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本来是某个知名人工智能企业的技术工程师，是单位的技术骨干，主要负责设计研发人工智能的硬件系统的核心部件。

　　生活的变故扑灭了他的工作热情。有一天，他突发奇想：能不能塑造一个女儿，代替她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弥补那曾经失去了的？

　　他明知这样做太难了，无异于痴人说梦：技术方面的，伦理方面的，社会方面的。重重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但是，他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攫住了他的心。尽管前面有千重万重困难，不管付出多大的努力，他也要去实现。

　　于是，他开始专注于工作，收罗收集世界上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准确说是机器人的部件，自己也克服重重困难，亲手设计出一些高端新颖的部件，然后对这些部件进行比较选择、优化整合。

　　终于有一天，一不性能优越的机器人诞生了。

　　经过不断修改、整合，最后和女儿的模样身材一模一样。

　　他把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人主控程序，程序模块——有时自己也试着有针对性地去编制一两个程序，小心调试着机器人的“内在”：性格、气质、记忆。但都令他很失望：那个女儿似是而非，虽然外表和女儿毫无二致，但是性格气质以及其它方面和女儿格格不入。最好的一次，乍看已经和女儿太像了——至少他这么认为。于是他对“女儿”进行了一场图灵测试。结果图灵测试系统还没问了一分钟的问题，就辨别出了这是一个机器人。“女儿”不能通过图灵测试，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他并不擅长编写机器人的软件控制程序，他对人工智能软件最多只能是入门级别。况且要塑造出一个性格气质有特定指向的机器人，更是难上加难。

　　图灵测试出来后，他看着似是而非的“女儿”，不由难过地抱着“女儿”。“女儿”对他说：“爸爸为什么哭哦，是不是没有玩具玩，回去后我把你给我买的那个玩具让给你玩，我还要扮鬼脸逗你开心，我扮鬼脸最好看了。爸爸别哭，爸爸乖哦。”他看着“天真幼稚”的“女儿”，心里更加酸楚，道：“好的好的，爸爸不哭，回去你给我玩玩具。”

　　他虽然工作“努力”，但基本都是在干私活，借着单位的资源设备资金实现自己的夙愿，和单位的工作理念和产品开发方向背道而驰，很长时间为单位做不出成绩，一个本来有把握完成的研发项目迟迟未交付，领导开始抱怨起来，一些人也似乎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的一位上司找到他谈话，说你虽然有才能，但是为公司做不出成绩，不如退养算了。他顺水推舟地说我也有此打算。于是领导同意了。临别时把本不应该得的奖金也发给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每个人都有愿望，衷心希望你实现愿望。但也不要走火入魔，一味的钻牛角尖危险了。有时候也适当转移下精力和注意力，这对你有好处。如果心态调整好了，欢迎你随时再回来，你很有才华，还年轻，这样荒废了太可惜。

　　上司和他关系不错，平时也很倚重自己，他知道上司没有点破那事，是给自己面子，心里十分感激。

　　于是他带着“女儿”回到了家。他先把“女儿”藏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没有告诉妻子。“女儿”的“表现”还不尽人意，待他把“女儿”“”好，再给妻子一个意外的惊喜。

　　张扬：“那么说，今天见到的兰若是机器人了？你制造的机器人。”

　　老头：“是的。”

　　张扬不觉倍感失落。

　　老头：“其实她就是兰若，兰若就是她，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

　　确实，除了不认识他，她的身材，她的容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是那么生动、惟妙惟肖，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一点都不生硬笨拙，丝毫看不出破绽。张扬不由得心生感概：“真没想到原来她竟然是一个机器人，我一直都没有看出来。她太像她了！”

　　“不，不是像，”老头有些不高兴，强调道，“她就是兰若，兰若就是她。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真是奇迹。”

　　“起初她不是这样的，我把她藏在那间屋子里，不让她母亲见到，因为那时她的‘表现’和女儿相去甚远，我不想妻子见到她精神再受刺激，病情加重。凭我个人的能力，无法把她塑造成希望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改造陷入瓶颈，再也没有突破，她只是拥有我‘女儿’的躯壳，却不具有她的灵魂。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位贵人，才使情况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老头又开始讲起来。

