人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这些日子一直低迷着的阳和煦了;他几欲站不稳,好在阳玄圣一直不离不弃的搀扶,饶是被他推开过,却依旧回来,丝毫没有怪责。夏王后说完之后,与之前在阳懿楠处一般,还是选择了扭头就走,尽管心痛,但是她知道,阳和煦不会有事,这里有最好的大夫薛南烛在,还有爱阳和煦大过于自己的阳玄圣在,她还有什么不安心可说。
“怎会这般,怎会这般……失去了雪槿不说,我连自由都没有了吗!”阳和煦想要大声吼出来,无奈他的嗓子沙哑,出来的声音就是那么小,恨得他拿起拳头直杵地;阳玄圣见了,忙拦住他这般自残的行为,一面轻声安慰着,一面觉得事情实在有些不对。辽王能够主动要求朱雪丹与阳和煦成亲,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丝毫不了解这边的情况;所以一定是朱氏之中有人在他耳旁吹风;从朱雪丹在朱家的地位看来,这个人一定不是她;朱王氏看起来十分厌恶朱雪丹的样子,也不会是她。那么余下的,就是朱烈与朱雪槿了。朱烈十分疼爱朱雪槿,又明知朱雪槿与阳和煦要好,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么,会这么做的,就只剩下朱雪槿一个了。
是朱雪槿要朱雪丹嫁阳和煦?!阳玄圣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继续分析着,朱雪槿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做的,更不可能愿意在阳和煦伤口上撒盐,在她离去的前一日,她曾留书于阳玄圣,让他在此日夜陪伴阳和煦,一定要提防阳寒麝对阳和煦出手……阳玄圣忽的想起一件事,是他在盛京之时便发现的一件事,便是阳寒麝对朱雪丹有情。难不成朱雪槿要朱雪丹嫁阳和煦,就是为了要制衡阳寒麝吗?
如今,能够想到的理由唯有这一个了。若当真是这个理由的话,那朱雪槿便真的有些……自私了。可自己站在阳和煦这方,又有什么资格说朱雪槿自私?她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阳和煦吗?
所有的事情,哪有那么多谁对谁错。阳玄圣叹息着,搀着阳和煦回了房间,本来想着好好的带他晒晒太阳,晒走这些日子的阴霾;可没想到的是,尽管春日阳光明媚,可他的心,却愈发的阴云密布,怕是马上就要下一场雷暴雨了。
“四哥!”才关上门,阳和煦便忽的回过身,定定望着阳和煦,好像决定了什么一般的,对着他道,“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做什么狗屁八皇子了,我也不想做什么夏国的君主了,我想像三妹那样,能够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
“小点声!隔墙有耳!”阳玄圣真的是快被阳和煦吓死了,做了噤声的手势后,他仔细的在门口听了半天动静,这才对着阳和煦道,“你别胡闹了,三妹是三妹,你是你,你们情况根本不同,别胡思乱想,好好歇着……”
“我还怎么好好歇着?不能娶雪槿,还要我娶不喜欢的女子,这是什么狗屁生活,不,这不是我要的,我必须要离开这个禁锢我的牢笼,我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阳和煦说着,摇摇晃晃的到了衣架旁,开始穿外衣,尽管还有些虚弱,可极力想要逃离的心思完全将他笼罩,好像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八弟,你别激动,听我说,”阳玄圣知道阳和煦不喜欢自己再和他有肢体接触,便就那般的立在门口,一面看着阳和煦穿着衣裳,一面继续道,“你要知道,你如今身在将军府,若你在这里整个人消失不见,受牵连的,第一个便是荣耀将军,当然,不止荣耀将军,还有将军夫人,将军子嗣,还有一直照顾你的薛南烛,谁都无法逃脱干系。尚有一事,你说要与雪槿亡命天涯,你可知雪槿是否愿意?”
“我……”阳和煦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阳玄圣的确每一个字都说的极为在理,他无话可说;末了,他咬咬牙,一屁股坐在榻上,本来想要逃离的心思,这一刻却完全消失殆尽了。荣耀是荣天瑞的父亲,荣天瑞是他们那么好的兄弟,他怎能害的荣耀一家?薛南烛是朱雪槿最亲近的妹妹,朱雪槿人都走了,还特意留她照顾自己,自己又如何能连累薛南烛?
太多了,不能放下的事情太多了,他做不到那么自私,也做不到用那么多人的性命换一己幸福。末了,阳和煦脱掉靴子,靠着床栏,抱着自己的膝盖,对阳玄圣默默道了句,“四哥,让我静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