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片小区的宁静。
大汗淋漓的喘息声和凌乱无章的脚步声一同闯进了这个小区,像不合常规的东西,引得路上无数行人驻足侧目,但却无法影响到陈辉,他只用了两分钟便从小区的入口跑到了家门口——多亏他一直坚持锻炼!
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他便看到了沙发上转过头讶异打量的路凤凰,他竟感觉到了一阵局促,于是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呃…凤凰。”
“怎么了?”路凤凰奇怪地问道。
陈辉张嘴欲言,可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得又闭上了嘴巴,先转身将家门关上,然后再走到沙发边,在路凤凰的身边坐下。
路凤凰下意识地向远离陈辉的方向挪了一点,微带警惕地问道:“怎么了?”
陈辉注意到了路凤凰的举动,心中一急,便又向前挪动了一分。
而路凤凰这次终于没有继续往后挪动,只是声音却冷了下来:“怎么了?”
“我们做爱吧。”陈辉道。
“为什么?”路凤凰道。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陈辉又道。
“不。”路凤凰答道。
陈辉以为是路凤凰并未被他所打动,于是立时开始脱起身上的裤子和衣服;不多时,他全身上下便只剩下了一条白内裤。
当然,他那沾染着些许汗液的健硕身躯,对于任何女人来说,想必本身更还是一场饕餮盛宴。
他带着些自豪地再次对路凤凰说道:“我们做爱吧。”
“不。”路凤凰依旧淡淡地答道。
“为什么?”陈辉惑道。
“没有为什么。”路凤凰道。
“我不性感吗?”陈辉反问。
“那有什么用?”
陈辉看着路凤凰一脸的平静,心情终于冷静了一些,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太过猴急,于是又说道:“我拒绝了卢晓祯,决定全意全意的跟你在一起。”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路凤凰问道。
“跟你的关系在于,我们不必离婚了呀!我选择了你,因此,我们可以一起将婚姻维持下去了呀!”
“呵。”路凤凰失笑出声,看着陈辉,微微摇了摇头。
陈辉见状,脸上一急,道:“这只是七年之痒!每一段婚姻都会有的,咱们只要把它度过了就好了呀!”
路凤凰看着陈辉,神情依旧未有所动,淡淡地说道:“明天我有事,后天又有校庆,大后天咱们就去把婚离了吧。”
陈辉一呆,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路凤凰道:“因为我想。”
陈辉又是一呆。
这次呆愣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长,而他脸上本来的热切亦就在这呆愣中一点点褪下——换上了一副似乎压抑着愤怒的神情。
他冷冷地道:“你已经快三十岁了,路凤凰,不管你承不承认,这年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绝非一个能随意寻找人生伴侣的年龄了。你依旧美丽,这没错,路凤凰,但我想问问你,那还能维持得了几年?而在这几年里,你还要忙于工作,又有多大的可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
“我承认,对于你来说,我可能并不是最正确的那一个,”陈辉顿了顿,“但也决不会是最错误的那一个。”
“而且,”陈辉补充道,“即便你真得找到了一个你认为对的男人,但那就一定对吗?你需要用像你我已经走过的这将近七年的时间里来证明,但你已经没有另一个七年了,路凤凰,这其中的风险你可曾考虑过么?”
“所以,”陈辉又靠近了一点,“我们做爱吧。”
“呵。”路凤凰忽然露出了笑容,站了起来,这站立,绝非是那种因他人的逼迫而不自然的站立。
“陈辉。”——路凤凰先是叫了声他的名字,脸上充满了怜悯。
她说道:“过去的我,或许会因未知而胆怯,从而做出看似理智的决定,但现在的我,已经变了。这将近七年的生活不止是蹉跎了我的青春,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路凤凰顿了顿,平静地说道:“人不该因恐惧未知而做出选择,更不该因深陷错误而接受错误。”
“我学会了止损,陈辉,”路凤凰深吸了一口气,“也明白了做出人生选择的唯一标准应当是真实,而非正确,因为正确可能走向错误,但真实,只会是真实。”
陈辉眉头陡然横立,目似利剑般地盯着路凤凰,仿佛在逼问着什么,可于路凤凰的一脸平静之中,终究是在某一刻软化了下来,闪动着无力到绝望的神色。
但在下一刻,他便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眼中登时又燃起了火光。
他深信不疑地叫道:“路凤凰,你是不是也出轨了?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王宏晁,是不是他?我早看出你们之间的奸情了!那张照片,还有他在你上班第一天就特意来公司来给你造势的行为,我一直忍着不说,但没想到你们这么过分!路凤凰,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婊子!”
路凤凰一愣,忽觉荒唐至极,不禁“呵”地嗤笑出声,她看着陈辉,便仿佛在看着无可救药的病人,然后,她摇了摇头,转身就回卧室睡觉了。
只留下陈辉一个人在客厅里,揣摩着路凤凰刚才的反应,继而在路凤凰是否出轨的事情上将信将疑,拿捏不定。
最后,当他再次想得急了的时候,他的脑中又突然涌来一阵疼痛,而这次,远比上次更为剧烈,简直到了头疼欲裂的程度。
他只得暂且放下所想,依着上次的解决方法,去找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准备冲一个热水澡。
当浴室花洒喷出的热水打在陈辉身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卢晓祯也是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而直到这时,他才蓦然感觉到就在心中的某一处,迸发出了一股仿若撕裂般的悲痛,痛彻心扉,竟让他不禁弯下了腰去,微微颤抖,几乎无法呼吸。
恰如超市冷藏柜里摆着的一条半死不活的虾!
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移向两腿之间,快速地抽动着,脑子里想的,一会儿是卢晓祯,一会儿是路凤凰,一会儿是月下的倩影,一会儿是床上的火热……
但当他看着如愿的白色液体与积水混成一滩,而他心中的悲痛却无一丝缓解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于是蹲在地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这“痛哭”或许还是有声音的,只是从花洒喷出的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实在太响,也太真……
他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毫无神色,仿佛被勾去了魂魄;他身子僵直地走进了书房,拿出了他一直在写的黑色本子,终于开始动笔写起这本书的最后一章。
而这一次他最后的动笔,终于将他一直未完成的诗补充完全:
——
那是
一团火,一道电,一声雷!
炙热到燃烧,刺目到灼魂,惊动到战栗!
融化了腐朽,普耀了麻木,震颤了精神!
那是剑般的欲,是刀般的怒,
那是燃烧成烬的黑,是以血作画的红。
脚边的风断了手,
风上的虫折了翅。
叶子在变黄,湖水在蒸发,万物在流逝,
黄叶在嫉妒,水气在撕扯,众生在哭泣。
为什么?
凭什么?
那是怒吼,
那是徒劳。
——
果真是一首好诗,或许还能称得上是惊世之作,可对此时的他来说,却没有了意义。
他便像没了骨头的人,瘫坐在木椅上,成了一团烂肉,脸上说不上是笑是哭,只是弥漫着一种灰败,让见到的人不由觉得,似乎夜空下的流星都无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