　　那天晚上，老头打开qq，查找到了一个称为“人工智能交流群”的qq群，于是加入了进去，和qq群里的人聊起来。他在群里讲了他的事情。里面的很多人都是人工智能方面的高手。一些人对他的做法不理解，认为他这样做是异想天开，徒劳无功。只有一个人对他的事情产生了兴趣，回复他说如果可能的话，他愿意试着去帮助他，因为他现在对这个课题也很感兴趣，正在竭力构思怎样编制程序，使机器人具有特有的性格、气质、思想和情感。

　　那位网友对老头的答复引起了群里许多人的围攻，说是两个疯子遇到了一起，不知要搞出什么稀奇事来。网友不为他们的攻击所动。认真和老头探讨起来。网友透露说他以前从没试过，只是有了基本的设想和思路，两人可以慢慢摸索着来。

　　老头把她女儿的性格、气质、经历等资料传给了那个网友，供那个网友参考。那个网友细心看了，不时回信咨询一些相关细节。

　　五个月后，那个网友给老头发来了一些庞大的程序和程序组件。叫他替换掉原来机器人里面的部分程序。

　　最初老头持怀疑的态度：连机器人的主控程序的一部分都要替换，连同他以前认为满意的一些程序组件都要替换，这样会不会把自己辛苦几年的获得的一些成果付之一炬，反而使她回复到更加低级的状态。但为了突破那个自己无法逾越的瓶颈，他赌了。结果赌赢了，机器人比以前更像“女儿”了，她的举止言行甚至已经能给他带来一些意外的惊喜，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一些女儿存在的影子。

　　他把这个喜讯告诉了那个网友。那个网友也异常兴奋，两人彻夜长谈。末了那个网友叫老头仔细观察机器人的各种反应，比较和以前有什么异同，存在什么问题，他好修改调试程序，并编制补充一些专门控制程序完善机器人。

　　经过不断调试、修正，一年后，“女儿”已经变得和原来的那个难分彼此了。两年后，“女儿”已经变得和原来的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丢失部分记忆。

　　她复活了，从身体到灵魂都复活了。

　　于是，他把女儿从那个屋子里领出来，见了他的妻子，并编造了一个个美丽的谎言。妻子见到“女儿”后，脸上密布的愁云消失殆尽，紧紧把“女儿”搂在怀里，狂喜万分。她精神受到过刺激，不能像常人一样辨别是非真伪，或者说她宁愿相信那些美丽的谎言，认同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

　　从此，一家人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妻子十分宠爱“女儿”近乎于溺爱，把“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当女儿离开她身边一会儿，她都会急切地根究，生怕她丢失了似的，近乎有些过敏。老头也理解妻子，任妻子百般溺爱女儿。只要她开心，只要一家人开心，怎么样都可以。

　　张扬听了老头的故事感触良多，他道：“我很钦佩您的良苦用心，衷心祝愿您们的团圆。”

　　“谢谢。”老头道，“女儿有今天，多亏了那个热心又厉害的网友，要是没有他，凭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完成那个愿望，女儿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进步。好几次，我想约他见见面，当面感谢一下，可是他都说他太忙，又说相逢何必曾相识，推脱了，真遗憾。”

　　张扬：“其实，你我也许都是同道中人。来，干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

　　张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网友的网名是不是叫淡爱。”

　　“是的，你怎么知道?”

　　“不瞒您说，那个网友就是我。”

　　“啊！这怎么可能。这真是太神奇了，想不到他竟然就是你！幸会幸会！”

　　老头绕过座子，激动地和张扬紧紧握手。

　　“我也想不到啊，刚才听了你的经历，联系到我在读时曾经帮助过一个人塑造机器人，所以我断定你那个网友就是我。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幸会幸会。”

　　“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了！要是没有你……”

　　“别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要是知道是帮助您，帮助兰若，我就不会在帮助您时收取报酬。”张扬不好意思道。

　　“那都是你应得的，你凭你的劳动和才智获取报酬是应该的。相反应该惭愧的是我，在我经济最拮据的时候，你不收取分文，夜以继日帮助我编制程序，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说什么感谢，兰若的重生是我最大的欣慰。我也应该感谢你。您知道吗，小馨身上还缺少一样东西，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于她于我都非常重要。”

　　“还缺少什么？”老头不解。他认为兰若已经非常完美了。

　　“缺少一段记忆，一段非常宝贵的记忆。不瞒您说，我和兰若在高中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她，我才发奋读书，学习有了突飞猛进，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段多么美好的岁月。”

　　“那么你和兰若那时是恋人关系了？”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吧，其实我们连手都没有拉过。”张扬不好意思地道。

　　“是就是了，干嘛不承认？没什么大不了的。固然，在初高中时代，要以学业为重，谈恋爱是不对的。但话又说回来，我十分感激你给了她那段美好时光，人活一世，经历了该经历的，她也就不枉此生了。很好很好。”

　　老头翻出兰若的一本日记：“这是她高中时写的日记，许多日记里都提到一个男生。我平时拿这本日记给兰若读，帮助她重建以前的记忆，重点是帮助她恢复和以前那个男生在一起时的点滴记忆，但是她在日记里没有直接写出那个男生的名字，所以我们——包括她都不知道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所以她虽然反复读过那些日记，竭力想象着那个岁月的情景，但那些日记的内容无法深入她的内心，不能帮助她很好重建记忆。现在日记里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借我电脑用一用好吗？”

　　“请便。”

　　张扬打开电脑，从自己的邮箱里调出自己的日记。里面也有关于他的青春记忆。张扬把日记打印出来，交给老头，说他的日记和兰若的日记，可以共同帮助兰若构建记忆。另外，张扬说他最近编写了一个感情生发控制模块程序，或许可以帮助兰若构建记忆时，把情景体会得更加真切。

　　兰若从卧室里走出来。问爸爸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冷冷瞟了张扬几眼，好像在说这么晚了还赖在我家，打扰我们的休息。张扬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兰若，动情地叫了一声“兰若”，很想跑过去拥抱她。

　　“嘘，”老头小声对张扬说，“不要让她知道她是机器人。她还不知道她是机器人。”

　　“哦。”张扬心里又是一阵震撼。

　　“兰若，过来爸爸告诉你一件事情。”

　　兰若懒懒走过来：“爸爸什么事情啊？这么晚了。”

　　“你想知道你日记里的那个男主人公是谁吗？”

　　兰若眼睛一亮：“我当然想知道，做梦都想知道，我经常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日记里的主人公。”

　　兰若看了看张扬，怀疑道：“我不相信。别拿我寻开心了。”

　　父亲把刚打印出的张扬的日记递给兰若。

　　兰若细心地翻看着。抬起头来看着张扬：“这是真的吗？”

　　“是的，小馨。”

　　“我不相信，你把我的名字都叫错了。”

　　“那是我在叫你的小名，有一天你告诉我这样称呼你，于是我从此以后就这样叫你了。我不知道别人叫你什么小名，或许只有我这样称呼你。”

　　“你的解释还说得过去。白天你干嘛不称呼我的姓名呢，也许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我对你态度不好，十分抱歉。”

　　“那是我称呼习惯了的，感觉亲切一些。没什么，一场误会。”

　　兰若又专注看着日记，看着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时向张扬投来羞涩的一瞥。

　　老头：“张扬，这几天你不忙吧。”

　　“不忙不忙”

　　“明天你陪兰若去外面玩玩，一起散散心好吗？”

　　“好的，求之不得。”

　　在田野里，在蚕豆花的毯子上，在一浪接一浪涌向远方的蚕豆的浪花里，在散发着芬芳的蚕豆花的清风里，两人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悠长，悠长。两人走在田野的小径上，风，吹拂着兰若的长发和裙裾。一些学生或独自、或三三两两，在田野小路上复习着功课。曾经的的岁月，熟悉的风景，在时空的交错里凝结成永恒。